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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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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知道什么?!”
“就是因为他推我,我才会摔倒的!”
“不然爸爸也不会瘫痪,妈妈也不需要为了药钱辛苦劳累……”
季淮南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喊道:“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我们!”
见楚涟没什么反应,他自顾自找到了答案,接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冤屈,神情隐忍又无助,“我知道了,他是你的血奴,你肯定向着他。”
“你是来替他讨公道的吗?”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我才是那个被他害了的人!”
季淮南眼中蒙上水雾,声音也渐渐哽咽。
“你以为我想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吗?如果不是应宸北,我会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根本不需要跟一个陌生人离开……”
“够了。”楚涟打断了他的话,这番作态没有让他脸上展露丝毫动容,“你把一切都怪在应宸北身上,只是想掩盖你自己的冷漠和自私而已。”
“你跟着别人走的时候,可想过为你父母留下只言片语?”
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大儿子的失踪。
再多的外在因素,也掩盖不了他抛弃父母,跟着条件更好的外人离开的事实。
他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丝毫不管自己的离开,会让本就艰难的家庭承受多大的痛苦。
“……”季淮南声音一滞,无法辩驳。
他当然没有想过。
甚至他特意找的僻静地方,骗季奕霖说自己是个孤儿,才得偿所愿,逃离了那个他一点也看不上的,所谓家的地方。
离开的时候,他心中只有对未来的憧憬。
那个脏臭狭窄的胡同,是他极力想掩埋的过去。
他无力地蹲下身,身体蜷缩着,喃喃自语。
“……我没有办法,我只是没有办法了,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只是想活得更好而已。”季淮南念念有词,不知是要说服楚涟,还是说服自己,“而且爸爸妈妈那么辛苦,少了我他们就能减轻负担,有什么不好?”
他们那么爱他,看到他现在过得很好,肯定会为他开心的。
“他们已经死了,就在你走的第三天。”楚涟毫不犹豫戳破他的自我安慰。
季淮南勉强维持的表情一寸寸破碎,他声音尖利,近乎癫狂地指责道:“是应宸北!都怪他!”
“他就是个灾星,是他推了我!他推了我,我流了很多血,很痛……”
“他害了我,又害死了爸爸妈妈!如果没有他,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没错,都是应宸北的错,他根本就不该出生。
“你说他推了你,他那时才多大?三岁,还是四岁?”
楚涟一步步走近,声音平缓却无比清晰,修长高挑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季淮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他下意识地想逃,却跌坐在地,他低着头,死死盯着地板上地花纹,双手绞紧。
楚涟的声音一句句传进他耳朵,他不受控制地顺着话去回想,记忆却仿佛割裂成两段。
“你比他大三岁,他推得动你吗?”楚涟的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单纯的疑问。
推得动吗?
季淮南想起应宸北的样子,那时他三岁多,瘦瘦小小的,身高只到自己腹部,穿的衣服都是他的旧衣改的,总是一脸怯懦的跟在他后面。
他能推到自己吗?
季淮南想到什么,急急地反驳:“……是我当时正好没站稳……”
“他是正面推的还是从背面推的?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吗?
他只记得自己腿上的剧痛,鲜红的血流出来,他怕得大哭,再然后呢?他拍开了谁的手……
“是正面……对,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伸出手,我掉下去了,有东西扎到我腿里……”
他记得那一瞬间的失重感和腿上剧烈的疼痛,那时候应宸北就站在他眼前。
“掉下去?摔倒之前你在做什么?他在你旁边吗?”
楚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保持着特定的语速,不带丝毫情绪。
季淮南急切地回想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证明这一切都是应宸北的错,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我在院子里玩,我爬上了围墙……”
他站得很高,低头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墙根。
“我说他是小矮子,他生气了,他把我推下去……我看到他伸出手……”
本能的,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记忆混沌又无序,他记得自己站在围墙上,宽阔的视野让他兴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坠落……
是谁推了你?
“是应宸北……”
你在围墙上,他是怎么上去的?
“……他爬上来的……不、不对,他搬了凳子……”
凳子在哪里?
“凳子在哪里……”季淮南拼命去回想,小小的院子在他脑中扭曲旋转,他看见了门、墙边堆起的杂物、那棵种了七年的树……
在哪里?门边还是树边?
没有。
没有凳子。
应宸北真的上去了吗?你摔倒之后,不是在旁边看见他了吗?
耳边有个声音在问他。
季淮南无法解释,但绝对是应宸北推倒的他,他喃喃说道:“对,他没上去,是我自己跳下来的,他就在旁边,趁我没站稳的时候推了我……”
没错,这才是真相,他只是误以为自己是跌下来的,那时的感觉不过是记混了而已。
你在撒谎。
这两个字戳中了他敏感的神经,季淮南的反应瞬间激烈起来,大声反驳道:“我没有撒谎!”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恐惧和害怕一瞬间从他身体抽离,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
“我没有说谎。”
季淮南又重复了一遍。
楚涟站在他身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眼眸低垂,露出的瞳仁中流转着暗红的色泽。
“为什么要撒谎?你对父母也是这样说的吗?”
