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破晓游魂

65、新姑爷

　　次日清晨，北堂九穿戴一新，调集人马，骆驼队一路浩浩荡荡开往沈家堡。不知是哪个好事者走漏了消息，沈家堡招女婿的新闻像传染病一样，一夜之间风靡整个雁渡。老百姓们见北堂的队伍经过，纷纷夹道围观，小声的指点议论。

　　“诶，快看，那就是沈老爷为沈家小姐选的夫君，哎呀，还真是俊呢！”
　　“恩，就是，快看那一箱一箱的贺礼，想必来头不小吧？”
　　“我听说啊，他好像是北部什么族的少族长，是个独苗，跟沈家千金一样！”
　　“哎呀，郎才女貌，这不是天作之合么，咱们这寻常百姓可没这天大的福分…”

　　行进在队首的北堂，一边得意的仰头前进，一边抻着耳朵听旁边三姑六婶们的议论，心里美得不行。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恩，这句说的好！这雁渡的女人们就是比寨子里的有见识。大山小山左右跟随着，小山一脸的孩子气，坐在骆驼上东看看西瞧瞧，像在逛庙会一般。大山可没有那么闲散，暗压了腰刀静静跟着主子，眼光细致审过围观的人群，以防在最后关头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乱子…

　　沈家堡昨天接到北堂将要拜谒的消息后，便忙作一团。正堂、偏院、后院…边边角角打扫修葺一新，连门口那对石狮子都被戴上了红绸大花。今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运送蔬菜水果和鸡鸭鱼肉的马车就走马灯一样在东跨院的脚门卸货，厨房里一片切砍拍削、煎炒烹炸之声。

　　“左…再往左…好！”
　　“那个那个，就放这吧，这花太素，去换把红的来！”
　　沈惠儿的二娘三娘早已打扮的花枝招展，招呼着下人们为屋里屋外做着最后的装饰。沈家堡少主人招女婿，这可是天大的事，谁敢怠慢？

　　相比于其他各院的喧哗，沈惠儿的小院倒成了唯一的世外桃源。惠儿端坐在湖心亭中，手里举一个绣花撑子，正掷飞镖一样一针一针刺着。她今天一身五彩百花群，细碎花罩衣，各种环钗配饰足有五斤！压得她连连叫苦。一大早被侍女丫鬟们拉出被窝，一顿非人的‘摧残’过后，惠儿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她觉得自己被打扮的活像个鸡毛掸子。仰天长叹一声，她低头继续手里的破坏运动，把这绣花撑子当成那个野小子，我扎死你！扎死你！害本姑娘被别人当猴子耍，北堂九！落在我手里，非要你好看！

　　子临坐在她对面，拉下手里的书卷抬头，看惠儿正咬牙切齿的对着一个绣花撑子较劲，不禁笑着摇摇头，拉起书继续看。昨夜做那个木马。一直忙到天快亮了才睡。大早上迷迷糊糊被沈福拽了来，说惠儿着急找他。子临担心惠儿，便急急跟了来，原来这大小姐是因为太紧张，所以找他在身边当‘亲友团’。哎！早知道就不来了…子临用书捂着脸，偷偷闭幕养神。

　　“小姐，小姐！姑爷来了，已经进前院了！”派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撩着裙子急呼呼跑进来，边跑边嚷嚷着。

　　“啊？！”沈惠儿触电一样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绣花针慌乱间扎了手指。子临连忙扔下书本过来查看，“哎呀，看你个冒失鬼，都流血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净的手绢，小心的替惠儿擦着。惠儿挑眼看看子临，有些被人看穿心思的羞愧，还有些被人关心的幸福感。

　　“来就来呗，大呼小叫的，你…可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了么？”惠儿一边享受着子临周到的服务，一边贼心不死的从小丫鬟那探听消息。报信的丫鬟低头一笑，回道：“回小姐话，小星离得太远，没有看的太真切，但是…绝对是个英武俊朗的男人。”

