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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解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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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响亮的巴掌声回响在小弄堂里。低着头,抚着被打得红肿的脸颊,姑娘的脚尖踢着地。
“这一整天你死哪去了!!你,你竟然还给我穿,穿这种不三不四的衣裳!象样吗?!给我脱了!”气愤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婶娘红着眼眶,手里的木棍挥动着:“有个春儿让我担心也就罢了,你都这么大了,也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黄花闺女!这么晚了不回家,你想死哪去!!”
平静的看着面前混乱的情景,姑娘笑了,那笑容纯净无暇。
上前挡着女人挥动的棍子,张家媳妇打着圆场:“大姐你别气啊!哑子这不平安回来了吗?!不管今儿个发生了什么,总之这娃回来了,平安就好啊!”取下女人手中的棍棒,安慰着:“这娃命里带福,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这不,听二虎说还是位先生送哑子回来的呢!”
“先生?!哪位先生?!”
“呃~~咱不认识!”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一旁呆楞的二虎子:“不管怎么说,回来就是福啊!”
“恩恩~!!是啊~~大婶子!哑子回来就好!”满头大汗的虎子点头附和着。
“说到这会子,大姐你还忍得下心打这丫头吗?”
“忍心?这娃和春儿都是我的宝!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哪哪疼呀!”抹着泪,婶娘满脸哀愁:“打从两年前在路边拣到这娃娃,咱娘俩的缘分就这么给烙下了。这娃虽说是个哑巴,说不来话,可也叫人疼的入心。打?骂都没真骂过,哪舍得呀!打在儿心疼在娘心啊。”
“这不了了!”嘻笑着,张家媳妇指着姑娘红通通的脸蛋儿:“瞧瞧,这丫头的脸都肿了,看情形是疼的厉害吧?!”
斜眼瞄着,婶娘脸上浮着不忍。但这气儿还没消,那能给这丫头好脸色。狠着声,硬着气:“有空傻站那吹凉风得风寒,不会用点脑子进来换身衣裳!也不看看你身上那是什么东西!几块布围围,露这露那的,成什么样了!”踩着重重的步子,婶娘旋身进了屋。
敛下眸子,嘴上扬着。双手覆着胸口,这儿有些热热的,暖暖的;但是,也有些空荡荡的……
趴在床沿,头枕着春儿冰凉枯瘦的手,看着身边的人进进出出。凝着眼,奇怪邻人们一副无精打采,唉声叹气的样子。微微撑起身子,伸手摸着春儿紧闭的眼睛。呀,睡觉了~~她睡觉了呢!嘘——大家别吵,春儿睡觉了呢。
随手从旁边的木椅上拿来把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春儿已然失去光泽的发,神情开始恍惚起来。好象,好象曾经也有人对着她这么做过呢!不过……是谁?发丝垂下,遮住了,女孩娇俏的脸。红唇轻启,悄悄地哼着那听不清的旋律……
屋外,是一片混乱。
向来平和的小弄堂因着一连串的打击,开始变的紧张起来。相较于二虎那些大小伙的激动与不安,婶娘的泣涕连连,张家媳妇看来是镇定多了。
哄抱着怀里的奶娃,沉稳的口气安抚着不安的人们:“想是大伯去哪溜达了。再说了,大清早的,这人能上哪去?!不外就是西弄口逛逛亲戚什么的。咱们也别瞎操那心了。”
“亲戚?”蹲在地上的小三子一个激灵,直直蹦了起来。“大伯的那几个混蛋儿子都把他给赶出家门了,哪里来的什么亲戚!大清早大伯不去铺子里做活,就连那家什也没带上,你说说,不上那去能去哪?”
“就是就是!”磨着柴刀的虎子激动的挥动手里的家伙。“没见着打上回咱们拦了大伯后的样子吗?这些日子大伯脾气可是不好!老在叨叨念念把春儿欺负了去的渣子,说着是要去告官!”舞弄着柴刀,蹭到了张家媳妇跟前:“所以说,今儿个大伯趁着咱们不留心,肯定是去了警察局了!我二虎敢打包票!”说着,豪气的拍打着自己壮实的胸脯。
“哎~~你们——”丢了个白眼过去,张家媳妇埋怨着:“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少说点话!没见着这有多乱吗?!打包票?虎子你还敢说!我昨儿个不和你招呼过了吗,要你好好看着大伯!结果呢?捅了这漏子,万一大伯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是你十个虎子也赔不起!”
