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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番外 ...

  •   冬季决战过去后几年,朽木露琪亚顺利接下了十三番队的副队长一职。
      新手上任,急需相关的工作经验的她跑去向曾经担任过六番队副队长一职的朽木白哉请教,而朽木白哉则是给了她一把钥匙,让她去旧书房找他过去的工作手记。
      这个旧书房已经锁了很久,在朽木露琪亚进朽木家时就锁了近百年。她以前一直以为这是存放了什么重要物件的房间,没想到只是个放旧文件的老书房。
      打开门,屋子里起了一层霾,扑面而来,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捂着鼻子钻了进去,却发现房间里并不像是锁了很久的模样,桌面上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整洁得仿佛不久前还有人使用过一样,是件怪事。
      她一边好奇着一边在书架上按着年份去找手记,结果一个不小心,倒了书架旁边桌面上堆高的书。一眨眼,发黄干枯的纸页如受惊的蝴蝶四散开来,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她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收拾。
      这些纸明显已经放了很久,也不是书里掉落出来的,而是本就剪裁成大小相似的纸片,每张上面还带着一些明显的折痕。她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散落出来的书页,虽说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她还是看明白了其中一句话。
      [ 生日快乐,玉绪 ]
      她顿时愣在了原地。
      窗棂斜照而下的阳光落在这片纷乱的纸张上,忽然,一张极薄的纸片在金光之中悠悠起舞,顺着风,在空中走了半个圈,躺在了桌面上。
      她站起来,去捡起那张纸片,发现这是一张照片。
      “大哥,这个是我不小心看见的……”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她把手里的照片带到了朽木白哉的面前。
      这张照片夹在书中太久,没有经过仔细保存的相片已经掉了些颜色,拍照时光线又暗,画面上几乎除了两人的脸外什么也看不清。朽木白哉一眼定在了一双眼睛上,就和相片里的他一样,不由自主地去看她。
      见他神色无异,接过照片后一言不发,朽木露琪亚壮着胆子问他,“大哥,这是玉绪……吗?”
      他面对着这张迟来了几百年的照片,心头涌起一股荒唐感,万般复杂之下,嗯了一声。
      “原来玉绪以前是这样的啊,”她在朽木白哉地默许下又多看了几眼,那相片里面庞圆润如满月的少女娇俏艳丽地笑着。
      她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朝仓玉绪会用着这样一张甜美的脸,说出‘我原本是打算杀了你’这样的话。
      忍不住说,“……和现在不一样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朽木白哉怔怔地说。
      ·
      四月,春雨霏霏不绝,在朽木白哉的印象里留下了一个缠绵不休的印象。
      那时候的他无比厌烦这种绵绵潮潮的雨,要落不落,总是湿粘粘的往身上糊。他恨不得拿把刀给天捅个窟窿,让这场雨下得痛快一些,哗哗地把一整年的雨都给倒完了才好。
      而且,伴风而来的不仅仅是雨令人不满,一并还有那个快要化到风里的妖猫。
      在朽木白哉看来,作为四枫院家的准继承人,四枫院夜一可以说是完美避开了家主一词所代表的一切优良特质。她举止轻浮放肆,仗着一身本事总是在他家里胡作非为,而且主要是针对他;行事敷衍随性,他总是能见她穿着一身隐秘机动队的制服,却不见她干点正事儿,每日只知道摸鱼打混;性格更是恶劣不堪,自己摸鱼还得想方设法带着他一块,每次跟在四枫院夜一身后,他永远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正事。
      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帘,踏着湿软的路,穿过满是草叶湿润的土腥味,他跟着四枫院夜一一路奔向南方。
      两人在一间陌生的宅子里逛起了圈,四枫院夜一耀武扬威般站在檐下挑衅。
      湿雨敲打屋瓦,既远又近的雨声落了一地,扣扣哒哒地和她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极像。
      四枫院夜一雨里穿梭自如,愣是不见半点潮湿,就连发梢都是干透的,他却因为她的打岔和激怒,愣是淋了个半湿,被她笑话像个落汤鸡。
      他很愤怒,因为这么长的路走下来,连刀尖都没能挨到四枫院夜一的衣角。
      于是,他一边大喊着“四枫院夜一,你这个妖猫,”,一边经历老调重弹。
      按老规矩,他的发带毫不意外地进了她掌心,半湿不干的长发搭下来时脖子上被湿冷的水意打得起了层鸡皮疙瘩。还不等他继续生气,身后有个影子扑了下来,大喊着:“夜一! 抓到你了!”那声音比屋外的雨来得清脆多了。
      身后那只妖猫闪得快,于是被抓到的是还来不及反应的他。
      他一身半湿的衣服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全军覆没。
      抱着他的人像是雨水变成的,浑身上下都是冷得让人发颤的水,他的脸也不知道是挨到了哪里,像是泡在水里一般,凉凉润润的。
      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在他心头那把火上面直接泼了盆水,浇了个透心凉。
      “玉绪,你抓错人了。”又跟来一个声音。
      “诶?”身后的手一松,听见那声音如玉珠滚动似的清亮,“那这个是谁?”
