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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只鸟笼 ...

  •   96.

      十二月的东海岸冷得出奇,今年恐怕是往年来最冷的一次冬天,鹅绒大雪为街道渡上一层结实的白披风,走路也需要费上一段力气才能完整踏出去几步。

      今夜是平安夜,传言耶稣是在今日出生,这个日子被大部分人定义为回家团聚的夜晚,也因此,原本的门庭若市也变得冷清万分,除去仍在营业的唐人街餐厅,偶尔才有零零散散的行人路过街道,均是一副急匆匆模样,显然赶着回家吃饭。

      在冷空气里穿梭了十几分钟,佐伊下了车,把安全帽还给主人,她捧着迪克的脸,对方同样坐在车子上前探身体,就像是行事过亿万遍那样默契;他们的嘴唇轻轻贴住,温热固扎在四瓣嘴唇上缓缓升温。岑寂的夜晚里,俩股不同的气息被混合,朦胧又熟悉。

      迪克抚摸着女友的头发,那张笑容很容易令你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想起夏威夷海的温暖。

      他一刻也没从女友脸上挪开视线,“我猜,有个人一定会在晚上想我,悄悄后悔自己的决定,忍不住给我打电话,我不想说节后见这种话,不过我想说,我期待着和你的见面。”

      佐伊早已习惯他的贫嘴,她拍拍对方的肩膀,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后面的动静,顿了下,冰冷的脸颊剥露出微小幅度的笑意。

      “早点回家吧,小鸟,路上注意安全,别开太快,”她叮嘱道,“替我向你的家人们问好,晚上我会联系你,如果你不忙的话。”

      迪克心满意足地松开手,重新搭上机车,“遵命,长官,我保证我任何时候都在线,请随时联系我。”

      等他离开,红发警官脸上的表情渐渐消退,连那一丁点弧度也被消磨干净,默不作声撕开腿走近面对她的同事,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退止了他尚未出口的调侃。

      平安夜里还在执勤的警察不多,现在还留守的全是本地人,BPD像迪克这样特地从哥谭来这里报名占少数,大部分都是外地调来或者当地警官。

      “这一次的死者……你可能得知道一点,”菲利普说,“法医说他的死亡时间并不长。”

      平安夜前夕人们急着回家,车站应该算得上人满为患,如果要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藏尸基本上也不会耽搁到现在才报警。尸体一定是被丢到这儿的,但即便这样,凶手要想在这个节骨眼处理一具尸体也不是易事。

      佐伊半蹲着观察尸体的模样,大抵上和之前几次死因相同,死者的面部还凝固着死前的惶恐,瞳孔几乎瞪出眼眶,手指用力相绞,层层细节都预示着他曾用力反抗过行凶者的行为。

      “怎么样?和之前的死者一样吧。”

      佐伊不发一言,把左手抽出来戴上橡胶手套,探手触及死者的颈椎,接着放低臀部腿部放平。

      她静静地躺在尸体身边,迫使视线与他呈现同意水平线,看向同一方向。

      冰冷的石料地板如同寒冬洞穴里的冰锥,狠狠扎入太阳穴,促成一圈神经疼;视野里,这个方向是离开车站的方向,从这个角度看,正巧是人来人往的地带,死者不是从外地丢过来的,是有人在城市里将他杀死,又故意把尸体放到这里——不是藏,凶手很有自信,不论是否会受到相关部门的盘查,还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她的眸光忽明忽灭,默默撑住地面爬起来。

      戴斯蒙德改了自己的作风?他一贯不是用这种方式处理人的,没有犹豫,另外一个更接近真相的答案自动跳出来:人不是戴斯蒙德亲自下手的。

      菲利普压着嘴唇,面色显得不安,“你发现什么了吗?”

