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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冷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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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这儿有门槛……”
“公主,小心台阶……”
巧玉扶着顾影的手,事无巨细的提醒着她。
“福伯,还有多久到啊?”红晃晃的盖头遮挡在眼前,流苏坠也不停的左右晃动,不仅影响着她的视线,还晃得她一阵头晕。
没等福伯回话,又听巧玉问道:“这侯府再大也不至于走了这么久还不到大堂吧,福伯你要带我们去哪儿,现在不是应该去拜堂吗?”
福伯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也没忍心说出那等伤人的话来,但顾影已然明了。
从后门进来的新娘,又哪儿来的资格同安平侯拜堂呢。
“巧玉,不要问了,跟着走便是。”问一阵也是徒然,只会得到更多的伤害。
身后,哀乐声逐渐隐去,应该是远离了大厅正堂。
顾影喉中似有鲠刺,抓着巧玉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
“还请公主见谅,侯爷他——”福伯思考着如何措辞才能让顾影心中稍安,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侯爷如此行为,怕是仅凭他几句话已然于事无补,想了半晌,只道,“……也是太伤心了。”
顾影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伤心?她又何尝不是?
顾婉清是她的堂姐,无端陷于父辈的争斗而丧命,听闻消息的那一刻,顾影亦是悲伤不已。
可这一切又于她何干?只因裴回位高权重,失去了一个心爱之人,当今陛下——也就是顾影的同胞弟弟为了讨好裴回,便将她当作一个物件赏赐给了他。
就因为她向来不受宠爱,他们便以为她是别人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么?
若不是——
若不是出嫁前顾影到太皇太后面前求情,希望这个唯一疼爱她的奶奶能够跟弟弟说一声,让他取消这门婚事,哪怕削了她公主的尊位,让她去浣衣房打杂也好。
可不知为何,向来精明的奶奶犯了糊涂,竟然说这于她是一个好归宿,还把寄予着美好希望的玉镯一并给了她。
本想着拼死也要为自己的命运一博,可老太太突然犯了心梗,昏睡时还在念叨着她的名字。顾影怯弱了,她怕奶奶的身体有闪失,那她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后来想想,嫁入侯府也没什么可畏惧的,只要她不去招惹那个阴晴不定的侯爷,想必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过多的为难她。
至于这些小小的屈辱,又算的了什么呢。
又行了半刻,福伯带着主仆二人到了府中别院,巧玉看着那个破败的院子,心中委屈,可她知道主子的脾性,说了也是给她徒增烦恼而已。
巧玉强忍着心中不快,小心的将顾影扶进了所谓的婚房。
“侯爷吩咐了,以后公主的起居便安排在这里。”福伯垂手站在顾影面前,“我从府中挑了两个伶俐的丫鬟过来,公主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多谢福伯。”顾影淡淡道了一句,屋内没有丁点儿暖意,顾影搓了搓冻僵的手指。
福伯安排妥当后便向顾影告辞了,也没说裴回要过来的话,她自然也没有问。
直到福伯走远,顾影才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丢在一边,这可急坏了一旁的巧玉,她连忙扑过去,想要重新给顾影盖上。
“公主,盖头是要新郎倌儿才能揭的,这样不吉利。”巧玉道。
“你觉得裴回会来吗?”顾影伸手摸了摸绾起发髻,顺手扯下发上的金步摇丢在一旁,“再说了,就我这境遇,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顾影扫了眼屋子,心想这安平侯铁了心不让她好过,新房里未布一红就算了,竟然还挂了不少的白帐。
不过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辛苦了一天,此时她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巧玉亦如是,正望着桌上的糕点果饯咽口水。
“吃吧吃吧。”顾影招了招手,随即在凳子上坐下,“你们也来吃些吧。”见两个丫鬟规矩的站在门口,顾影又喊了一声。
两丫鬟抬头看着顾影,摇了摇头,道:“奴婢不饿。”
顾影没有强求,自行拿了块甜糕咬了一口,许是久未进食的缘故,向来很喜欢的甜食竟觉得腻得难以下咽。
“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顾影又问。
两个丫鬟走近了些,稍微年长的回话道:“奴婢名叫春柳。”
“奴婢名唤夏蝉。”年小的亦跟着回道。
顾影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想必你们也知晓我的事,也知道跟着我会吃很多苦,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离开这里,去找福伯另寻一份差事。”
春柳和夏蝉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突然噗通一声跪在顾影面前,倒把顾影吓了一跳,回忆着自己说了些什么。
只听两人求道:“公主开恩,若是奴婢们有做的不好之处,公主尽管责骂便是,只求公主不要将我们姐妹二人退回去!”
“这是为何?”顾影将剩下的半块甜糕丟了回去,拍了拍手指上粘着的糕屑,不解的问。
春柳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侯府历来家规颇严,且最忌下人不守规矩以下犯上,若是我们回去了,他人定会以为是我二人服侍不周惹了公主生嫌,那我们会被赶出侯府的。”
顾影笑道:“你们放心,侯爷段不会因为我而为难你们的。”
两人不信顾影的话,稽首拜道:“还请公主莫要嫌弃我姐妹二人年小不经事,今后我等定会尽心服侍公主的。”
顾影见此,也不便再多言,她起身走过去将两人扶起,“既然如此,那你们便留下来吧。”
回头瞧了眼正大快朵颐的巧玉,又道:“我亦是遭嫌弃之人,对身不由己的为难更是深有感触,今后我们四人要互相照应,相互帮扶,且就免了那些个繁琐的礼仪罢!”