      朽木白哉就这么和她撞了个对眼。
      眉毛细长如叶,眼睛是水滴下来变成的一片圆月,水红色的嘴唇像春盛绽放的花,在枝头舒展开柔和的圆,长发沾湿成一缕一缕的粘在她的脸上,弯出一道道湿软的弧线。
      他看见时,满脑子都在想,那张白亮的脸会不会戳下去就能挤出一滴水,和海绵一样。
      想着出神,看她眼睛一眨,面上投下的阴影便在颤抖,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块颤抖。
      “你是谁?”她头一歪,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长发少年,脑子里闪过一个很明显的问号,手不经意地往下一滑,摸到他平坦的胸口,恍然大悟道,“是男孩子啊。”
      不做他想,一把挣脱开她,看她披着的短衫袖口像对翅膀似的在半空中扑闪,影子踩着夹着雨的风飘飘荡荡地落下,姿态飘摇轻盈地落在了浦原喜助身边。
      他提着刀问她,“你刚才是把我看成女生了吧,你这个家伙。”
      “你好凶哦,”她鼻子都皱了起来,声音不像刚才那么脆了,像是在水里泡久了发软的面团,朽木白哉的火气当时就不知道往哪里发才好,“我又不认识你,你也没说你是男孩子啊。”态度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朽木白哉一愣,思路顿时就被她带进了死胡同。
      “玉绪。”四枫院夜一忍着笑,朝她招手,“来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好呀。”她蹦蹦哒哒地就往四枫院夜一身边跑。
      朽木白哉觉得她脚步欢快地像只麻雀,春初枝头上还没有换下那一身绒毛的那种胖麻雀。
      “等等,你怎么一身湿得这么厉害?”四枫院夜一捻着她湿得硬邦邦的马尾,当即冲着浦原喜助吼道:“喜助!你又带她玩水去了?”
      被吼得浑身一抖的浦原喜助连忙摆手,“不是,我只是没拉住,她就直接跳进去了。”
      “她多大,你多大?这都抓不住?”四枫院夜一揪着他领子,“这季节她要是感冒了,朝仓玉枝绝对把你片了作下酒菜,你信不信?”
      “没事的,我身体很强壮的呀。”朝仓玉绪拍着胸口保证,结果下一秒就被自己的身体拆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四枫院夜一当即也就忘了介绍一回事,拎着她的领子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教训她,“下次你要是再这么胡来,我回去就和你姐姐告状,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面壁思过吧。”
      “别呀,”她娇声娇气地说,“动不动就告状,多没意思。”
      四枫院夜一嫌弃她,“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两个人走远,浦原喜助才看着被剩下来的朽木白哉,摸着头赔罪,“让你见笑了,朽木君。”
      “……”伸手不打笑脸人,朽木白哉也就不好朝他撒气,“我先走了。”
      “等一等,你的衣服也被玉绪那孩子弄湿了,先进去换一件吧。”
      “不必了。”
      朽木白哉不等浦原喜助挽留就飞快地冲进未停歇的雨里,背过身才露出一张雪白的脸,心脏砰砰直跳。
      如果说要在整个瀞灵廷找出几个让当时年岁尚浅的他印象深刻的人物,第一个绝对不是自己的长辈或是护廷十三番队里的任何人,而是那个已经能够在年纪更小一辈中有小儿闻之止啼的神奇功效的名字,朝仓玉枝。
      经过长辈们的悉心教导,朝仓玉枝在他心目中构建的形象趋向凶悍残暴,整个朝仓家都因为他观念上的先入为主而笼罩着阴森冰冷的氛围。
      如今这座阴冷沉暗的城里突然蹦出一只浑身沾满水珠,站在岸边不停地打转来甩干身体的胖麻雀,她看起来像棉花糖一样软,站在满地漆黑里分外显眼。
      他心里有无数个疑问。
      因为四枫院家和朝仓家不和,满瀞灵廷的人都知道。
      可是那个朝仓家的胖麻雀看起来好像不知道。
      ·
      朝仓玉绪这个名字自从那天之后就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日常,虽然大多数情况都是他从别人那里听了一嘴她又闯了什么祸。
      这时候他总觉得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能这么莽。在她的衬托下,四枫院夜一都变得纯良,甚至看着还有些心累。因为带着浦原喜助和朝仓玉绪四处胡闹的是她,最后收拾残局的还是她。
      茫然着茫然着,就会有些羡慕。
      她就像是一头撞进风里只知道不顾一切地往更高的地方飞去的鸟,在别人还在担惊受怕于疼痛和伤口时,她被自由的风托着,振翅高飞,那些零零碎碎的困扰都被她置之不理,尽可能的在空中随心所欲。
      她的笑太过张扬,光是想着她在瀞灵廷里穿梭着的轻盈身影,他就会对她这样的自由和放肆产生难以形容的羡慕。
      “嗨!”