“我没有!”季淮南瞬间暴怒,用力锤了一下地板,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说了没有!”
楚涟没有丝毫动容,继续说着:“你是自己摔下来的,你看到应宸北在底下,他不可能推你,为什么撒谎?”
他弯腰,逼近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低沉的声音仿佛能勾起人隐藏心底的恐惧。
——“你的手在发抖,你在害怕什么?”
季淮南仿若被惊醒一般,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他在害怕吗?不,他不应该害怕,他没有做错事。
“让我猜猜,是担心被父母责备吗?担心他们觉得你顽皮?担心他们责骂你毁了这个家,像责骂应宸北那样?”
楚涟一字一句地说着,居高临下,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你只要一口咬定是他推的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所有事情怪罪到别人身上。”
“我说得对吗?应淮南。”
季淮南猛然睁大双眼,他的思绪无比混乱,这个称呼仿佛将他带回了过去,回到一切的开始,那个慌乱的傍晚。
妈妈在准备晚餐,他在院子里玩,比他小三岁的弟弟,站在角落看着他。
他不喜欢弟弟,而且他感觉得到,爸爸妈妈也不喜欢弟弟。
他以前很讨厌弟弟的存在,现在倒觉得不是件坏事。
比如失手摔碎了碗碟,只要说是弟弟干的,妈妈会无条件的相信他,他是这个家里的乖孩子,聪明懂事伶俐,弟弟就是他的对照组。
兄弟俩每次一起出去的时候,他总是能收获到很多赞美。
妈妈不允许他们爬到围墙上玩,说太危险,但他喜欢那种感觉。
那天他再一次上去,却忽略了早上下过雨,他摔下去了。
妈妈听到哭声跑过来,着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很痛,看到血的时候很慌乱,便撒了个小谎。
就像以前一样,妈妈无条件相信了他。
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弟弟顶多会被骂两句而已。
可是后来,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生活急转直下,爸妈咒骂着导致这一切的弟弟。
他转身离开房间,躲在桥洞下,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弟弟推了他,他没有错,都是弟弟的错,他们家才会变成这样。
谎言说了千遍,就变成了真的。
就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楚涟看着地上崩溃大哭不停道歉的人,他的眼泪,究竟是因为愧疚流下的,还是因为迫不得已接受自己的卑劣而流下的呢?
“对不起的话,留给正确的人再说吧。”
*
原肃家中,应宸北正在盯着卫皓南学习。
这件事原肃本来想等卫皓南身体好些了,再请人教,最好能给他办个身份,以后去读个成人大学什么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不读书总觉得少了点经历。
恰好应宸北来了,他别的不会,字还是能写挺多的。
卫皓南趴在客厅的小桌上,写完一个字就看一眼应宸北,得到鼓励的点头后,再继续奋斗。
写着写着,他就感觉应宸北有点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看一眼窗外。
外面天色渐黑,月亮在天上显出轮廓。
卫皓南放下笔,第一次主动谈论起楚涟。
“你在等他吗?”
应宸北回过神,犹豫着该不该回答,对方面对血族时激烈的反应他还记在心里,楚涟也一直避着,从不在他清醒时露面。
卫皓南反而朝他露出一个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他这段时间清醒了许多,很多事情一回想,也都明白了。
应宸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又怎么能把他从血族公爵的手里救走呢?在那种地方,他自身都难保。
“我知道的,他跟你一起来的是不是?”
看着他脸上轻松的笑意,应宸北也放下心,诚实地点头。
“你们以后会在这里常住吗?”
卫皓南挺希望能一直跟应宸北住在一起,这里安全又和平,他很喜欢,但是他待得越久,就越觉得孤独。
他好像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原肃说会想办法让他去上学,他期待,却又恐惧。
“我不知道。”应宸北在纸上写下。
“那你之后有什么计划吗?他会让你去上学吗?”
听着他的问题,应宸北不禁陷入沉思。
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一直以来都是楚涟安排的。
他隐约感觉到,楚涟一直引导他。
让他看清血族的本质,带他来人类世界……
他唯一的自作主张,就是拜托楚涟救下了卫皓南。
那是他少见的觉得自己能够给别人带来幸福的时候。
“我不想去上学。”应宸北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改变这一切。”
“……!”卫皓南震惊,他没想到应宸北看着乖乖巧巧的,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要加入黎明吗?”
应宸北还没来得及回答,原肃顶着一头乱发从房间里出来,迷迷瞪瞪地问道:“谁?”
“谁要加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