　　“鹦鹉？！天哪…”惠儿会错意的一阵沮丧，颓然跌回座位。子临笑着吩咐小丫鬟再去打探，再叫人将那无辜的绣花撑子收走，换做柳琴。这样一惊一乍的下去，沈惠儿胖乎乎的小手有成为筛子的可能性。

　　“哈哈哈，九儿，老夫终于是将你盼来了。”沈堡主人还在院里，爽朗的笑声先传了出来，接着是一个大肚子，看的北堂九有些迷茫。今天沈堡主还刻意修饰了一下自己，矮胖的身材套在月白缎子长袍里，华丽而臃肿。头上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以一刻硕大宝珠装饰。身后是惠儿的二娘三娘，腮红涂得活像猴子屁股，看的北堂九好想笑。

　　惠儿那么超凡脱俗的女子，真是这样的父母生的么？他心里一阵胡思乱想。北堂九原本在心中勾画了一个惠儿爹爹的样子。所谓虎父无犬女，当然，虎女也应该无‘犬父’，美人出落得仙女一般，那她的爹爹也定是个威猛的大侠，或是儒雅风流之士。现在看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北堂九拜见沈伯伯。”他恭敬地弯腰施礼，装的要多稳重有多稳重。小山在后面跟着北堂九见礼，看主子这么卖力的装模作样，不禁低头噗噗偷笑着。大山赶紧从面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唯恐他坏了主子的好事。

　　“哈哈哈，九儿，这么见外做什么，都快成一家人了，来来来，快进去坐。”沈堡主亲切的拽了北堂九的手就往正厅里走，后面家丁帮忙将骆驼队、一班随从和货物分别作安置。二娘三娘偷眼看看骆驼车上小山一样的贺礼，不禁笑眯眯的对望点头，随着自家老爷子进了正堂。

　　“哈哈，九儿，老族长身体可好啊？”沈堡主与北堂九分坐在上垂手，开始了例行公事的客套。

　　“啊，很好！承蒙沈伯伯惦记。”北堂九把来时大山教他的场面话，像背课文一样念着，小山看的好笑，大山却在旁替主子捏了一把汗。

　　“哦，那就好，哎呀，九儿啊，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哦，十八，惠儿十五，恩，很般配，哈哈哈…”沈堡主满意的哈哈大笑，手里把玩着一个翠玉大扳指。下垂手端坐的众人，见沈老爷子乐了，也随声附和的哈哈笑着。就这样，两个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客套了一通，北堂九感觉脸乐得都有些抽筋了。

　　美人啊…九爷这些苦可都是为你受的。他心里默默地想着美人对他嫣然一笑的模样，顿时舒服了不少。

　　沈堡主是个实在人，客套完直接开席吃饭。北堂九被众星捧月一样让进西花厅，见巨大的十二人台面上，山珍海味被摆放的盘摞盘碗摞碗，满满当当。沈老爷真没白长那么大的将军肚，酒量自然没的说。二娘三娘在一旁，麻利的为北堂夹着菜，将两个碗都放满了，还是乐此不疲。小山看着北堂九左右逢源忙不过来的模样，偷笑着在那猛吃。大山瞟一眼沈老爷子，再看看二娘三娘，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样的大家户，就算主子做了上门女婿，以后也不会受罪吧。

　　火热的酒席吃了半晌，北堂九腰都有些撑得直不起来了。沈堡主与他又絮了些闲话，旁边的沈福突然插言道：“老爷，姑爷头回来府上，这酒席结束，自当是去各院转转的，您说呢？”

　　“哦…对对对！”沈老爷拍拍自己的脑门，心里大呼糊涂。新姑爷上门来做什么？看自家闺女来了，自己个老东西总在这碍哪门子事啊，还是沈福考虑的周到。想到这里，他拉了北堂九的手说：“九儿啊，你头回来我沈家堡，一会我领你到各院去转转，看看老夫的府邸如何，哈哈哈。”