      听着一声轻巧的声响,他一愣,抬头便看见枝繁叶茂,花枝葳蕤间冒出一个圆润小巧的脸。樱花盛开的季节过去不久,而家中栽种的樱花花期极长,所以她来时,花不见败,风一吹,漫天漫地的花雨落下,掀起窸窸窣窣的樱色的浪,就连她面上也染了一层极娇艳的颜色。
      “是你啊。”她不闹腾时,乖巧得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会让人忍不住带点笑意,“你在上面干什么?”
      “想摘一枝开得最好的花送给姐姐。”又来了,“你家开得最好,好到我想挖一株带走。”
      “……”对她报以任何期望是他的错误,“这里的花开了有上千年,别白费力气了”
      “那不是比我年纪还大,”她盘腿坐在粗壮的枝干上,摸着粗糙的树皮,喃喃道,“像树这样也挺好的,平平淡淡就过了小半生。”
      “还不是要被你这种家伙盯上,搞不好就被连根拔起了。”朽木白哉吐槽她。
      “我只是说说嘛,也没有真的要挖。”
      “你最好只是说说。”听闻过她一时来劲就冲到十一番队和新上任的十一番队队长打了起来这一壮举,朽木白哉对她的任何说说都不敢掉以轻心,“下来,这里有刚做好的水信玄饼。”
      “樱花的吗?”她眼睛亮晶晶的。
      “有,是今天刚摘的。”他无奈的点头。
      “那我来了,接住我哦!”她蹭就站了起来,朝他喊道。
      “什……什么?”他见她有要直接跳下来的趋势,连忙想要阻止。
      结果手刚张开,被她当头倒了一身的樱花。她刚才估计躲在树上就摘了不少,等着机会就一股脑地都倒了下来,淅淅沥沥地和下雨似的,把他淋了彻底,衣襟衣领上全是花瓣。
      这下换做她站在花海之外,看着他从花丛中冒出一张脸。
      “呀,樱花树开花啦。”她脚尖一点,就落到他面前,指着他笑道。
      他忍无可忍,伸手就去抓她,大吼一声,“朝仓玉绪!”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皆是一愣,看向廊下站着的男人。
      朽木白哉心道不好,这位朽木家的长老算是激进派成员,地位还不低,平日里就对朝仓家极为不满,又和他的祖父这种中立派不是一系,可以说他们俩在这长老面前两头都不沾好。
      不做他想,先拦在了朝仓玉绪身前,“叔父,日安。”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在这胡闹算什么话。”开口便是迂腐腔调,朽木白哉听见身后传来哼声,他生怕她这时候犟起来,连忙去抓住她的手,示意她别闹。结果掌心里被她轻轻挠了一把,把他挠得满脸通红,剩下的那只手僵硬地不知道放哪里才好。
      他们的小动作哪里瞒得过长老,只听他一声怒喝,“不知羞耻!”
      他手被朝仓玉绪抓着,突然被握紧,他猜到她耐心到了头。换做平时他也忍不了,非得拿腔拿调塞两颗不软不硬的钉子膈应他才作数,只不过眼下这情况该忍还是得忍。
      于是一面将朝仓玉绪挡着,一面态度是少见地乖顺,“很抱歉打扰您,我们这就离开。”
      “慢着。”长老忽然闪身拦住他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人,“这位小姐是哪家的,不如报上家门,好叫朽木家直接上门求个亲,也好过你们二人这般胡闹丢人现眼。”
      “这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他忍着气说。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哪家的,但凡路过的不是聋子,方才也该听见吧。”朝仓玉绪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就厥了回去,“还在这问什么呢?拿我们找乐子呢?”
      “当然听见了,我还当是幻听呢,朝仓家的小姐出现在朽木家,这可是个天大的笑话。”
      “和你有几个铜板的关系啊,张口闭口就一肚子裤腰带官司,生怕谁不知道你这迂腐的脑子里偏偏就装满了那些不知廉耻的文章,见什么关系就觉得这关系不正道,在这装什么蒜呢?”她往旁边一站,张口便怼,听得朽木白哉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与我自然是没多少干系的,”那人听着忽然就不见了怒气,扯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满是恶意,“与朝仓玉枝,那可就大有关系了。”
      听闻他牵扯朝仓玉枝,朽木白哉连忙回头,果不其然身后的人已经气白了一张脸。
      “倒不是我做长辈的为难你们,只是啊,不问自来,实在是算不得好教养。我想你这样在外野惯了怕是不明白,有些地方的门槛,还真不是你们家这样想进就能进的。”他摆出一副慈祥的神态,话里话外却不给半点好路走,“能明白吗?朝仓家的小姐,这里是朽木家,就算是你姐姐,她也是进不来的。”
      朽木白哉深知朝仓玉绪的个性,他生怕后面抓着的人就跟弹簧似的蹦出去和他打起来,想要握得更紧一些,结果却看见她低下去的头和鬓边染了红大片的眼角,面团似的脸透出一股潮红,泫然欲泣。
      “我说,你把这当什么……”他眉毛一压,胸膛涨出一股气。
      “这门进不进还真不劳您说话,”突然罩下的黑影将朝仓玉绪盖了个严严实实,四枫院夜一宽敞的袍子将二人一挡,面上便拉开笑,“这么一会儿没见,您怎么就寻了个做媒的营生,最近手头不宽泛吗,大人?”她长眉一挑,露出个不端正的笑。
      “四枫院阁下。”男人面色僵硬,不冷不热地向她点头。
      “怎么都在这站着,我听着像是说正经事,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她刚伸手去护住人,就感觉背后的衣衫被抓紧,紧跟着朝仓玉绪整个人就把脸埋在了她后背里。
      “也算不上什么正经事,不过是问候问候朝仓家的那位大小姐罢了。”那男人被四枫院夜一地目光盯得毛骨悚然,话锋也就转了个弯。
      “这不就巧了?”四枫院夜一咧开嘴笑道,“正好我也要登门拜访,不如一起?”