      佐伊扭过身去,直面向他,嘴唇抽颤了俩下,还是决定从大衣里摸出来盒烟,点燃一根塞进嘴里。见她久久不开口,菲利普也不追问,他太熟悉这幅态度了,不光是佐伊,他在警察身上也见过。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摇头,“该死的布鲁德海文。我得找人把尸体运回去,明天去通知家属,佐伊你先回去吧,辛苦了,平安夜快乐。”

      她不置一词,夹着烟抬步慢慢踱到车站门口,雪片掉进发隙里冰得渗人,佐伊却显得心不在焉,视点扎入茫茫的雪天里,不紧不慢地把尼古丁和焦油混着空气塞入肺里,那抹焦烟卡进胸口,哪怕是呼出去气体,也仿佛还有一层恶心的油腻黏住气管。

      红发女性微微抬头,颊骨下方的阴影向里凹陷,绿眼里蒙着一层难以辨识的灰质,时间仿佛凝滞到这一刻无线拉长,等到肺叶终于受不了快要炸掉后,她终于稍加喘息,把脸埋进手心里叹出一声疲惫,最后丢掉烟蒂,抽身离开现场。

      97,

      书页翻动的声音塞满办公室,佐伊坐在桌前写着这几天的案件报告,刚放下笔揉了几秒酸胀的手腕,放到旁边的手机突兀嗡振,她拿起电话摁开了接通,“这里是道森。”

      电话那边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接了电话。”

      佐伊抽开手瞄了一眼手机上的通讯备注,‘消防队:格兰特’。

      她重新把听筒贴回耳蜗,底噪吵得有点心绪难宁,抑制地问:“什么事?”

      格兰特咳了一声,“是这样的,上头不是新上任了个市长吗,新官上任三把火,节后要大批量检查我们部门的作业问题,不过我现在不在布港,你能帮我去翻下我的文件,让问题户整改下吗?”

      佐伊沉默了下,半晌过后才出声:“圣诞假都还没结束,你让人改也来不及。”

      “大的不用管,开好罚单就说户主不肯配合,小问题改个标签日期就行,”格兰特放低语气,“拜托,佐伊,我还不想刚回来就丢掉这份工作。”

      佐伊叹了口气,答允了:“好吧,我一会儿去看看。”

      “谢啦美女,我欠你这次,下次有什么事别忘记我。”

      佐伊驱车离开警局,正值假期,她熟练地翻墙进入消防署取了文件就出去,十分钟后,她坐在车子上一一检查有问题的用户,视线探及某个名字时忽地一顿,文件被丢进副驾驶座上,拉开手刹后车子缓缓启动。

      赶到克兰西公寓,佐伊披着日光夹住文件进入公寓,刚推开门,迎面撞上趴在柜台看书的克兰西。

      “咦?”克兰西奇怪道,“你别告诉我你假期也要加班,天啊,政|府到底给了你多少钱值得你这么卖命。”

      佐伊直了直腰,晃动手里的文件,“你知道的,帮消防的忙。克兰西,你之前的消防没有通过,节后上头要来检查,希望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克兰西不紧不慢地把书合拢,书本发出沉闷的碰动声,“只要你能满意,警官,走吧,我带你去检查一遍。”

      从门厅穿过,俩人步入齐整的楼梯,克兰西随口闲聊几句。

      “虽然有部分租客已经回家过节了,不过还是有好多租客留在布鲁德海文,自从哥谭地震后,就有一大帮子人跑到布鲁德海文来,房源都被抢空了。我发誓,我从没有想过我的公寓会住满人的情况。”

      说完,她又把话题拐到真正关心的:

      “我听说你和迪克在一起了?”

      克兰西总是那位友好热情的女孩,她无恶意地揶揄着冲佐伊挤眉弄眼,“说说看,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难不成我这所小破公寓里曾经还上演过一场罗曼蒂克电影?”

      佐伊没有立马回答,其实针对于迪克在保守秘密这一点上她并不寄予希望,尤其还遇上克兰西这样的好心人,男友一定是被问几句,就守不住嘴巴了,连威尔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整理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答案:“我们是同事,还记得吗。”

      克兰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职场恋情——真是有够时髦的。”

      谈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地下室,哥谭地震前,克兰西就已经把公寓装修过一次,公寓不再是像之前那样破败老旧,空气中也不再常常充斥尘灰。

      佐伊抿抿嘴唇,抽出手里的文件横在手臂上,摁开原子笔准备记录,顶灯的光亮掷出深长的黑影,影子伴随着行动一步一移,越往里走,她的表情越来越紧绷,眉骨出现颤动。

      “怎么了?”克兰西注意到她,忍不住开玩笑,“难道是我摊上大事了?”

