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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0章 夜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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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干城与金陵卫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加之铄心中焦急,一路上快马加鞭,眼见天幕渐暗,就入了城。这里没有居民,只有驻扎的锒字营几万军队,空荡荡的城池山野中,陵墓特有的阴气蔓延,让随行部下们不禁有些暗自胆寒。西风席卷着树木枝叶,在山间穿梭,发出哭泣般的哀鸣。守卫的军士见是二殿下到来,谁也不敢过多阻拦,于是,铄的小队一马平川直接开到金锒宫门口。
“下官恭迎二殿下!”金锒宫侍卫见铄的人马来到,纷纷跪地迎接。铄正在气头上,才懒得理睬这些下人,一手暗暗握住腰间的佩剑,甩披风大踏步就往后宫里闯。随行的兵士刚想跟进,却被守卫在门口的士兵拦住。这金锒宫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荷武器乱闯的,二殿下不敢拦,你我还不敢拦?守卫军横眉瞪眼的亮亮手中佩刀,随行的军士互看一眼,也没了办法,纷纷站立于宫门左右,让铄殿下一人独自进了去…
听柱儿描述,子临在锒身边,两人关系甚是暧昧不明,想想心里就闷着一肚子气。子临何等清高之人,定是自己那个大哥强取豪夺,才硬是将他扣住,这次他来,一定要将子临救走!铄坚定了心中打算,直奔后宫。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以为锒的宫殿里会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场景,闯进去却只见冷清清的院落,与稀稀疏疏的宫人,连一个娈童宠妾的影子也看不见。
“殿下请留步!”寝宫门口,守门侍卫将铄拦在外面。
“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拦本殿下的路,脑袋顶得不耐烦了么!”铄凌厉的挑眉瞪着守门侍卫,将他吓得一愣,有些进退两难。
“王弟好大的火气啊!我这金陵卫是个荒凉之地,什么风将你吹了来呢?”锒嘶哑的嗓音从屋里传出来。铄伸手剥掉挡在面前的铁器,冷哼了一声挑帘跨进门去。
一股浓郁的酒香迎面扑来,将铄熏得眉头一皱。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屋里哪里有子临的影子,清清冷冷的淡色床帐,桧木桌案,一树绿植,几件寒玉摆设,再无他物。
锒正坐在桧木桌子旁边,桌上摆着瓶瓶罐罐的酒器,他自斟自饮,已有些微微醉意。听铄的脚步声近了,他也不回头,指指旁边的座位,随手为铄斟满一杯。
“王兄好兴致!”拉椅子坐在锒的身边,铄所幸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好酒!一股暖洋洋的馥郁之气流窜在唇舌之间,他随手抓起桌上的瓷瓶观看,却就是一般的酒瓶。
“怎么样?回劲很大的,慢点喝…”锒今天出了奇的平静,又为铄斟满。举起自己手里的酒杯,他微微叹息一声,并未送进嘴边,“都说…酒是愁苦的伴,有了它,再愁再苦的事,迷茫茫间便也不再去寻思了。可谁又知道,真正痛苦的时候,是喝多少都不会醉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清醒,酒入愁肠,愁上加愁!”锒说着将一杯酒灌进肚子,像饮着不禁的苦涩。
铄在旁边看的有些愣,刚才兴师问罪气势汹汹的架势,现在却不知如何施展才是。
“从来没来过我的金锒宫,与你的金铄宫比起来,王弟感觉如何啊?”锒又举起一杯,不咸不淡的问着。
“冷清。”第一次正式的于这个同父异母的所谓‘兄弟’面对面交谈,铄有些陌生感。
“冷清?恩!是啊!一直都是这样,冷冷清清,静悄悄的!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会惊走了陵寝里的鬼魂…”锒一抹苦笑。
“王家陵寝乃是重地,父王委派王兄镇守,自是对王兄行事比较放心。就如这次,王兄此番替父皇出征中土,定是十分操劳辛苦,真是功劳不小!”铄很不习惯与锒深谈,于是摆些官语胡乱搪塞着。
操劳辛苦?哼!锒暗暗掂量着这四个字,还真是骂人不带脏字。“王弟严重了!替父皇分忧,自是你我的分内事。也有些日子没见过怡皇后了,她老人家身体可好?哪日定要过去请安才是!”他微笑着回应着,话语间滴水不漏。
“王兄有心了!”铄暗自不屑的翻翻白眼,刚才瞬间,对锒还真有几分亲切之感,却又转瞬即逝,他索性开门见山:“今日铄前来,是想向王兄求证一事。”
“哦?说说看?”锒面色无波,心里却是一愣,并不知这平日里交往不多的弟弟,此次为何而来。
“子临可在你宫中?”说紧紧盯住锒的眼睛。
“…有。”稍有停顿,锒痛快的承认,闷掉一口烈酒。
他承认了?这么痛快?说还有些茫茫然的回不过神。“你为什么要扣押他?”自锒的嘴里求证了柱儿所说的事情属实,铄心里一阵激动。
“你情我愿,如此而已。”子临!又是子临!锒吐出八个字,自嘲的一笑。以前真是小看这孩子了,他不是个凡人!他身边有深藏不漏的高手,水界的刺客,刚才见那水帝的举止怪异,子临又如此癫狂,两人定是有些过去…现在又是自己的弟弟铄!天哪!子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所有人都在为你痴,为你狂。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便错了,以为可以就这么藏着你,爱着你,永远将你捧在手里,只属于我锒一个人。现在看来,你并非笼中的雀鸟,安安稳稳的供人欣赏,你是一只飞翔在蓝天的纸鸢,看着线在手里,却与自己咫尺天涯!
