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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特邀嘉宾 ...

  •   当天观礼的人数太多,谢从安被迫将礼堂临时改去了闲鹤亭。
      当年建府时,此地花费了不少心思,为历代侯府主人最喜,每年都要花上一笔不小的费用维护。
      水上暖阁设有机关,下人们早早做起了准备,拆去墙板,升起高台。两岸连通的长廊上,礼童如数就位。
      观礼者皆临水而坐,席间以二十四花期的屏风错落隔开主次,镂空宝阁和高几之上皆是玉牒宝瓶、古琴丝绢,燃炉熏香,无一不雅。
      两位道长在台上以青枝洒露,对主角施礼,另有三名侍女,手持托盘候在一旁。
      成人礼自古传来,要受冠三次。一为发带,二为玉冠,三为君子冠。既然是谢氏筹备的礼宴,这些物什自然也是各种讲究。
      日光下的三样礼冠,隔水相望已觉不俗,引起对岸席间的不少议论。
      郑和宜无心他顾,正小心遵从着礼官提醒,低头让谢侯为自己束上发带。
      谢毅眯着眼为他正了正带上的宝石,叨念了一句“我家丫头的眼光的确不错。”
      低垂着头的人淡淡抿唇,转过身过去时,正巧看到一窈窕身影,隔水相望。
      水绿的衣裳愈发衬得她人如美玉。巴掌大的脸上,乌瞳清亮,笑怒由心,偶尔会让人琢磨不明,却因神情间的灵动可爱,总让人忘记去探明究竟。
      她近时很爱系些五颜六色的丝绦,总是随意的飘散着,望天发呆或是与人说话时便会扯了把玩,今日连腰间也挂着不少,动作时便会添上几分俏皮,更让人想去逗她。
      昨夜晴丫头说要给她换上些编好的缨络,她却死活不肯,一手掐腰轻仰了下巴,随手一扬,哼了声“飘逸”。
      唇角终是没忍住的扬起。
      再次跟随提示转身拜谢的郑和宜,丝毫未觉自己方才无意中已乱了对岸的一片春心。待与新换上的授冠者四目相对,他身子微微一颤,脱口唤了声“师父”。
      明明是启程回长安才道别的二人,如今却似经年未见,满腹滋味无从说起。
      面前的珂甲子矍铄爽朗,眉目生辉,手捧玉冠笑道:“你这个小媳妇机灵的很,老夫真是多少年都未曾这般贵气了。”
      师父须发花白,一身宝蓝缀丝袍,动作间只闻沙沙作响,仔细看了才发现袍上满满缀着各色形状的细碎金叶,当真的贵重耀眼。
      郑和宜垂首受冠,眼中发烫,默默攥紧了手心。
      是了,她连衍圣公都敢算计,这第二冠,又会安排给谁。只是当真的没想到,师父不入长安的规矩竟会因为自己的成人礼而破。
      他慢慢抬头起来,心内翻涌成海。
      谁能想到当日一别,今日再见,师徒二人已是世间仅存的亲人了。
      郑和宜忍住泪水,轻轻问了句:“师父的身体可好?”
      珂甲子抚须一笑,“好。”
      身旁的礼官提醒拜谢,他只有再次附下身去。
      瞧见徒弟眼眶发红,珂甲子明白其中的委屈,目光变得更加柔和,一手将人护住,一手将剑出鞘,利落的比划一番后仔细为他配在了腰间。
      “去吧。”
      肩上的轻轻一拍,甚至胜过了多年相随的亲密。
      郑和宜心中温暖,轻轻点头,转身再朝席间展示一番,举手投足间的雅致风流,实在是赏心悦目。
      一旁礼官却将他微微颤抖的双手看得清楚,转对身旁的仆从低语几句。
      忽然,对岸的骚动大了些。
      座前的几位高权重者或抚须不语,或垂首啜茶,年纪轻些的正凑一起交头接耳。其中有一身着朱红的少年,身姿笔挺,端方正坐,眉目舒朗,与郑和宜隔水一笑。
      再次转身行礼时,对上意料中那张和善的笑脸,虽然早已猜到老者身份,他心中还是不胜欣喜。
      “智者不锐,慧而不傲。”
      笑声朗朗的衍圣公捧过一旁的君子冠,对着郑和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对岸,略停了停,“郑如之,你小子好福气啊。”
      冠礼将毕,郑和宜心内经久未平。
      入府至今,其中的这些安排他从未问过一句,甚至有些故意避开了日常讨论的细节,一是为着才刚过去的郑家之殒,二是因为今日寄人篱下的特殊身份,至于谁会为自己主持行礼这些,更不曾花费心思探究。
      衍圣公身份之高,在前朝牵涉又广,早已不做逢迎之事,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被请来为他授冠。此等殊荣怎么说都是被长安城中的贵胄所羡慕的。
      回想起年前谢从安闹出的古怪牌九,郑和宜心中忽然就乱的一塌糊涂。
      *
      适逢早春,花树已盛,湖中杂草尽除,几处莲灯浮水引得湖中鱼儿逗弄,偶现金红之色也颇得一番意趣。
      盛装打扮的崔慕青坐在母亲身侧,瞧着对岸倾长俊秀的身姿,难掩心头撞撞。
      她不过就是借着打量四周偷看几眼,却发现座中少女无不是眼角含春。
      不远处有步履匆匆,人来人往,她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谢从安。
      只见她不时低头朝身边人吩咐着什么,仆从应声来去,全都恭谨有度。
      好一派持家有方的姿态。
      崔慕青默默攥紧膝头的手,跟着便涌上一丝无力。
      她才是他的未婚妻,自己又能争到什么。
      心烦意乱间站起身来,母亲瞧着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乖顺的屈膝行礼,“听闻谢氏兴水、白水两阁多藏书,难得今日这院子开门待客,女儿想去逛逛。”
      为母的自然了解女儿,崔夫人瞥了眼对面台上的身影,低声吩咐一旁的丫头:“今日人多,仔细跟着,言行前还需多些思量。”
      待二人离去,一旁的徐嬷嬷凑近崔夫人耳畔嘀咕起来:“方才出门时见了木槿。她说前夜里小姐似在外头受了大委屈,心里头连着不痛快几日了,不知那小丫头能不能伺候得住,不若让这个也跟过去?”