      红发警官充满戒备地环顾四周,接着保持蹲姿,伸出俩指在地上抹了一把,放到鼻端下嗅闻,不确定地舔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什么后,佐伊脸色遽变,迫切地试图站起来,重心遽然偏移,她险些摔倒。

      “发生什么事了?”克兰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快跑,叫上你公寓的人,快逃出去!”

      佐伊顾不上地上的文件,爬起来跑到走廊边,“这里有炸弹!”

      她抬手一把敲碎消防报警器,克兰西一时还楞在原地,试图抓住对方的胳膊,难以置信道:“什、什么!??”

      克兰西没能抓住她,佐伊一面全力狂奔,一面大喊朝着走廊大喊,叫人们快些出去避难。

      凯蒂是化学博士,她时常会给佐伊讲解一些相关知识,从进门开始,佐伊就闻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仔细检查后才敢确认,这所公寓里被人放了火|药,不排除另外布有炸弹的可能性,以这个倾撒量来说,就算炸掉一整所房子也毫不夸张!

      她一路爬上多层楼,疯狂拍打着一些门户引起住户们的注意,防火警报铃一经打响,人们理应出去避难,检查完所有的住户确保万无一失后,她准备下楼,还没进入一楼范围,就听见从二楼传来属于儿童的撕嚎声。

      佐伊当机立断折返二楼,循声跑到一户门前,一门之隔令孩子的哭声遽然放大,她提声问:“你能自己出来吗?”

      那边孩子哭哭啼啼,半天也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佐伊后退了几步,“离门远一点!”

      她给了几秒对面的反应时间,接着整个人冲出去,剧烈的撞击碰到门页上,门页发出不堪的负重声,但这远远不够,佐伊即刻换个思路,扭身一把拔起墙根的灭火器抄在手里,利用底部狠狠地砸开门锁,几下过后,门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她满头大汗地扔开灭火器,对准门锁就是一脚。

      嘭地一声巨响,门页被狠狠凿进墙壁上又弹了一点弧度回来,一名女孩缩在鞋柜旁被吓得大哭。

      佐伊快步赶上前去,冲女孩伸出手,急切道:“快来,我们得走了。”

      出于害怕心理,女孩迟迟不肯动,佐伊只好伸手把她拽起来抱在怀里往外跑。

      穿过走廊就是楼梯间,佐伊走得又急又慌,险些摔下楼,女孩的哭啼声扰乱心神注意力,就好像是有十几只飞鸟在你耳边唳叫,她感觉到眼角酸胀难捱,喉咙更是感觉快要起火一般,耳膜疼到狂跳。

      好不容易赶到前厅,她终于松了口气,也不敢停,拼着体力加快步伐。

      就快到了,只要撤离公寓附近就安全了。这里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所平平无奇的公寓,可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在这里安放炸药……如果是私仇的话,只需要谋杀他想要的人就行,用炸药实在是太惹眼还不好处理后续。

      佐伊肯定不会忽视,这个公寓只限定于在普通人眼里的‘普通’,这里住着一名城市义警夜翼。这是一次对他的挑衅进攻!这件事必须得让迪克知道。

      佐伊在不恰当时机想到这儿,她已经来到门前,对面就是克兰西焦急的脸颊,她伸手扶着门把想要出去,旋即就看见亚裔女孩的表情转为惊恐。

      后背先是感觉到冰凉,旋即是无尽的灼烧热辣,俨然一场地狱岩浆的洗礼。

      再之后,迟来声音被听觉捡拾。

      面前全是一片茫白。

      “轰隆!!”

      98.

