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破晓游魂

68、报复

　　北堂九果然没有食言，与子临商定的次日，便写了一封短信送至沈家堡。信中言辞恳切，希望沈惠儿能再给他一次机会，重建二人的关系。另外，想征询沈老爷意见，择日带惠儿回族里拜见老族长。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沈老爷子好悬没乐晕过去，赶紧吩咐人手，择吉日大摆筵席，遍请雁渡各大乡绅。做此秀的目的只有一个，挽回声誉，重振雄风。

　　那日一早，沈家堡门前车水马龙，人流攒动。各大乡绅名士纷纷到来，参加沈老爷子为自己准女婿设下的欢迎宴。有了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新闻，有些客人简直是不请自来。不为别的，只为看看那传说中的沈家小姐和准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沈老爷依旧一身象牙白袍子，二娘三娘也是穿金带玉的站在门口，迎着四方八面的宾朋。

　　宴席设在宽敞的后院，足有上百桌。呈一个弯月形伸展在后屋两侧，中间是远道而来的戏班子，唱着中土地道的‘格洛尔古戏’。几个画着浓重眉眼的女人，正手持小花扇，音调婉转。古戏虽好，宾客们的注意力却不在于此，而是齐齐盯住今天这场‘秀’的男女主角…

　　“惠儿拜见北堂哥哥。”沈惠儿一席粉嫩的蝶戏桃花半绣裙，低头做娇羞状。那甜甜的声音，将她自己都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北堂九！哼哼哼！今天非要让你好看！

　　“北堂九见过惠儿妹妹。”北堂低头微笑着还礼，举手投足间张弛有度。沈惠儿！九爷我是为了子临才在这忍着，你若是敢造次，可别怪我翻脸！

　　“哎呀，好好好!坐！大家都坐下！”不知情的沈老爷子则是一脸的春风得意。子临和各位宾客纷纷落座，北堂九不动声色的凑到他旁边坐下，惠儿也乐颠颠的挨着师傅落座。怎么…突然间好冷？子临坐在中间，打了一个寒战。

　　“今日…是我沈家堡为北堂公子设下的欢迎宴，请各位朋友不必客气，尽情畅饮，咱们不醉不归！”沈堡主主持着敬酒，各座宾朋举杯应和。大家看看座上温文娴熟的惠儿小姐，再看看仪表堂堂的北堂九，心中暗道那传言果然不实，乃是些莫须有的蜚短流长罢了。沈堡主乐的眉眼弯弯，回头与沈福交换了眼色。恩！目的达到了！

　　“子临兄，来来来，吃这个！”
　　“师傅，这是雁渡最好的野雁肉，你尝尝…”
　　沈惠儿和北堂九一边一个，殷勤的为子临夹着菜，把那一个小碗堆成了小山。子临则保持着职业微笑，偷偷拭去额上的冷汗。不知道这种奇怪的角色，他还要扮演多久…想想都好绝望。

　　“北堂哥哥，早就听闻瓦拉族是个出猛士的地方，不知这传闻是否属实？”惠儿轻巧的用帕子试着嘴角，对北堂笑道。

　　“那是自然！我瓦拉族男子个个威武，女子个个漂亮。”说道自己的族人，北堂九一脸得意。

　　“哦…听说沙漠里多有野兽出没，想必你们都能降服？”惠儿脸上的笑意更浓。子临知道惠儿要冒坏水，赶紧在桌子底下抻着她的衣角。大小姐，你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事端来，这可有几百人看着呢！

　　“那是自然！管他炎狼还是火狐狸，到九爷我的手里，都得老老实实。”北堂九越说越得意，大山见沈家小姐眼里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不禁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也不知这沈家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哈哈哈…北堂哥哥果然英雄，惠儿今日倒要见识见识。沈福，把‘一撮毛’牵来！”沈惠儿阴谋得逞，回头得意的吩咐道。

　　宾客们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沈老爷子没有料到自己闺女还有这么一手，心里不住的打鼓。回头征询的望望二娘三娘，两人纷纷摇头，表示并非惠儿的同党。北堂九倒是一脸的不在乎，一撮毛？什么破名字，你就是牵来‘一身毛’，九爷也不怕！

　　未多时，沈福和几个下人合力拽出一只异兽，立刻引来四座惊声赞叹。此兽四蹄似马，又像一条大狗。通体红棕色长毛垂顺的覆盖在全身，另有一撮长毛搞笑的覆在脸上，让人看不清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眼睛。它显然没有被驯服，被几个下人毫无章法的连拉带拽，早就失去了耐性，在那摇头晃脑的打着响鼻，四蹄不安的乱蹬。

