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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侍女 ...

  •   死了,一了百了,最怕半死不活、半身不遂,这是我最担心也最不需要担心的结果,从十五楼的高处跳下,如果还能活着那不能不说是一个神话般的奇迹。
      可是我朦朦胧胧地居然闻到了泥土的味道,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以及一个遥远而略显粗嘎的声音。
      “喂!萝卜头……仙萝……舒必禄•仙萝,你是存心吓我的吧?快别装死了,起来呀!”
      我正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时,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摸上了我冰冷的脸,从皮肤的触感上我认定这是一只男人的手,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是哪个死鬼的手,真可谓“色”胆包天呵,死了也不安生。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拂这男子的毛手,不想反被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刚想斥骂他几句,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指头上的神经末梢急速窜流到了我的大脑,让我低低地呻吟出声。
      “呀!你受伤了,糟了,我又要被额娘磨耳朵了。”男子粗鲁地用一块柔软的布包住我受伤的指头,在我还在似梦似幻的情境里猜测他那句有关额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时我的身体骤然间被他凌空抱起,霎那间我的全身仿佛散架似地剧烈疼痛起来,手指头上的疼痛反而感觉不到了。
      “你这杀千刀的……”我努力地张嘴,可是还没等我把“鬼”字斥骂出口,我的意识就彻底离我而去。
      我醒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我感到自己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几乎目瞪口呆,我……我居然没有死,我还活着,我真是命大,该死的命大,不知道这是福是祸,等下爸爸妈妈来了我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跳楼自杀的事实。
      说不小心失足,这个理由太弱智;说出现了飞翔的幻觉,这个理由太荒唐;实话实说,这个理由太令人心伤,而我是绝不肯伤害爸爸妈妈的。
      我一边苦思冥想一边望着天花板,突然我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氛围,因为入眼处的东西根本不是天花板,而是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景泰蓝的釉彩装点着圆形的柱子,美轮美奂得宛如清代的宫殿。
      两年前的北京游还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忘不了清水荡漾中的白塔,忘不了断墙残垣的圆明园,更忘不了红墙绿瓦的紫禁城,所以在看见这些有着典型故宫色彩的房梁时我的心禁不住收缩了一下,我不会是从南方空降到北方了吧?
      我正看着雕梁画栋发愣的时候,门“吱呀”一声看了,一个十五六岁的旗装少女亭亭玉立地走了进来,见我眼珠子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不由抿嘴笑道:“哟!罗姐姐,你不会是真地摔坏了吧?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嗯?”
      “你……你……”我惊异地望着她梳得十分整齐的把子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别是哪个剧组在这儿拍清宫戏,让我临时客串一下角色吧?不对呵,我明明是跳楼自杀来着,怎么就演起戏来了呢?我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又不是表演系,这明显地专业不对口嘛!
      “你什么你呵,我是喜珠,十四阿哥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不会骑马还非逼着你骑,这下可好,把你给摔傻了。”喜珠低声埋怨了几句就关切地坐到了我的床边,握住了我的手,“怎么样?还疼不疼?”
      “有一点。”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随即心惊肉跳地问,“那个……十四阿哥……是谁?”不会是前段时间清宫戏看多了,加上病中虚弱,心神恍惚以致出现幻觉了吧?
      “萝姐姐,你……”喜珠狐疑地盯着我的眼睛,见我眼中一片认真,不象是撒谎的模样,不由急了,“萝姐姐,你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吧?”