“这……”二人又对视一眼后,方道,“谢公主殿下恩典。”
顾影满意地点了头,又回去倒了杯凉茶喝。
屋外夜色渐渐落下帷幕,飞舞的狂雪也慢慢停了下来。顾影偏头瞧了一眼,寸指来厚的雪压弯了光溜溜的树梢,有的枝条直接断开,垂落在一旁。
偶有一两根树枝上的雪断落下来,树稍没了雪的压制,突地反弹了回去,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扭动着。
“公主,你在看什么呢?”巧玉倚着头问。
“没什么。”顾影收回目光,又落在满桌狼藉之上。
“我累了,想休息了。”顾影起身,又看见床头上那朵白得触目的丧花。
“巧玉,你和她们二人把屋里的白绸收拾一下,拿出去烧了吧。”顾影回身,准备先去了头上的珠钗,可扫了一眼屋内,竟然连铜镜都没有。
“我这就去。”巧玉又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然后起身招呼着春柳和夏蝉开始行动。
“公主……”春柳怯怯道,“这些都是侯爷吩咐挂上的,若是未经侯爷同意,私自取下的话,怕是会惹侯爷生气。”
巧玉听了,忽地住了手,回头看着顾影。
顾影道:“他也不会来这里,你们不说他自然不知道这里的事。先摘了,他问起来了再说。”
如此,三个丫头开始动手清理白帐。
顾影则自己动手松了发髻,正准备解带宽衣时,忽然听到夏蝉喊了一句:“好,好像是侯爷过来了——”
顾影手指忽地顿住,她只以为他不会踏足此地,一时慌了神。
“公主,快把盖头盖上!”关键时刻,巧玉还是有些用处,连忙捡了盖头遮在顾影头上,又替坐在床边的顾影整了下罗裙才退至一边。
顾影听春柳和夏蝉向裴回问了安,又听得一阵琳琅脆响声后,一双玄布靴停在了视线范围内。
裴回负手而立,扫了眼屋内变化,随即冷声质问:“谁让你们取下来的!”
夏蝉吓得低头噤了声,春柳支吾了一会儿也没敢说是顾影的意思。
“出去!”裴回又道,回身见巧玉依然站在原地,又说了一句,“你也出去!”
巧玉咬着唇看向顾影,顾影平放在腿上的手朝她挥了一下,巧玉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
“你还当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么?”裴回启步坐于凳上,冷嘲热讽道,“到底是屠夫之女,竟这般没有礼数。”裴回扫了眼凌乱的桌面,皱了皱眉。
顾影的弟弟登基之前,一家人同父亲住在城南恭王府,她父亲顾修远胸无点墨,不喜文书,而是终日混迹于街头巷尾。
顾修远唯一的喜好便是杀猪,喜欢从猪濒死时的惨叫声寻找乐趣,因此也得了个“屠夫”的诨名。
顾影纤白的手指蜷起,裴回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底不禁冷笑,辱了她又怎样,她那皇帝弟弟尚且惧他八分,她又能奈他何?
“我,亲生父母都嫌弃的人,从小缺少管教,自是比不得堂姐那般端庄贤淑。”顾影道。
此话一出,无疑是往裴回心口上扎了一刀。
“你没有资格提她!”裴回失态的怒吼了一声,“更没有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顾影听了不禁苦笑,好像她才是那个害得他失了爱人的罪魁祸首。
不过仔细想来也无二致,她的父亲,曾经的大皇子,本以为凭着嫡子的身份,理应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奈何皇爷爷钟爱四儿子修贤,驾崩之前拟了圣旨欲将皇位传给他,谁曾想身边出了叛徒,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父亲,当夜,她父亲便率兵夺权,还将谋反的罪名扣到了弟弟的身上。
顾修贤一家,包括顾婉清在内,皆丧命于她父亲手上。
夺权之事,百官尽知,她亦耳闻了一些,只是成王败寇,如今无人敢提及罢了。
“听说你喜欢安静,以前在恭王府也是一个人住在别院,所以本侯特地为了选了这处沁园安身。”裴回的语气忽然变得平和了些,娓娓道来的话不禁让顾影生了错觉,好似他真的就那么好心,一切都在为她着想似的。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踏出这沁园一步!”裴回走到门口,短暂停留了一瞬,他回头扫了眼屋内的装饰,冷声道:“来时这屋里什么样就给我恢复成什么样,缺一角我便找你算账!”
说罢,踏着清脆的琳琅声而去。
顾影听到脚步声远去,不禁松了口气,她扯掉头上的红布扔了,抬眼见春柳抱着刚摘下来的白绸无所适从地看着她。
“挂回去吧。”顾影脱了鞋子。
“可公主你还要住这屋里呢,挂一顶白绸在床顶上,也太晦气了。”巧玉道。
“无妨。”顾影道,“只要我心中无愧,又何惧这些。”
三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又默默的将那些白帐挂了回去。
深夜,雪,似乎又开始簌簌的往下落起来了。顾影手脚冰凉,只能蜷缩成一团。
屋里已让丫头们收拾齐整,桌上还摆着小半盘糕点,桌子上两点烛光摇曳着,白绸在夜里似乎格外的显眼,也让整间屋子笼上了一层莫名的诡异。
床头旁边有一个衣架,上面搭着顾影换下来的大红嫁衣。一股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未挂稳的红盖头随风飘落在地上,勉强让这间屋子添了几分生机。
白烛呲呲响了几声,突地没了光亮。顾影翻了个身,被窝里更冷了,睡意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