      “你……”他去看四枫院夜一护着的人,嗤笑一声,“我就说这胆子哪来的,原来是你……倒也好,不妨等我多寻几个人,也好一同去问问那位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开头撂了朽木家的面子,背过身自己家的人又贴上来。”
      “那就请吧。”见那男人转身就往外走,四枫院夜一也拉着朝仓玉绪要回去。
      “等等......”朽木白哉拔腿就要跟上去。
      “你留在这,这件事你不要掺合。”四枫院夜一少见的严肃,一声喝止,朽木白哉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等回过神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听她的话时,两人已经离开了。
      他留在家里原地打转,没等到那些摆起架势拜访朝仓家的人的回音,却等到了朽木银铃。
      “祖父。”他看着面前被画得乌七八糟的功课,脸一红,有些愧疚。
      “白哉,你在等什么?”朽木银铃只是问他。
      “我……”
      “要是等朝仓家那边的消息,人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朽木银铃话说得不明白,没事的到底是谁也不清楚,“是谁出事...”
      “朝仓家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朽木银铃越过他,坐在他书桌之前,捏着他鬼画符一般的作业,“有事的是朽木家。”
      “我很抱歉。”他眼看自己书桌上的作业在朽木银铃手里飘着,自己也觉得不忍直视。
      “无妨,横竖被削的是那帮家伙的面子,与我们没多大关系,”朽木银铃神色看起来并不像有不满,甚至语气听起来有些愉快。
      “那玉绪她……”
      “那孩子有点意思,”朽木银铃像是想起了什么,“白哉。”
      “是!”他突然挺直了身体,心里直打突,又开始发慌,生怕在朽木银铃嘴中听闻那些话。
      “这事你也有错。”
      他心顿时凉了半截,“我知道。”
      “自家宅子里的消息不够灵,来了些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下次得注意。”
      朽木白哉:“?”
      朽木银铃离开时他还是懵逼的。
      打听了才知道那天上门几人,尤其是打头的那位,直接被朝仓玉枝从家里丢了出来,还砸断了他一只手。屋内闹了些什么也说不清楚,回来的人个个都是三缄其口,有嘴松的也只是说了句,这还能活着也算是命大。
      他又想起朝仓玉绪那双被泪水挤红了的眼睛,心肺突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把,难受得要命,索性就趁着夜色从家里翻了出去,直奔朝仓家。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靠近朝仓家,在印象里,朝仓家的高墙发灰乃至变黑,楼阁扭曲如妖异怪物,整座宅邸都如匍匐的异兽,张着血盆大口等食物入门。但真正站在朝仓家门前,他发现这座宅子其实就这么平静普通地立着,和他家也没有多少差别。
      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他在墙外边绕了几个圈,发现完全没办法进去,尝试着跃上去,只发现那墙像是会动一般不断拔高,一直停在他跳不上去的高度。
      也不知道四枫院夜一他们平时是怎么轻轻松松就翻上了自己家的墙。
      他突然就觉得白天那长老的话极其可笑,心道:“到底是谁进不去谁家门啊。”
      这么想着,突然听到头顶上有个声音,“嗨!”
      果不其然又是那张脸,半点也看不出想象中难受的情绪,看她弯如弦月的长眉,估摸着过得还挺快乐。
      “你怎么在这?”两个人巧合地异口同声,只不过朽木白哉看起来更惊讶。
      “这里是我家,”她就趴在墙头,刚才那飞速拔高仿佛具备神志的墙石在她手心里突然就变成了朴实无华的砖块,“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
      “不是……我是说你爬墙头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见你呀。”她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的砸了一下,跳得愈发欢快。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笑嘻嘻地说:“你这点灵力在我家附近就跟裸奔没什么区别。”
      朽木白哉:……刚才那点心动就当他瞎了眼。
      “进来说话吧。”她朝他招手。
      “可是……”他不是很乐意和她坦白自己根本进不去这种丢人的实话。
      “我在这挡着没事的,”不过她显然看穿了他的想法,“这墙从不挡我。”
      闻言他便动了,一举跃上墙头,刚站稳就听到她自言自语地说:“不过好像也挡不住夜一,不知道为什么。”他差点脚一滑又摔下去。
      两人往水边的凉亭里席地一坐,她见他怀里鼓鼓囊囊地抱着一堆东西,似乎还有一枝旁逸斜出的花枝从腋下窜出来,便问道:“你带了什么呀?”