      “我当然记得我自己的名字。”我不太喜欢她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虽然我得了脑瘤,可我依然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大学生。“钱惜萝,钱财的钱,爱惜的惜,菠萝的萝。”
      “坏了,你果然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我得赶紧禀报十四阿哥知道,你先躺着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喜珠紧张兮兮地替我掖好棉被,匆匆忙忙地出了屋子。
      我纳闷地低头去看身上的棉被,心中又是一惊,不由伸手摸了一下被子,这被子颜色鲜艳,用料考究,花样精美,又柔滑又轻盈又温暖,盖在身上非常舒适,隐隐地还带着一股子淡雅的茉莉花香。
      目光搜寻到被角处,见上面印着几个繁体字,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江宁织造”四个字,我正在研究它是什么古董的时候,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入我的耳膜,我立马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望向来人。
      领头的是一个梳着辫子的俊美少年,只见他皮肤黝黑,眼神灼灼,上身穿靓蓝色立蟒白狐坎肩,下身是同色的丝织筒裤,腰间系着一块白里透红的稀世美玉,未脱稚气的脸上有着一股勃勃的英气。
      跟在他身后的是去而复返的喜珠和两个梳着丫头髻的旗装少女,虽然穿的衣服不如喜珠庄重,但也干净整洁,加上模样儿清秀,倒也十分讨人欢喜。
      “萝卜头,你真地醒了,刚才听喜珠来报说你醒了,我还以为她唬弄我呢,想不到你真地好了。”少年的声带显然正处于发育阶段的变声期,嗓音清亮而粗嘎,一副典型的公鸭嗓。
      这声音让我不期然地打了一个寒噤,我想起了那个企图对我非礼的“鬼”,于是我惊惧地用手指着他——
      “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萝姐姐,你这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怎么可以这样对主子说话呢?都不象平日的你了。”喜珠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拼命向我使眼色。
      主子?谁的主子?我不解地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喜珠,又看了眼一脸愕然的少年,一颗心不规则地跳动起来,我……我不会是借尸还魂、掉入时空隧道,落进清皇朝来了吧?
      “舒必禄•仙萝,你也有仪态尽失的一天呵,哈哈!”少年突如其来的一阵大笑打断了我的思绪。“还是这样的你有趣,摔得好,摔得好呵!”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我有一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和爸爸妈妈的责骂比起来眼前的场景更让我心惊胆战。
      “我——”少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再次忍俊不禁地轰然大笑,“我是爱新觉罗•胤禵,排行十四,怎么样?记起来了吧?”
      爱新觉罗•胤禵?康熙第十四个儿子,对这个人我并不陌生,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看清皇朝的电视连续剧呢,从《康熙皇朝》一直看到《雍正皇朝》,据传康熙原本要将皇位传给他的,结果雍正帝篡改遗诏,硬是把皇位从他手里抢夺了去,难道这个满脸戏谑笑容的变声少年就是历史上那位功绩显赫的抚远大将军?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狠命地对准自己的右手食指咬了下去,哎哟——疼死我了,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脸,但是□□的伤痛只在表面,内心的绝望才是我痛哭流涕的主因。
      我为什么要跳楼?早知道会跑来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我宁可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因为在此刻的我看来,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
      然后我又呆呆地想,反正我已经是得了绝症的人,破罐子破摔吧,能有几天舒心日子过就应该偷笑了,何况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免费时光隧道游?恐怕别人想来也来不了呢!
      想到这里,心中的憋闷顿时少了许多,一时间神清气爽,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萝姑娘洗漱打扮。”喜珠见我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脸上不觉有了一丝宽慰的笑容,想来她和那个什么禄什么仙萝的感情是不错的,她一边吩咐两个丫鬟为我梳洗,一边诚恳地替我向十四阿哥赔罪,“十四阿哥,萝姐姐适才出言无状,冒犯了十四阿哥,请十四阿哥恕罪,喜珠在这儿代萝姐姐给您磕头了。”说完直直地跪了下去,“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免了,你起喀吧,又不关你的事。”胤禵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喜珠这才战战兢兢地立起身来。
      这种场面在清宫戏里最是常见,不过那是在电视里,是演给人看的,而现在我却是身临其境,个中滋味是截然不同的,我原本觉得可笑的,但是当我看到喜珠异常紧绷的脸色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毕竟我身处的不是人人平等的文明社会,而是等级鲜明的封建社会,主子和下人的界限犹如天与地,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什么人权、民主,统统得丢到爪洼国去,不然到最后我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了,我该去尚书房读书了,回头再和你们玩。”接着胤禵亲昵地拍拍我的头,用只有我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好好将养,别落下病根。”然后又快速地恢复了正常的语调,“等下穿戴整齐了,去向娘娘报个平安,免得她老人家挂心,知道吗?”