      迪克在平安夜归家,蝙蝠侠和罗宾已经完成了今日的夜巡,提早回到家,神谕芭芭拉和蝙蝠女孩卡珊德拉,以及搅局者史蒂芬妮齐聚韦恩庄园,准备一起度过一年来最重要的节日,平安夜和圣诞节。

      他们就像是归家的小鸟们,在外飞奔了一年,终于回到了巢穴享受片刻的歇息。

      当然,更多是因为潘尼沃斯执意要求的,虽然大家长没有发表意见,基本也算是默认了,迪克很开心布鲁斯的变化,自从上一任罗宾杰森·陶德去世后,他就像是彻底迷失在蝙蝠侠的披风里一样,提姆的到来让他感到事态的好转,至少他不再自暴自弃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和亡命徒赌,相对来说,他的态度比之前要缓和很多,这肯定是一件好事。

      一顿还算得上愉快的晚饭后,有些人则提前离场去照顾自己另外一个家庭,提姆和芭芭拉以及迪克就是其中的那几位。

      今晚没有夜翼,只有理查德·约翰·格雷森,迪克离开韦恩庄园,驱车横跨了几个区来到布里克区,漆黑的夜空被霓虹色斑射杀,过道里齐整停着一俩俩房车,红白相间的帐篷轰炸着鼓动的音乐节奏,时不时还有断断续续的掌声从里面爆出,整个沛然的马戏团正在平安夜里绽放。

      他的血液在为此发烧彭拜,他知道,他属于这里。

      路上已经有许多旧识认出了他,一位金发中年男性冲他走来,扬手打招呼:“迪克,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欧文,迪克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哈利马戏团认识他了。

      “谢天谢地,迪克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带着你的女朋友来见我们,怎么样,告吹了?”欧文扯着笑容调侃道,他拍拍迪克的肩膀,“天啊,我真希望约翰和玛丽能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他们的神奇小子已经长成男人了。”

      俩个男人完成了一个简单性的拥抱,迪克仰头看着马戏团的布设,感受着陪伴他多年的气息。

      “今天是圣诞节特环?我确定你们已经准备好让我大开眼界了,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见到了齐特卡,她还是这么美丽,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大象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真怀念这一切,欧文,好像我从未离开过。”

      欧文摘掉自己的帽子抓在手上,“那你今天有机会了,今天我们会有一场飞人表演,想上台去吗,飞翔的格雷森?”

      迪克无奈地边笑边摇头,“欧文,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绳子了,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抓住它,今天我只是一名需要买票看戏的游客。”

      他们穿过房车,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是你在外漂游了很久,终于回到了家。

      “奥列格因为一点小意外把自己整进了医院,我们来不及更换节目了,这也是我打电话给你的缘故。我了解你,迪克,你是约翰·格雷森的儿子,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你会和阿丽莎一起完成这次表演,我想很多人等不及见到这一次的经典彩蛋,飞翔的格雷森重新飞翔!”

      阿丽莎已经站在帐篷门口等他们了,她用欣赏的眼光打量迪克,“很高兴你重新回到我们这儿,格雷森,你会接住我的对吧?”

      “我不能、我做不到……”阿丽莎掀开帐篷,透过缝隙,人山人海的一幕撞入迪克眼里,有那么几秒,他可能都忘记呼吸,反应过来时正对上阿丽莎意料之中的表情,迪克只好叹着气,“好吧、好吧。我今晚会上台的。”

      他们都知道,不会有人出生马戏团而忘却拒绝舞台上的感觉,与蝙蝠侠共事这么多年,布鲁斯教会他行事要低调,将自己浸入黑夜里躲避危险,尤其是碰上双重身份的问题上,迪克习惯把自己当做是一名普通人,当然,他当然是普通人,但无法抹除的是,迪克·格雷森生来就是站在舞台上的,这么久过去,他几乎都忘记站在五彩射灯下的舞台,完成四周转后,享受观众的掌声,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完成了基础训练后,神奇小子终于站上高台,阿丽莎同样伫立他身边,和他一起冲观众席招手。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过载,血液被关在血管里碰碰直跳模拟心脏的脉动,迪克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前倾身体把身体的重心交给自由,就像是一只盘桓天际的鸟儿在半空逗留了半秒不到,男人的身躯陡然扭转多周,重心朝下的紧要关头他伸直腿,用腿弯勾住抓杆——飞翔的格雷森经典的空中四周转。