      他手一松,就把怀里带着铺开来,“这个给你,”手里捏着的正是一枝樱花,开得极盛,颜色浓烈得仿佛能把整个院子也给染上一样的颜色,“那个……樱树不是很好带,回头我会让花匠移植一两棵树苗送过来。”
      她一愣,傻乎乎地说:“白天的话你竟然当真啦。”
      “废话!”他看着她这个表情,顿时觉得自己很蠢,语气很冲地说,“不要就算了。”
      “谁说的。”她一把从他手里抢过花枝,抱着便笑开了,花叶在枝头乱颤,水光在她眼底摇晃,几乎要将他眼睛也给看直了。
      “还有白天答应你的,水信玄饼,另外让厨房多做了别的糕点,都是用樱花做的。”他僵硬地别过头,把手里的盒子推过去。
      “全是送给我的吗?”她那双眼睛亮得能比得上这满世界的星星。
      被她望着,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嗯,白天的事情,别难过。”
      “我不难过呀。”她抱着花枝看着他。
      “你明明眼睛都红了,而且那只妖猫也很担心。”
      “不红眼睛,我姐姐又怎么会收拾他呢,”她盘着腿坐得安定,声音如风般畅快,“夜一是生怕我闹过了,姐姐一气之下杀了他才特地出来解围的。”
      她低下头轻轻摸着花枝上颤抖的花瓣,轻声说:“但是我啊,真的想借这个机会弄死他。”
      朽木白哉的脸突然被风吹得僵住,这天不热,他后背依旧出了一层汗。
      “我听过太多人这么说姐姐了,多到恨不得他们都死个干净才好。”她又抬起头去看院子里被月光照得像镜子一样明亮的湖面,神色落落寡欢,“可惜了,夜一不希望他死,也就只好断他一只手臂,便宜他了。”
      他望着她被银光敷着的侧脸,止不住地想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你明明看起来......”他张了张嘴,才想起朽木银铃那句有意思。似乎就只有他没有看出来,她的眼泪不仅仅是为了委屈,“……真的很难过啊。”
      她突然转过脸看着他,“真的假的很重要吗?”
      “重要。”他坚定的点头,“真真假假混到一起太久,假的会变成真的,真的就变成了假的,不应该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真的会把你的难过当真了。”
      望着他严肃的脸,她突然笑了,不是平日那种把糖浆混到一块甜得让人骨头发酥的笑,安静平和,又一如头顶的月亮般光辉灿烂,“可是你看出来了呀。”
      “只有我看出来也不行啊。”
      她摇头,“只有你看出来就够了。”
      声音如微风掠过平如镜的湖面,在他心上带起粼粼涟漪。
      朽木白哉突然就明白,朝仓家确实出不了那种单纯的胖麻雀。
      眼下的朝仓玉绪只是看着软成一团,真要惹了,那点翅膀估计就能狠狠地给人削下一块肉。他也就明白为什么朝仓玉枝敢放心把看起来只会招惹祸事的她丢出来,让她和四枫院夜一他们混到一块,在瀞灵廷四处招摇。
      只是,他就算明白,也止不住面对她时,把心化作一滩水。
      ·
      有了这一次,朽木白哉开始自己偷偷去朝仓家。
      而因为和朝仓玉绪呆在一块,他原本平安无事的一生开始变得…….十分混乱。
      他开始忍不住跟着她胡来,然后光荣的生病。
      “生病了?”朝仓玉绪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有些惊讶。
      “是沾了水,又灌了风的缘故,”说到这,四枫院夜一就忍不住伸手戳她的额头,把她脑袋戳得一晃一晃的,“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把人往沟里带,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能忍得了你家那潭水的温度?”
      “呀,”她鼓起脸抱着头,“我也没料到他的身体这么虚弱嘛,都夏天了,太阳那么大,我以为会没事的。”
      “你还说呢,这会儿不就出事了。我等会打算去探病,你跟我一块吗?”
      “不去,我讨厌朽木家。”她背过身,“一个个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你这家伙真是,”四枫院夜一也能理解,摸了一把她的头,“那我先过去了,你自己老老实实的,不要闯祸。”
      她怒瞪四枫院夜一,“我像是那种总是闯祸的人吗?”