      见胤禵的眼中有着异乎寻常的关怀和呵护,顿时让我茫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虽然胤禵的年龄只配做我的小弟弟,但是我依然情不自禁地把他视为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朝代的一个倚靠。
      胤禵见我流露出小猫似的依赖眼神,不由微微一笑,整张脸瞬间焕发出飞扬的神采,随即在喜珠的护送下走出了我的屋子。
      而我,则身不由己地被那两个宫装丫鬟搀扶到菱花镜前梳妆打扮,尽管两个丫鬟动作利索,但是因为我腰酸背疼,时不时地需要耸肩缩脖子,因此她们两个在我头上捣鼓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好,累得我都快头晕眼花了。我心想我这张病鬼脸再打扮也就是个人见人厌的白无常罢了,有什么好装扮的。
      铜镜中模模糊糊地折射出一张清丽的瓜子脸,柳眉淡扫,眼波如水,香腮微醺,小嘴儿被画成了薄薄的两片花瓣,再往上看时,我那稀疏的头发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乌黑油亮的丝丝秀发,此刻两个丫鬟正把它们绞在手里,挽成一个高高的把子头,虽然我还是那个我,但是穿上古色古香的旗装,我竟然比往日年轻漂亮了三分。
      “萝姑娘真是个美人胚子,皮肤好得可以掐出水来。”当中一个丫鬟不无艳羡地赞叹。
      “那是当然,萝姑娘是有福之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另一个丫鬟也跟着说好话。
      我此刻哪里在意她们说什么,我只想尽快探知我这个新本尊的来龙去脉,免得到时候说错话、做错事,然后一不小心就被人拿去毙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死而复生之后我才猛然发觉生命的可贵,不是有句古话吗?好死不如赖活,虽然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但是我不会再轻易错过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个小丫鬟闲聊家常,轻而易举地套出了她们的名字,那个苹果脸的丫鬟叫春禾,今年才十三岁,属镶红旗的,另一个鹅蛋脸的名叫秋月,比春禾虚长一岁,与十四阿哥同年,是属镶黄旗的。
      至于我的来头就有得说了,我的全名叫舒必禄•仙萝,是御前五品侍卫巴图的亲侄女,舒必禄一族是满洲舒穆禄族的一个远支,在东北一带也算有些名望,但毕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而满洲氏族以瓜尔佳氏、钮祜禄氏、舒穆禄氏、纳兰氏、董鄂氏、辉发氏、乌喇氏、伊尔根觉罗氏、马佳氏为八大家族,凡皇帝选婚、以及赏赐功臣奴仆,都是以八族之后为首选,所以三年前我应召入宫征选秀女时,因为身份卑贱没能获得康熙帝的青睐,却有幸被德妃乌雅氏选中,当了她的贴身侍女,因为我忠心耿耿,循规蹈矩,办事利索,加上品性端庄,待人接物进退有据,因此深受德妃的喜爱和信赖,每逢应酬聚会必带我同行以作照应,隐隐中自然成了德妃身边的红人。
      三天前因为十四阿哥胤禵执意要我骑马,我不好推拒,不想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为了我受伤的事,德妃娘娘还特意训了十四阿哥一顿,并差人请来太医院专治跌打损伤的胡太医为我诊治下药,对一个侍女来说能得到主子的嘘寒问暖已属不易,更何况是延请太医诊治?
      “好了。”秋月帮我把斜了的衣襟扯正,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萝姑娘,您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房里还留着几味娘娘赐的点心呢,不如我去拿来给您垫垫肚子。”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了,这是我生病两个多月来第一次感到饥饿,因此我有点说不出的兴奋。
      “好呵,你一说我还真饿了。”我的肚子老老实实地咕噜了一声,引得春禾、秋月两人相视而笑。
      秋月兴冲冲地跑去自己屋里,端了点心过来,还没到我跟前,一股子甜腻的桂花香味便钻入我的鼻翼,搅动了我肚子里的馋虫。
      我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赶紧祭自己的五脏庙要紧,望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糕点,吞了下泛滥的口水,伸手拿起一块糯米桂花糕就狼吞虎咽起来,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春禾、秋月象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吃,半天没有吭声,显然被我不太雅观的吃相震住了。
      没曾想我吃得太快了,竟然差点噎住,我狼狈地打起了饱嗝。
      “萝姑娘,您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见我瞪着眼捂着自己的脖子,春禾连忙倒了一杯水给我。
      “谢谢。”我习惯性地说了句礼貌用语,仰起脖子把杯里的水喝了个涓滴不剩。
      “呃……服侍姑娘本就是奴婢的职责,姑娘怎么和奴婢客套起来了呢?”春禾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接过我手中的空杯子,又替我倒了一杯水来。
      我瞬间明白,在这个等级观念极其深刻的宫墙里,我也算是个有点身份的大丫头,如同红楼梦里描写的袭人、晴雯一样是主子的贴身侍女,而春禾、秋月一类是专门服侍大丫头的小丫头,说白了,我是春禾、秋月的上司,嘿嘿,原来我拣了个现成的清朝女官做做,还真是感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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