突然意识到什么,快言快语的虎子吭了气,抓抓刚剃的光头:“这……”
秀眼一瞪,张家媳妇动了动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个惊慌的叫喊给打断了。
“石头?!”虎子惊叫“你不去拉车,到这来做什么?”
摆摆手,石头神情慌张:“别管什么拉车了。你们,你们还是快点想想办法吧!沈伯被人拉到警察局里头了,听说还是那王大少做的主!”
“什么?!——”众人惊呼。“说了要出事的,你们还不听劝!孽呀,孽呀~~”张家媳妇转身,将手里的奶娃放在了婶娘的怀里:“大姐,帮我看着孩子,我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要去!”一时之间,愤怒的声音响在小小的弄堂里。
“我也——”婶娘一个迈步,也想跟着大伙离开。
“大姐!想想,这屋里还有春儿呐!你走了,谁看着呀?!再说,我这娃娃也得托你看着,我也好有个心安啊。”张家媳妇急忙拦住了婶娘欲走的步子。
“这——”低头看看挥着胖胖小手的娃娃,再望望身后紧闭的房门:“行!我留下。不过有什么信儿可得快些告诉我!”
“成拉,咱们不过是探探风头。”笑着,领着几个义愤填膺的小伙子,走出了大门。
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婶娘摇着怀里吹着水泡的娃娃喃语着:“菩萨保佑,让大家伙平平安安的……”
背后,纱窗前,站立良久的小人儿缓缓旋身,黑亮的发丝旋成一道美丽的圈。小巧的脸上平静无波……
警局的门前聚集了一堆交头接耳的人们。
不耐烦的看着这群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穷鬼,站守的伪警挥动枪杆子趋赶着:“去去去~~给老子滚远点!看着碍眼!”
“这位大哥,想向你打听个事儿。”石头讨好的往守警手里塞了个大洋:“听说今儿个有个老~~呃,老头被关了?”
涎笑着,掂量手里的银圆,漫不经心的瞟着台阶下那群衣着破烂的穷鬼:“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着?看样子你们是和那不知死活的老头熟悉。”将手里的银圆抛了抛,露出一嘴的黄牙,使劲的咬了口:“老子劝你们一句话,这老头进去了就别想出来!想保他就先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晃晃手里的大洋,嘴一撇,轻蔑的眼神瞟来:“走走走!没事别站这。老子忙得很!”
“你——!”握紧了拳头,直肠子的虎子抑不住怒气,冲上前就要往那人脸上揍去。“虎子!”众人急忙七手八脚的拦着他,生怕进去了一个,又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小子!怎么着,不服气啊?”死鱼眼瞄到虎子怒气冲冲的脸。板牙一咧,翻卷着袖子,摆正了戴歪的警帽:“看我对你们客气,就长了威风不是?!哼~~看你们这穷样,刚才就应该把你们统统赶走!”
“虎子!”厉眼瞪着,转身却是哈腰低头;“大哥,长官。我这朋友不懂事,冲撞了您!别见怪,别见怪!”
“哼~~见怪?老子早就见怪不怪了!你们……”大板牙止了口,一脸色眯眯的盯着前方。
奇怪着板牙的举动。大伙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长发飘舞,飞成黑色的瀑布。空灵的秀颜带着不可思议的虚幻;抬手缕着飞扬的发丝,脸上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越过惊艳的人们,女孩直直朝着大门走去。
瞬间回过神来的板牙伸手一个拦腰,奸笑着趁势吃着豆腐。“这是要上哪儿啊,小美人?”
低头看着摸上胸口的采花手,眼底闪过不悦。抬头,眸子望进板牙浑浊的眼睛。那一瞬间,板牙暗淡的瞳孔急速缩小;而后,又恢复了原状——但这一切,没人发现。
收起放在女孩身上的手,板牙转身,笔挺的站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一切,仿佛是这么的理所当然……
转头静静的看了眼身后傻住了的邻人们,女孩轻轻的漾开唇。然后,走进了大门里那幽暗的长廊里。
哑然女孩的举动,瞠目结舌地指着那消失的背影:“那,刚刚那个不是哑子吗?”
双瞳扫视,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叱骂声,鞭打声,哀号声,求饶声,还有那色子滚动在碗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喧闹嘈杂;放眼过去,桌椅杂乱的摆在一起,几个警员围坐在桌上,支着腿嬉笑看着桌下那爬来爬去的犯人。
皱着眉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唇撅着,头探着。豁然,眼睛一亮,身子跟着越过打量着她的人们——身形一顿,放在膝旁的小手结着衣角:讨厌,又是一个!