      四枫院夜一不假思索地点头,“像。”又补充道,“要是我回来听说你闯祸了,接下来你就等着海燕来带你玩吧。”
      “啊——”她拉长了声音,哭丧着脸,“海燕只知道抓着我练刀,还怎么都说不通,也不放水,这种男人以后会没人要的。”
      “你有胆子就跑他跟前说这话去,”四枫院夜一笑了。
      “滚吧滚吧,”朝仓玉绪连忙摆手,“我不要看见你了。”
      “给我老实点。”
      她烦了,拖着声音,“知道了。”
      显然朝仓玉绪这话又和以往一样就是口头敷衍。
      因为她趁着夜深,就攀上了朽木家的墙头。
      看着朽木白哉房间里晃动的烛光,听见几声低不可闻的交谈,大约在说什么烧退了,喝过药已经睡下。
      声音下去,那点摇摇晃晃的光就灭了。
      房间里彻底暗了下去。
      她嘟囔了一句,“来得不巧。”说着还是摸黑进了他的房间。
      朽木白哉躺在被褥里,因为刚褪高热,面颊上还浮着一层淡淡的红,呼吸也有些急促,那点点红大有泛滥的趋势。她看着他长发披散开,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副样子,突然还是觉得他白着略微带点情绪的脸更好看。
      “你怎么这么弱。”她伸手去戳他的脸,因为之前他总是喜欢这么戳自己,却觉得他脸瘦摸不到肉,戳起来像是在戳冰块,“脸也硬邦邦的,没意思。”
      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实在是觉得无聊,甚至觉得有些犯困。
      朝仓玉绪看他也没有醒来的意思,抓着他那头繁乱的青丝,捏在手里把玩,灵机一动,便对着他那无辜的长发出手了。
      ·
      第二天果不其然被找了麻烦。
      “朝仓玉绪!”最先听见的是朽木白哉还有些沙哑的声音,然后才是他急促的步子。
      他大力拉开门,喘着气站着,发丝凌乱,病看起来没好全,但是一张脸气得绯红,比起昨晚那种虚弱的红看着要健康多。
      “在这呢。”她从四枫院夜一背后探出头,笑嘻嘻地诶了一声。
      “你这个家伙。”他咬牙切齿地,走过去要抓她。
      “你干什么呀!”朝仓玉绪一愣,当即就要抱住四枫院夜一。
      结果哪知道四枫院夜一跑得比谁都快,一边跑一边幸灾乐祸,“就没我的事了,我忙着呢,回见。”
      “这个狠心的女人,”朝仓玉绪暗恨,脸突然被捏住,“诶,干什么呀,你轻点。”
      “我头发,是不是你干的。”朽木白哉捏着她脸颊两侧的软肉,也不用力,但是也不舍得放手,“你昨晚是不是偷偷溜进来了。”
      “你说那个呀,”她乖乖坐在他对面,“麻花辫不可爱吗?”拿眼睛一瞧,看见他发尾还有点弧度,“拆了多可惜,我绑了好久呢。”
      “你这个……”朽木白哉被气得无语,手一用力就把她的脸捏成各种形状,“……你知不知道要是那时候你被发现了,问题就大了。”
      “什么问题?”她歪着头。
      “别给我装傻。”朽木白哉捧着她的脸,把她脸颊软乎乎的肉挤到一块,看着微微有些红印的脸,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用力了,“你这家伙做事真是不顾后果,胆子比天还大。”
      “有什么后果呀,”他松开手,她才伸手揉着自己的脸抱怨,“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在我想躲起来的时候找到我呢,我可是躲猫猫顶级玩家。”
      “你把这当游戏了吗?”朽木白哉又想捏她了,怒道。
      “才没有,”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见你啊。”
      被她这么一看,朽木白哉登时没话说了,“你……”刚支棱起来的气势不戳自破,他尴尬地咳了两声,“不管怎么说,你不能总是这么偷偷进来,至少,在我没有当家之前不能。”
      她眼睛一亮,“那你当家之后我就可以偷偷进去了吗?”
      朽木白哉头上的青筋又开始跳了,忍无可忍地又捏着她的脸,“我的意思是这个吗?”
      “那不然呢?”她声音被捏的有些不清不楚,“我要是想见你,不去你家里那去哪里。”
      “咳……”他又咳了一声,不过是为了遮掩自己的面色,“我……会想个办法。”
      朝仓玉绪:“?”