　　“咳…”沈福听自家老爷这么说，忙在一边猛咳嗽。心说老爷啊老爷，你陪着去哪成啊，大小姐还在后院装着样子呢！

　　沈老爷一愣，转而又拍拍自己的大秃脑门道：“哎呀，这人老了还真是不中用了，喝点酒就晕，九儿啊，你自己去转转吧。”说罢貌似很晕的样子，被沈福搀着走了。

　　北堂九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反正吃的挺饱，转转？那就转转呗！于是带着大山小山出了西花厅。大山跟在主子身后，回头看看装模作样的沈老爷子，不禁一笑。转转？一定有好戏等着呢。

　　沈家堡着实很大，院落间时而有拱门相通，时而有石廊相连。参天古树遮阳蔽日，淡淡丁香馨满秀园。上小桥，下流水，云雀锦鲤相映成趣。红瓦白墙的大屋，挑粱高耸。透过窗户望望，高矮不均的隔断上，黄金如意、翡翠白菜、琉璃神像、青花胆瓶是应有尽有。

　　“九爷，那沈老爷子长的实在是…哈哈…哎呦！”小山走着走着，突然想起初见沈老爷子时的趣事，不禁说着，结果被大山在后脑上一记猛拍。“嘘，小声点！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胡说什么！”小山被大哥训的撇撇嘴，低头不语。

　　“恩，我刚看见也是吓了一跳，跟想象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北堂九接了小山的话头说。

　　“诶？爷，你在救下沈家商队的时候，不是见过沈老爷子么？”大山听的迷茫，转而问道。

　　“切！当时兵荒马乱的，我哪知道他就是沈堡主本人，九爷我还以为是个管家或者账房先生呢！”北堂九老老实实的回答，把大山小山笑的直不起腰来。

　　“小姐！小姐！哎呦！姑爷他…他他往这边来了！”负责防风的丫鬟急忙忙跑进来报信，一不小心踏住了自己的裙角，噗通摔在地上。

　　“啊？！来了？”沈惠儿赶忙挺直身子坐好，双手胡乱的缕顺着自己的发髻，侍女们赶忙将柳琴搬到她跟前，沈大小姐要开始装淑女了。

　　子临看大家慌手慌脚的模样，不禁被逗得在一旁偷笑。刚才还在抱怨被惠儿拉来好生无聊，现在看来，这个大早起的很值得。

　　北堂九带着大小山兄弟，正漫无目的的在大院小院之间穿行，突然，一段柳琴音飘来。他心中不禁一震，不会是惠儿吧？！可侧耳一听，这琴声怎么没了那日的婉转动人，而变得时断时续，有时候还带一两个走音。莫不是美人知道我来了，所以紧张成这样？想到此处，北堂九一时兴奋到不行，拔腿就寻着琴音找了下去。

　　转过两个拱门，一片紫薇树丛后面，人工湖的平静水面渐渐现出来，凉亭优雅，亭上有一坐一站两个人，北堂九一眼就瞄到了垂手站立的子临。

　　“美人!”北堂九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顾不得多想，大叫一声奔向后院的凉亭。

　　惠儿正装模作样的端坐在柳琴旁，按照爹爹的吩咐扮着大家闺秀。忽听院外一声大吼，惊讶间琴也弹走了音。美人…是在叫我么？天哪，爹爹为我找的这个男人也太…太直接了！

　　她收了琴音，顺着喊声望过去。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俊小子，正欣喜若狂的朝自己奔来。挑眉如剑，虎目带光，米色短袍干练精悍，一把弯弯的匕首斜荡在腰间。黑发随意的飘飞在肩头，随着身形的跑动一晃一晃。沈惠儿不由得心头一阵莫名的悸动，一时间也不知是就这么傻傻的等在原地为好，还是继续装模作样的弹琴为好。

　　北堂九在众人一片惊讶的眼光中，几步越过紫薇林子，顺着回廊跑上凉亭，大家兴奋的手心都冒了汗，就看新姑爷要怎么对小姐开这第一句口。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北堂大公子对于花枝招展的惠儿连正眼都没看，就径直跑到子临面前，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大喊：“美人！我可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高烧~~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