张开双臂,拦住这不该出现在警局的姑娘,男人不怀好意的眼对着女孩娇媚的身段巡了一遍,摸着自己的八字胡,打着官腔。“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这是警察局!可不是你们姑娘家该来的地方。真是的,那些蠢货都吃什么去了,怎么会让个姑娘进来……”耳边响着男人粗哑的嗓音,眼睛却飘到了他身后那道铁栅栏里。
讨厌,讨厌。为什么他不闭嘴!闭嘴,闭嘴!再不闭嘴她就要——要什么?他不闭嘴的话她会做什么?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思绪开始飘起来,回忆悄悄的飞在了心前……
爸爸,爸爸,我不要去那!那里……好讨厌!
……我的宝贝,不去,不去。以后再也不去那里了。
爸爸,为什么我要去那。别的小孩子都可以不用!
……
爸爸?
宝贝,对不起。以后爸爸再也不会让你去那里了。爸爸保证!
爸爸,……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是不是?
……我的宝贝呀,无论以后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无论……你都是爸爸心里最重要的宝贝,是上天赐给爸爸最好的礼物……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爸爸是谁?那是哪里?为什么,为什么有种好讨厌的感觉?捂上心口,眉宇拢起,思绪恍然间开始清晰起来。依然是嘈杂脏乱的屋子,依然是滔滔不绝的男人,依然是胸口散不去化不开的疼痛。
“……看来这位小姐是来找人的吧?不过我想呢——”闭嘴!狠绝的目光扫来,惊得原本一脸色相的男人住了口。寒意从体内四处爬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悄悄的滚落。
看也不看惊傻的聒噪男人,轻盈的身子跃过,走近了那道铁栅栏。曲膝蹲下,秀颜上布满了忧心。看着被打得体无完肤,瘫靠在墙边的沈伯,哑子努力的伸着手,想去触碰着他。
“咿呀——”喉咙里发出声响,惊动了闭目休息的大伯。“你?你!你这丫头怎么跑这来了?!快回去!”一阵惊讶过后是震怒。眉毛聚成的川字,沈伯推着哑子的肩:“回去!谁叫你来的!你这丫头!这不是咱该来的地方!回去,听见了没!”呵斥着,企图赶走满脸担心的哑子。
摇着头,女孩将视线移向一旁的看守。眼里的光闪过,转而恢复了平静。只是,谁也没看见守卫的瞳孔缩了又放,然后,取下腰上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笑着,弯腰走进牢门里。吃力的扶起伤重的大伯,一步步踏出了门槛。看着眼前的情景,兀自发呆的沈伯就这么楞楞的被走出了监狱。
但——“站住!”方才还在嬉笑玩乐的警察一下子堵在了他俩的面前。“谁准了这老头走的!”刚才那讨厌的聒噪男人指着看守:“老子准了吗?!没有我的命令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放人?!做梦!”鼻子一哼,示意下属将眼前这怪异的女人捉住。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哪个人可以令他这么害怕的。想想他多年刀口生涯,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今天,竟然被个小小的眼神给吓住了,而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怎能不叫他难堪?恼怒着,脸上凶神恶刹的表情让人的心不禁凉了半截儿——
只是,除了她。咬着下唇,眼底的不悦愈加明显。撑着大伯虚弱的身子,眼睛看向身前那拦着自己的那群碍眼的家伙……
“出来了,出来了!”警局大门外一群等的心焦的人们不停的向里头探视着。只是无奈门口有凶神拦着。
半响,不知谁喊了声。抬头,看见哑子一步一拐的撑着鼻青脸肿的沈伯走出了警察局。众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扶住了大伯。
张家媳妇忍不住红了眼睛:“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我就说嘛,大伯是好人,老天不会亏待好人的!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天什么相的。”
“是吉人自有天相!”石头忍不住接过虎子的话:“不懂就甭说呗。真是爱丢人现眼!”
“石头,就你爱管我!又不是我家媳妇儿,管这么多干吗!”
“切!我可没那本事做你媳妇儿!就算我是女的,也不会嫁你这大呆!”
“你说什么!”……
嬉骂声传进女孩的耳里,笑了。抬手接住飘落的树叶,举起,放在唇儿上。呵呵,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