      观众们为他的勇敢壮举鼓掌,欢呼雷动,迪克忍不住偏过头扬起唇角回应,他转回目光想给搭档使眼色示意她可以过来了,阿丽莎鼓足勇气向前冲去,就在离他还有半英寸的距离时,余光内闪过一道身影,迪克陡然失色;他们的老对手,萤火虫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眼睁睁望着对方拨开手里的□□扳机,亮光顿时席卷眼底。

      在炫目的火光里人们纷纷离开座位四下逃生,原本热闹的马戏团顷刻发喊连天。

      “啊!”阿丽莎尖叫着。

      迪克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腰身一晃将她甩去安全网上,他紧急从柱子上滑下来,漫天的浓烟呛得喉咙烧疼,他第一反应是想逮住那个放火的罪魁祸首,萤火虫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有人知道夜翼就在这里……他的身份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他必须得去提醒布鲁斯。

      但更理智的行动占据了所有念头,比起捉住萤火虫,那些无辜的人更需要他的帮助!

      “离开这里!快跑!”

      迪克快速冲进观众席里,帮助那些无法快速撤离的人们,他抱起一个孩子,另外牵着一名男孩冲出帐篷,阿丽莎紧跟其后,出了帐篷就见到一脸焦急的欧文,迪克把孩子们塞给他,毫不犹豫就想抽身回去。

      “等下!你去哪里迪克!消防队已经在路上了,快回来!”欧文大喊着,“你疯了!”

      他剩下的话迪克已经听不清了,他二次冲入帐篷里,事情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赫赫炎炎蔓布视野范围,还有一大部分人们还没来得及撤走,火焰爬上摄像塔啃噬柱子,比起先烧死可能更需要担心会被浓烟呛死的问题。

      迪克叫住其中一名壮汉员工,“现在把所有不能走动的人都拖到安全网里,再一次性将他们全部拖出去,否则单凭这样的速度我们绝对救不出大家!”

      他扶起已经晕厥过去的客人,眼神充满坚毅。

      “今晚没有人会死,听懂了吗?”

      灾害当前,面对如此危机的状况人们自乱阵脚,迪克将火势稍好一点的位置交给壮汉,孤身闯进火焰里。

      “咳咳,咳、有人咳、听见我说话吗?”

      喉咙仿佛蓄了一盆火,灼烧了表皮皮肤,使之变成干涸的枯井一般,每说一个字都是磨难。

      “我们、咳,逃不出去了咳咳……救救我们。”有人被压在了木柱底下。

      迪克撕开马戏团的帐篷,又把木柱抬起来将受害者拖出来,让他能通过刚撕开的裂口逃出去。

      救出所有人。

      今晚没有人会死。

      这几句话成为了他最重要的信念,信念则支撑起了急人之困。

      当他折回去想要再救其他人时,一声巨响震鸣冲迪克爆发,他下意识抬起双臂想要护住自己,摄像塔终于超负荷,弯折出奇特的形状向他压来……

      迪克最后倒在地上,男人陷入短暂性地意识缺失,沉重的摄像塔压着他的身体,甚至连求生的欲望也无法发挥作用,没了阻碍,火焰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所有生物,它们跳着胜利的舞蹈,势必要让所有物都沦陷能与热。

      一只灰白色的象鼻从缝隙里挤进来,圈起男人的身体,把他拖出帐篷。

      99.

      意识回笼时,迪克反应过来他正在一只救护床上,他不顾医生护士的劝告挣扎着翻下床边。

      他没能实现自己的信念,有多少人被烧死在了里面,又有多少人现在被烧得下不了床……这全都是因为他。是他暴露了身份,所以才会被人追查到哈利马戏团,这才酿成了今夜的惨剧,被夺走的生命,这全都是因为他。

      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回到房车,迪克艰涩脱掉戏服,把撩起的大水泡挑掉,重新套上来时的衣服。

      他拿起通讯器,迪克犹豫了几秒,还是拨通电话去给布鲁斯,解释了下自己这边的情况让他联系一下其他人,注意一下最近的动向,因为他,众人的秘密也不再安全。

      布鲁斯什么也没说,这是迪克最不想遇见的,因为这让他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就像是又回到了当初被蝙蝠侠开除的日子,或者更严重点,那一晚的哈利马戏团,他无助地跪在双亲的尸体前。