      崔夫人听了摇头,“罢了。她已是不高兴了,我再派人跟着,她必然更不痛快。”
      女儿那犟脾气发作起来,便是她爹也没个办法。
      崔夫人想了想,往身后瞥了一眼,徐嬷嬷跟着看去,只瞧见一树芙蓉屏风下露出的霞色裙摆,便探身又瞧了瞧,跟着一脸明白了的神色,凑回悄声道:“没想到表小姐也来了。”
      崔夫人点头,“我与她母亲之间的事不与小辈们相干。他们表姊妹们还是好的。你去跟她说,让她们两人一处玩去,也好做伴。”
      徐嬷嬷笑道:“夫人说的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
      授冠结束后是少不了的官场逢迎。郑和宜未能找到师父身影,却被找来的小厮引去了茶室。
      方才在对岸观礼的几位贵胄皆列座在此,难得连衍圣公都未曾离开。
      谢侯亲自领着他,一一介绍过来,其中还有朝中三省六部一些官员、亲眷,都是大乾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寒暄之后,衍圣公问道:“如之你身负盛名,却未入朝为官,究竟为何?”
      室内忽然落针可闻。一双双眼都望过来,只待他开口。
      “戴罪之身,不敢入朝,恐污了圣人耳目。”
      郑和宜不卑不亢,直言不讳,此时的身姿气度,高一分便是恃才傲物,少一分便是徒有其表,在座之人皆有心思,更是趁着这番话琢磨过了几个来回。
      忽有人道:“话说得这般,倒似委屈的狠了。”
      听声音是个年轻人,却不知是哪家的身份。话音未落,席间已有人变了脸色。
      还好门外来人打破了这份尴尬,“我大乾怎能放任人才流落在外。如之不若应了孤,答应入朝为官,孤这就去与父皇请旨送你入翰林院,如何?”
      太子王砾一身龙纹宽袍踱了进来,晋王头戴珠冠紧随其后,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原本在茶室主座上的几位皇子公主,都忙着上前行礼。晋王还未落座,口中便着急道:“方才皇兄所说之事,郑公子不如应了?”说着又看向衍圣公那侧,“都知你与颜家的小公子亲近,二人一处,也有个照应。”
      太子不知为何忽然将茶盏摆低,清了清嗓道:“入朝大事,不可儿戏。”晋王一时僵住。众人还揣测着后话如何,太子已与一旁的兵部尚书攀谈起来。
      晋王默默尴尬一阵,也自寻台阶的去与户部尚书搭话。
      待室中恢复了热闹,衍圣公才低声去问郑和宜:“如之可愿入翰林院?”
      郑和宜望着老人和蔼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
      他心知衍圣公爱才。
      如今翰林院剩下的官员泰半都与老人沾着些关系,若他去了,也会被照顾的极好。可他还有诸多未竟之事,实在难能求此安逸。
      迟些又将外客送出,只见谢侯折回,迎面递上一物,“我知你自有安排,只记得不忘初心便是。”
      郑和宜点头接过,手中的温暖将方才水廊间染上的寒意一扫而空。
      他慎重道:“如之感念在心,必然不忘。”
      手炉的温度正好,雕花镂空处依稀可见里头的炭火微光,目光随不远处的小厮穿过前庭,尽头处正是那袭熟悉的水绿长衣。
      少女听闻脚步,丢掉手中丝绦转过身来,瞧见了这方的他,歪头一笑。
      暖春仿佛瞬间已至,世间万物,冰雪皆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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