　　“哎！躲开！”
　　“右边，你…过去！”
　　沈福满头大汗的指挥着，生怕它伤了人。这异兽身强蹄狠，被一脚踹上，少不了伤筋断骨。本在院中央唱古戏的女人们，见了这怪物，哪还敢留在原地，都灰溜溜撩起衣裙撤退了。

　　“怎么样？北堂哥哥，此兽你可否能够驯服？”沈惠儿双手环在胸前，高高兴兴等着看北堂的笑话，哼哼…惹到我沈惠儿的人，没有好下场！北堂闻言凝眉不语，心道好你个野丫头，找这么个大家伙来，分明想让九爷我出丑！但身旁有子临在，就这么说不行，太丢人了吧…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啊？”
　　“马吧…”
　　围观的宾客们对着异兽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诶…这个…”沈老爷看沈惠儿又在胡闹，不禁有些担心。这刚刚平息了是非，眼看又要起争端。看着这异兽半晌，子临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禁站起来走近观看。“长鬃马…”他伸手拽起一缕那异兽的棕毛，嘴里自言自语的喃喃。

　　“诶？子临哥，你怎么知道这马叫长鬃马？”惠儿本想买个关子，却被子临一语道破，不免有些失望。

　　“啊？我就是随口一说，它…还真叫长鬃马啊？”子临心中暗道，还真让自己胡乱蒙上了。

　　那马儿想必是被人摸烦了，突然狠狠的打了下响鼻，猛地抖动身子，把屁股对准他，貌似要来个后踢。子临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兽的异动。大家吓得纷纷屏住呼吸，不知如何是好。

　　“小心！”北堂手疾眼快，一个箭步上去逮住子临的肩膀，用力向后一拉。子临跟着身子后倾，生生躲过了那一脚‘追魂踹’。众看客呼一声放松下来，连始作俑者的惠儿，都惊出一身冷汗。

　　惊慌间靠在北堂怀里，子临久久没有回过神。“你…你没事吧。”北堂低头盯着那双秋水连波的美目，一时间心跳的乱七八糟，双手眷恋的扶着他的身体，完全没有撒开的迹象。“没事…没事”子临嘴上说着，身体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好你个畜生！还敢撒野，看九爷我怎么收拾你！”北堂九转头掩饰着自己的窘态，索性摞胳膊挽袖子大踏步走到长鬃马跟前，貌似要跟这头异兽拼上一拼。大家屏息看着，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怎么办。

　　“九爷！当心啊！”大山在人群里喊着，要是自家主子被这异兽伤及，回去可怎么向老族长交代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北堂少爷叉腰站在长鬃马面前，一没有拳打，二没有脚踢，而是伸手撩起它脸上的棕毛，饶有兴致的低头与它对视。“切！敢情你有眼睛啊！”他没头没脑的大实话，把满座的宾客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沈惠儿本来‘笑域’就低，被北堂这一句逗得，乐着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丫鬟见了忙七手八脚搀扶。沈老爷子看看自己的女儿，紧张的满头大汗。心道闺女啊，这是公众场合，你怎么也要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啊！这回可好，要是与北堂的婚事告吹，估计全雁渡城都没人敢要你了！

　　那长鬃马也知被人戏弄了，有些恼怒的晃了晃头，甩开北堂的手。转而四蹄发力，猛然间向他冲过来，速度之快，反应之敏，将所有人惊在当场。

　　“啊….”大家吓得一阵惊呼，眼看着北堂将要成了蹄下亡魂。北堂九虽然表情闲散，心里却加了一百二个小心。他瞧着长鬃马眼里怒火一窜，就知道这家伙急眼了。见它猛的朝自己冲了过来，他顺势提气，双脚发力一跃而起。身形翻转之间单手抓了这畜生的背毛，稳稳当当落在马背上。

　　此兽向来骄傲，哪里被人骑在背上过，立刻疯了似的长嘶着，前蹄高高扬起乱蹬，身子和脑袋不住的乱晃，试图将北堂从它身上甩下来。北堂九压低身子，双腿夹紧，一只手紧拽着它的棕毛，另一只手绕过它的脖子用力搂住，才勉强没被扔出去。上百宾客惊呆了，齐刷刷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盯着北堂。这长鬃马实在是健壮，北堂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清楚的感受到□□马背上的肌肉，健壮而有力。

　　长鬃马见一招没见效，不安的打着响鼻，头向两边用力的扭来扭去，马唇几乎擦到他的腿脚，臀部微微耸动，一副想撂蹶子的架势。“好你个畜生，还敢造次？”北堂九也急了，一手抓着它的鬃毛，另一只手抡起拳头，照着它的头就是一拳。疯狂地嘶鸣一声，长鬃马落下前蹄，跪在地上，然后再一次跃起，同时弓起腰来，高高地弹起后蹄，引来观众们一片惊呼。