“你情我愿?分明是你强行扣押他!”铄被锒的话激惹,忿忿的拍案而起。
“是又怎么样?!”锒一肚子闷气真没地方发,一下站起身子与铄对峙着。
“要是我一定要带他走呢?”一手紧紧攥着空空的酒杯,另一只手摸到腰里的佩剑,轻轻拽出寸余,屋里顿时打出一道寒光。
“如果我不给呢?!”牙缝里冒出几个阴冷的字眼,锒说的决绝。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门口的侍卫听见屋里动静不对,正欲望屋内闯,被锒一声断喝哄了出去。
侍卫们吓得呼一声都退了出去,屋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锒目光扫过铄佩剑上的一抹寒光,“王弟…你为了个娈童,在我的金锒宫之内对自己的王兄动刀动枪,此事要是传扬出去,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哼!你平日荒淫的名号还嫌不够响亮?恐怕天下人早就耻笑够了!又何必担心多出这一遭?!”
“他是我的人!我想怎么处置轮不到你说话!你只不过是子临的一个普通朋友,凭什么如此自信他就会跟着你走?说我强行扣押他在我的金锒宫里,你有何证据?”
“你不用狡辩黑白,将子临叫出来全都知道了!你将他藏在哪里?!”两人声音虽均有所收敛,却依旧火药味十足。
“藏?….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听到铄的话,锒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最后直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呵呵…哈哈…我藏他?我告诉你,他现在就在水帝行宫的内室门口,等着盼着水帝的一夜宠幸,不信?自己去看!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耗着,先失陪了。”锒不愿再听见关于子临一字半句的言论,他已有些承受不住。
走到门口,锒没有回头,冷冷对着铄道:“明天…他愿意跟谁走,我绝不拦着…”说罢挑帘出去,放铄一个人冷清清回味着锒的话。子临…跪求水帝的一夜宠幸?锒说的…不是真的吧!
水帝行馆内室,屋外灯火幽幽,一个瘦弱身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公子,你还是回去吧!水帝陛下已经睡着多时了!你再等也是徒劳啊!”下人俯身劝说着,子临却如灵魂出窍一般,充耳不闻。
“哎,真是个白痴!”一旁的下人见子临完全忽略自己的好心规劝,偷偷嘟囔着的离开。
灯一盏一盏的熄灭,唯有头顶上一个小小的壁灯里,还有个火苗在烧着。夜露深重的晚上,只着单衫还跪在地上,子临被冻得上牙磕着下牙。沫川,他一定是沫川,我知道的!他紧紧拥住自己颤抖不已的身子,痴恋的凝望着寝宫内的黑幕。身体虽然很冷,但他的心是热的。他就在里面,自己的沫川就在这座宫殿里面,静静地睡着。
夜越来越深了,水帝却睡意全无。他仰躺在宽阔的圆床上,仰望着巨大纱幔一条一条自房顶垂下。睡不着,感觉周围的什么都不对,哪里也不舒服。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认床的?他在心里轻轻问着自己。一阵风儿从窗户的缝隙窜入,带着些乍寒的气息,冻得他不禁颤抖了一下。
子临…还在么?想着他还在门口跪着,水帝心中涌起些许担忧。他不得不承认,与子临初见时,那双黑色瞳仁中闪烁的美丽,将他深深打动。那忧伤的眼神,颤抖的嘴唇,乃至他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让他感到无比眷恋的心痛。再被他凄声呼唤的时候,那种强烈的震撼,直到现在仍旧挥之不去。他甚至有些嫉妒,嫉妒那个金之界大殿下,可以堂而皇之的抱着他,如果换做自己,那有多好…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过后,他终于忍不住慢慢爬起身子,侧头望着寝宫门口。
“陛下,您要做什么?”水晶老人适时的出现,轻轻一句,却力道千钧。
“我…我只是怕他会着凉!”水帝声音里仅是无奈与纠结的伤感,幽幽灯火之下,一个单薄的身子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强呢?他完全可以离开,不必这样的…天越来越凉了,要不…把他抱进来吧…
“陛下,这孩子您碰不得!”水晶老人急切的劝着,却不敢将声音放开。
无视水晶老人的话语,水帝着魔一样翻身下床,心中仿佛早就有了这个念头,却一直没有给自己一个,说服自己行动的理由。抱他进来吧…抱他进来吧…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走着,心跳有些快了。越是接近他,越是慌乱,自己是神陆开界神祗,却为了一个人偏执冲动如斯,他心里一阵自嘲的苦笑。
离门口越来越近了,突然,一个黑影的出现,让水帝猛地刹住脚步。他慌忙闪进幔帐后面,偷眼观望,站在殿外的竟然是…锒殿下。
锒穿了一件白色内袍,背上披了件披风,系带绑的松松垮垮,一看就知道是胡乱加上去的。他站在子临身后,望着他沉睡低垂的身子,轻轻叹了叹气。
子临啊子临,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就此放弃你,却比想象中的疼痛千万倍…锒有些绝望了,这份拿不起又放不下的心思,这个孩子几时才能明白…
双手挽住子临的双腿和后腰,将他缓缓抱起拥进怀里,锒转身轻轻的离去。子临在他的怀里挣扎了两下,睫毛眨眨,又沉沉睡去…
水帝站在幔帐后,看着锒抱子临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