      他需要尽快回家,不是说回庄园,他现在就是一个最大的不可控炸弹,不能把这样的危险带给其他人,他需要回到布鲁德海文,搞清楚他的身份究竟是怎么暴露的,知道夜翼就是迪克格雷森的人又有谁,另外……他需要亲自去提醒佐伊。

      发动了机车后,迪克以最快的速度飚上国道,赶往布鲁德海文。

      布鲁德海文离哥谭只有半小时,他尽力在路上收拾好情绪,于情于理,他实在不想在圣诞节里为佐伊带去噩耗,这一路上,他反复堆砌起来的心理建设多次分崩离析,疲惫到连车把都握不稳,他需要用上很大的定力才能让车子别摔到绿化带里。

      ……停下,迪克,清醒点,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在内心反复警告自己,但哈利马戏团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无法冷静下来,他竭力将自己与蝙蝠侠联系起来,就像是布鲁斯总是用披风底下的深渊来埋葬情绪,现在也轮到他这么做了。

      驶过教堂街,再需要□□英里就能到道森家了,他已经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对佐伊说出真相,该用什么表情,该用什么动作,该怎么组织语言。‘佐伊,我、我去了马戏团,然后害死了……’,不,别这样,‘有人知道了夜翼的秘密了……’不能这么说,‘你现在很危险,我会保护……’该死的,语言为什么拼不到一块儿!

      轰隆隆的机车声音砸在墙壁上弹射得到处都是,踩着细碎的回声,迪克终于见到了那座房子……

      “不!!!”他忍不住嘶声呐喊。

      车子还没停稳就被他甩到一边,狠狠地砸到路边,面对熊熊大火的断垣残壁,迪克奋不顾身冲进火焰里,他熟悉佐伊家的所有布设,他认识每一堵承重墙,知道每一个空间的大小,但是现在,面对几乎只剩下单薄的墙壁和柱子,没有人能认出它们原本的模样。

      他发了疯地在地上乱刨废墟,企图能翻出来几位活生生的人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要翻出来,今晚没有人在这里,今晚道森一家并不在家。

      绷紧的神经阵阵抽痛,迪克恨不得将它们用力撕扯,不再神经痛,但他仍旧在不停地挖掘,直到手指肿痛,有人忽然拽住他的手臂奋力将他往后拖。

      “你在发什么神经——!天啊,你是迪克?”艾米见了鬼一样地看着他,迪克满脸的悲愤,仿佛不知道从哪个坟墓里刚被刨出来的家伙,与平日的好好警官判若俩人,“你……”

      她的欲言又止引起了迪克的回神,他抓住了艾米的手就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发急地问道:“佐伊呢?是不是他们还活着!??”

      “你冷静下来,格雷森警官!”艾米挣脱掉他的手,“你必须给我冷静下来,你平时的训练呢!”

      迪克失魂落魄地支在原地,但没再做出激烈的行为,艾米吸了口气,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别太沉痛:

      “你听我说,佐伊现在在医院……你要去看看她吗?”

      100.

      艾米带领迪克驱车前往贝纳纪念医院,迪克孤零零地坐在后座,他没系安全带,俩只手不停变换着位置似若永远找不到归处,好几下过后,手掌跌落到膝盖上,整副表情向下耷拉,简直就是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抵达医院后,他低着头沉默着跟在艾米身后,金发女性在接待厅里出示了警徽后,被保安引入一条静悄悄的走廊,病房外放置了把伸缩椅,威尔面色凝重地坐在上面,见到二人,没有打招呼,仅仅是保持缄默地离开凳子,把手塞进上衣胸口的口袋,用取出来的白卡刷了病房门边的机子,打开门。

      房间里和外边一样,充斥着消毒水的浓厚气味,心脏检测仪发出机械响声是满室唯一的声源,迪克颤抖着躯体靠近中央,蓝色眼底逐渐印出趴在单人病床上昏睡的女友。

      那头原本漂亮的红发有明显的焦黑痕迹,它们被拨到左右俩边,正好可以露出赤|裸的后背……原本光洁的皮肤不再,血淋淋的后背皮开肉破,实在找不出好的一块肌肤,不难猜出,就算是长好了,留下的也只能是大面积丑陋的瘢迹。