      然后她就在某天的正午烈阳下,看着一只千纸鹤颤颤巍巍地从墙边飞进来,披着金光,落在她桌前,米白色的纸翅膀看起来有不少褶皱,估计被人叠了又拆很多次。
      [ 出来,老地方 ]
      这熟悉的语气看得她不由得笑弯了眼睛。
      ·
      那千纸鹤到最后也没用到正途,全让两人塞满了毫无意义的只言片语。
      得了点醒,朝仓玉绪便开始弄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传信物,朝仓家的人生来就擅长此术,更加便宜她在这事儿上胡闹。在折纸方面,相比爱好广泛的朝仓玉绪,朽木白哉对鸟类的爱可以说是相当的忠诚。她多喜欢颜色繁杂种类繁多的角色,乱七八糟什么都能送来,一水儿的小巧灵活,拉出来挂一串,五颜六色的,和她的脾气一样缤纷多彩。他更爱规规矩矩地寻来颜色一致的纸叠成各式各样的鸟,从一开始生疏飞得忽高忽低到自在遨游于长空,他似乎对天空产生了执念一般,总是想要看着这些纸片代替自己高飞出朽木家的围墙。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看见朝仓玉绪送来的纸信物摇摇摆摆在自家院子里走动时,他都会忍不住想到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这么一蹦一歪地走。这时候他就会感到可惜,因为自己叠不出胖麻雀,否则一定得让它在半空中蹦哒着,再一头撞进跟她怀里。
      ·
      后来没几年,随着朝仓玉枝强势崛起,朝仓家和朽木家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且大有继续恶化的趋势,两家立场先天相对,眼下几乎没有言和的可能。就连朽木银铃也开始对他有了意见,功课上要求愈发严格,以至于他无暇顾及在外无聊的朝仓玉绪,书房又堆积了他们之间厚厚一层的书信,和屋外的的积雪一样深。
      可朝仓玉绪还和以前一样,好像她永远不会感受到和他相似的困扰,在他眼前忽上忽下地蹦跶,轻快得让人心里极度不平衡。
      “你在困扰什么,白哉?”他坐在朝仓家那栋废宅屋内,看着她又望着脚下那条贯穿整个朝仓家辖区的长河蠢蠢欲动,手在晶莹剔透的水中晃荡着,这条在深冬不见结冰,依旧在悠悠地淌着。
      “没什么。”他声音显而易见地沉闷。
      “你明明很不开心呀。”她抽回手,甩掉手中的水滴,啪嗒啪嗒跑到他身边,跪坐下来,把好奇的脸就往他面前凑,她身上一股寒气,在水边沾染上的。
      朽木白哉皱着眉摸了一把她冰凉的脸,把自己的银白风花纱摘了下来粗鲁地裹到了她脸上,“一身水汽,也不怕感冒。”
      “我都说了我身体很好的。”银白色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只剩下她滴溜直转的眼睛,水盈盈地看着他,“我除了小时候生过一次大病,就再也没生过病了。”
      “这很值得骄傲吗?”朽木白哉没好气地戳了一把她的脸。
      “诶呀,”她被戳得整个人都往后歪,“你怎么了呀,最近总是看你闷闷不乐。”
      “我只是……”他看着她圆白的脸,又戳了一把,叹了口气,“有些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她疑惑道。
      “你姐姐,”他垂下眼睛看她坦率直白的神色,“能给你这么张扬自在的生活,就很值得羡慕啊。”羡慕到怀疑未来的自己是否也能够让她这么放肆的活着。
      “你家里又跟我姐姐有矛盾了吗?”她却下意识问道,“你们家刚在她手里吃了个大亏,没理由这么快又闹起来呀。”
      “没有……”他一愣,“你知道?”
      “知道什么?”她又拿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你是说你家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呀。”
      “可是……”为什么你不会感到困扰。
      朽木白哉光是想到某一个可能的回答,他就觉得一阵心慌。
      “你之前说过这世上不存在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对吧,”她认真的看着他,“但是我是相信有的,就和那支樱花一样,”初雪时节,她早就抱着那株在漫天雪茫茫的天地里开得很叛逆的樱花给他看过,“姐姐也和你说过一样的话,但她还是帮我留住那枝花。”
      朽木白哉忽然愣在了原地,迟迟不能反应过来她所说的话。
      “你是说……”
      “我和她说我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她凝视着他的双眼,“姐姐她答应了,我相信她。”她坚定不移地说,“而且我也相信你。”
      有东西在哐哐敲着他的头,让他头晕目眩,“我……”却不信我自己。
      朝仓玉绪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停在房间门口一线之外,“朽木家的问题对你而言就和这间屋子一样,他们用规矩和道义筑起围墙将你圈进屋内,再以血脉和家族拉起门闩,关上你走出的大门,但其实你只要仔细看,门其实并不存在,”她指着自己身前,“你和我,其实只是一线之隔罢了。”
      他直愣愣地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只是顺着她的话低头去看,脚下那条线,就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羡慕我自由,可其实换个角度看,我也同样在牢笼之内,”她看着他,眉间含着笑,“我正面对着你,无法进去你的墙内,而且我的身后还有足够将人溺毙的河流。这份自由,其实也不自由。”
      “可你水性很好。”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白哉。”她面色如常,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死亡,“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被困住,因为我的心是自由的。”她朝他伸出手,“你看,我进不去,但是我伸出手就能接触到你,这足以证明,这条线其实并没有它表面看起来那么恐怖,我们现在无法跨越,不代表未来依旧无法跨越。”
      他看着她万分恳切的神色,只觉得两人之间仿佛有千万束的线,捆绑着他,让他再无法挣脱她的目光。
      “我一点也不怕进入你的牢笼,”她认真地问,“你会怕吗?从那个地方走出来,走到我身边。”
      这一刻,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不怕。”
      他毫不犹豫地跨出房门,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那时候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所以意外发生时,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抗荒唐的现实。
      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来不及挽回,那只代表着他的千纸鹤在夜里漫进她的院子,将她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朽木银铃不顾他的反对将他扣留在了家中,多番封禁,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屋外洪水般泛滥的灵压,鬼道众那一袭黑袍如同笼盖在瀞灵廷头顶的乌云,黑压压一片,成了瀞灵廷内的噩梦。
      “朝仓玉枝已经疯了,”朽木银铃深深地望着他,“若是以前,你们或许还有机会,只是如今这样,你还是死心了吧,白哉。”
      “我不会死心。”他跪在朽木银铃身前,恐惧和绝望让他神色仓皇,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那封信经过你的手,朝仓玉枝如今只恨不得杀了你,你不死心又能如何。”
      “……找到她了吗?”他面上一片湿凉,才发现自己好像落了泪。
      “找到了。”朽木银铃闭上了眼睛,“所以才叫你死心。”
      “她……还好吗?”