　　子临紧张的握着拳头，看北堂在马背上，汗水顺着手臂肌肉的流线滑下，枯骨耳环在脸侧晃着，黑色长发随着马儿的跳跃扭动飘飞。他突然回头看见子临，脸上映出一片张扬的笑意。又是那火热的眼神，把子临看的赶紧别过脸去，不敢对视。为什么？为什么一被这家伙盯上，就感觉自己像个被野兽瞪住的猎物一般。他的心跳不禁有些快了…

　　一人一马缠斗了许久，这异兽显然有些体力不支。见长鬃马有些屈服迹象，北堂微塌的身子轻轻扬起，两脚一磕马腹，吆喝了一声“驾！”马儿便踏踏踏的一路小跑起来。

　　“好!”
　　“北堂公子果然好胆色！”坐上宾客们纷纷鼓掌喝彩。惠儿不屑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沈老爷子笑咪咪的点头，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北堂九骑在长鬃马上，回头又在人群中寻找子临的影子。见他正看着自己，轻轻的与宾客们一起鼓掌，白净的脸上带着轻笑，俊美异常。

　　“哈哈…你个畜生，看你还敢不老实！”北堂九见在子临面前露了脸，心里甭提多美了。得意洋洋的一手揪着长鬃马长长的背毛，另一只手化作巴掌，啪一声拍在马屁股上。

　　事实证明，这‘马屁’是万万拍不得的！刚老实了片刻的长鬃马被这一击惊得不轻，长嘶一声一跃而起，又高高扬起前腿四下乱蹬，脖子疯狂的扭动。北堂吓得赶紧双腿夹紧马肚子，手里紧紧攥着长棕毛不肯放松。异兽不安的全身乱晃，过了好久才呼噜呼噜的喘着气，恢复了平静。

　　呼…北堂抹了一把脸上的细汗，放松的深呼吸一口。正在他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手里的借力没了！低头一看，天哪！一撮长长的马毛攥在手中，生被他拽了下来！长鬃马吃痛的身子猛烈抖动，北堂九双腿再有力，还是免不了从光滑的马背上出溜下来的命运。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他从马背滚落到地上。好在功夫底子不错，他保护性的蜷住身子滚出好远，才无力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九爷！”大山小山兄弟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搀扶起落马的北堂，上下检查着。

　　“他娘的！什么破玩意，怎么掉毛啊！”北堂九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一撮马毛扔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指着长鬃马骂道。

　　“哈哈哈…”沈惠儿看着北堂狼狈的模样，笑到一张苹果脸扭曲到不行。子临在一旁也好想笑，但又觉得不妥，索性努力憋着。北堂九，呵呵，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他是继沈惠儿之后，他认为最搞怪逗乐的人了。

　　宾客们表情迥异的互看着，这沈家小姐笑的实在是…还有这个北堂公子…俩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哎呀，九儿，你没事吧！哎，这长鬃马本是北方川之界的东西，那里天寒地冻，所以长了这一身的长毛。等到了中土，天气变热，它它它就开始脱毛了…你看这个…哎…”沈老爷满脸歉意的望着北堂说道。

　　就这样，本是为沈家闺女女婿准备的欢迎宴，主角却提前退了场。北堂九和沈惠儿分别被搀扶着从两个偏门离场，北堂九捂着屁股呲牙咧嘴，沈惠儿则是笑的几欲撒手人寰。沈老爷子简直后悔莫及，这场宴会，实在是适得其反。

　　客栈里，北堂裸着屁股趴在床上，等小山给他上跌打酒。“哎呦！你轻点！疼…疼疼！”大山端进一盆热水，准备给主子热敷，见他龇牙咧嘴的在那喊着，不禁偷笑。谁让你非要在子临公子面前逞英雄，丢人了吧？疼点也好，给你个教训…

　　沈家堡后宅，沈惠儿趴在圆桌上，抽风一样时不时哈哈大笑着。太爽了！真是太爽了！报仇了，本小姐这口恶气终于发出去了！

　　丫鬟小星推门进来，被主子的笑声吓了一跳，还没笑够呢？她不禁无奈的摇摇头。“小姐…喝口水吧。”她将一杯蜂蜜红枣水，递到主子面前。

　　沈惠儿接过，刚喝了一口，突然又想起北堂九坐在地上满脸泥土的狼狈样子，不禁乐的一口水喷在地上。“噗…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她是边咳边乐，边乐边咳，一张苹果脸憋得通红，把旁边的小丫鬟吓得站在那不知所措。

　　“小姐今天吃了笑药了?”守在院外的两个小丫鬟，听着屋里沈惠儿癫狂的笑声，不禁小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