      她的头被摆成了侧放的模样,露出没有血色几乎和白色床单同一色调的脸颊,呼吸管被|插入鼻腔里,瞧起来极其扎眼,在缺乏色彩的病房里,佐伊静静地趴在屋内的中央,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摆件。

      “今天下午二点多发生的,”艾米的声音平直放低,好似担心会吵醒佐伊,“一个小时前刚转出ICU。”

      在进入病房起,迪克一度忘记呼吸,好不容易逼迫自己控制肺部收缩膨胀,将空气撕碎了抓进气管里,他自顾自坐到病床边,弯下腰,伸手将挡在赛佐伊脸上的那绺头发拐入她的耳后,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她很瘦,说话时眼神会放平,绿眼流出不带色泽的自持。

      现在,他听不见她说话了。

      艾米并不介意迪克的沉默,继续说下去:“俩点多的时候,她从警局出发去检查消防,在哈拉德街区的一幢公寓里发现了炸弹,她及时救出了所有人,最后却没来得及让自己全身而退。”

      “……哈拉德?”迪克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近乎是气声。

      “我查过,公寓的持有主是你,你暗自买下了那座公寓对么,韦恩的养子。”

      迪克没有回答。

      “我不是在逼问你这个问题答案,我只是在陈述这其中的联系,”艾米保持镇定,冷静了几秒又继续说道,“大概过去半小时,接线员接到报警,圣厄斯塔什教堂街区出现城市第二起爆炸,也就是佐伊·道森的家。”

      迪克沉痛地闭上眼,不愿再听下去,他握住佐伊发烫的手,花了几秒时间才喃喃:“道森先生和道森太太……”

      艾米把嘴唇咬得发白,“他们当时正在准备圣诞节的晚餐。”

      “你就是夜翼,是吗。”

      迪克还是没有回答,但这一刻,他是否回答已经显得不重要了,艾米本身也没指望他能正面回答自己的臆断。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罗兰德·戴斯蒙德,巨汉。”也只能是他了。

      他答应过超人不会对警察出手,他确实规避了直接性手段,选择了其他人,但这不是借口。

      艾米骂了一句,用手抵着额头,猛擦了下脸,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后,她再次正视迪克,“我们不会和义警合作,格雷森先生,现在请上交你的警徽和配枪,我不希望这种意外再次发生于我的部下身上。”

      迪克很想为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份工作辩解着什么,望着佐伊的脸,他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压抑的几个音节中唇隙里挤出来,未能形成完整的字句,他把手伸进上衣里,取出警徽递给艾米。

      他从未觉得这枚警徽有如此的重量,坚硬的棱边被用力收紧,硌得手心生疼。

      “枪被我留在公寓里了,我没用过它。”

      “我知道,”艾米把警徽收起来,“医生说她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意识……”

      她总算失控,音色无法再定到公事公办的范畴,每一个字眼都夹带着难以释怀的哀伤和痛苦。

      “我们之所以能有权利逮捕犯人,是因为我们公正有信服力,且具有法律效应,你如果将这认知为特权我也不会反驳你,为了保全大局,让更多人不被你影响,我必须这么做。”

      “……我明白。”迪克说。

      艾米叹了口气,松动语气:“照顾好自己行吗,迪克,就是——别再叫她担心了。”

      “我先回去继续处理后续,我会告诉威尔你还要再呆一段时间,你走后这里会继续封锁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探访以保证佐伊的安全。”

      门页被轻轻合拢发出咔哒的动静,迪克守着满屋的机械心音与佐伊,之前的绝望感像是潮水一样倾轧过来席卷四肢百骸,他心如刀绞地伏下上身,牵起佐伊亲吻她的手骨,将额头轻靠在单薄的手背上,埋在她的病床上。

      眼眶再也无法收拢满溢的液体,温热滚落而下,掉到不属于自己的皮肤上,迪克竭力遏抑着动静别太大,连续经历了这么多次惨况,他在因自己的失责导致的后果前,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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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只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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