      “都说药石无医。”
      他眼前一黑,头就这么砸了下去,不疼,更疼的在肋骨后。
      这场病来得极凶,他整日意识昏沉,不知天光明暗,只要想到她,便好像有人拿着凿子不断的在他头骨上击打,非要在他眉心里凿出一个缺口才肯罢休。
      “她死了,朝仓玉枝那个疯女人亲手动的刑。”那个袖口空荡荡的男人就这么站在面前,嗤笑他,“你这下可就只能惦记一个死人了。”
      他只觉得好笑,朝仓玉枝杀了朝仓玉绪,天大的笑话。
      “知道你不信,所以带了点东西给你。”他剩下的那只手抛过来一个叮铃响的东西。
      他定眼看清那只灰扑扑的麻雀,下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
      久病的体力支撑不了他完整砍下眼前笑得幸灾乐祸的男人另一只手,只能看着他捂着伤口哀嚎,然后负荷不起沉重的四肢的身体缓缓倒下,喉头满是腥甜。他一口血喷在了那只麻雀上,看着那小麻雀在眼前动了动翅膀,清啼一声,向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后来麻雀又飞了回来,短暂的停留在了尸魂界。这时的她羽翼丰满,身肢如初春抽条的柳枝被时间抻得更加修长。
      她是朝仓玉绪,又不再是朝仓玉绪。
      手心里那个能无忧放肆的少女早就和当年那株樱花一样,没有了朝仓玉枝,只能无可奈何的凋零。
      所以他已经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感觉像是被时间捉弄了一把,再有多的话也只能汇聚成一句‘好久不见’。
      ·
      朽木露琪亚看他一直望着相片发呆,忍不住小声提示道,“大哥,看背后,背后。”
      “什……”他翻过相片背面,声音戛然而止。
      一行细小的字落在背后——[ 我的心正在自由的奔向你,白哉 ]
      这时他才产生了仓促落幕的过去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
      送走朽木露琪亚,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时候他开始觉得书房好像空了下来,有个位置一直无法填满。他抬眼,便好像能看见那只麻雀从屋外跳进来,蹑手蹑脚地抱着自己写下的信笑得像偷腥的猫。
      他看着她离开,从手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张带着折痕的纸,抽屉里还躺着那只沾了血痕的麻雀,黑漆漆的眼珠材质已经变得浑浊发灰,不复当年的清亮有神。
      他不由得为当年的自己而笑。
      抬手划去了纸张上那句‘等我’,补上了一句‘祝好’。
      叠了又拆,发现自己折纸的手艺生疏了。走向屋外,庭院里又迎来灿烂耀眼的花季,漫天铺染着樱花,随风而动,粉色的汪洋便窸窸窣窣地翻涌着樱色的浪,便下意识递出那只飞得不那么顺畅的千纸鹤,就像最开始那一只一样。
      送如那片海中。
      他一早明白,他们之间即是不幸也是幸运,命运的捉弄使得他们被迫分道扬镳,各自奔向不同的世界,甚至来不及告别和挽留,这是不幸。她自在高飞,他踏出牢笼,彼此走向当初他们向往的未来,只是不再如当初那样奔向彼此,这其实也是幸运。
      那只热烈的奔向他们二人开始的千纸鹤伴随朝仓家的倾覆而付之一炬,他将最后一只千纸鹤颤颤巍巍地放飞,飞向他们永无归期的年少时光。望着在半空中与樱花交舞的纸鹤,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奢望,想着这只纸鹤能够飞回那年四月的雨期。
      只是那年下不尽的雨最终还是稀里糊涂地落完了。
      他也醒了过来。
      “白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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