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0、O119. 地狱之花Ⅺ ...
-
“她总给我一种幼师的感觉。”
“嗯？”
“我是说唯。”
萨博挂断电话虫后没多久，柯伦将身侧的斜挎布包调整自身前，正忙着将特殊病房内部的数据翻找出来。他接过影像电话虫拍了几张，停顿的空隙间不忘和萨博对话：“如果她是普通人的话，应该会去做老师之类的教育行业吧，至少比海贼安稳多了。”
燃尽灯油的蜡臭味在鼻尖前飘忽不散，馆内有点摇晃，萨博在四周找火柴。像是要确认一下，又像是要让柯伦知道似的，他将火柴盒晃了晃发出声响，表示自己在听。
过了一会，两人的调查取证计划告一段落，萨博才接着说：“为什么？”
听到二十来岁的柯伦吐出「安稳」一类的少年老成词汇，萨博觉得挺有意思于是顺着问了下去。他侧头观察对方的表情，发现柯伦忖度了片刻，说话态度愈发严谨，措辞也更加准确：“关于她的事情，其实黑眼圈男之前在佐乌和我聊过一次。”
“黑眼圈、哦，特拉男啊。”
“他说她的血统因子和我们不一样，包括血型也有区别。连实验室孩子的血型都有迹可循，因为他们只是混合调整原有的基因，但她不同。”
萨博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回望过去，是个很合格的听众。柯伦在这样的视线鼓舞下，也能很好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顶上战争时她失血过多，大概为救火拳先生受了很重的伤，红心海贼团在潜水艇上只能给她紧急输血。输血之前却完全检测不出具体的参数，她只有部分基因图谱和当前世界人种相似，黑眼圈男就把自己的血分几次输给她了，好像超过了1500毫升，幸好没有排异反应。”
或许是处在当前的环境，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一会。萨博是出于礼貌，柯伦则犹豫如何接着讲述下去，恰好此时地面忽然摇晃起来，也许被外界影响，这会儿太阳从上方的裂缝中溢进来，仿佛金色的飘雪。
“你之前答应她的条件是什么？”柯伦问。
萨博唔了一声看起来有些迟疑，嘴角的笑微微收敛，倒也坦诚道：“她在游轮上问我，革命军还招人吗。”
“……我就知道！”柯伦深吸一口气，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堪堪止住。
日光散发出淡淡的红，像燃烧的霞光，透过玻璃能看见火湖岛的裂缝越来越大了，两人只得结束对话，迅速从特殊病房向连接桥的方向跑去。
火湖岛小分队的集合点约在岛外，但和之国一行人却窝缩在二十年前的废墟里席地而坐。如果说木川卷进的是《业界联合打击神秘地下组织》的刑侦惊悚案件，那么另一边同盟拿的就是《保护生态改/革开放》之类的高难度潜伏剧本。
山治钻出御田城废墟，身后的几个武士还在讨论火祭日当晚的细节。他目光一转看见森林前的路飞像个野人似的窜来窜来，刚才的紧张情绪莫名就平缓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山治无奈的目光，正和艾斯大和吵吵嚷嚷的路飞朝他的方向投来了困惑的一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桃之助吸引了注意力。他眼睁睁看着自家船长咚地和小孩子撞在一起玩闹，立刻不忍直视地别过脸。
山治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熟练地点燃，烟气在半空飘散。金色的打火机冒着焰光，配合着他推开盖顶的动作，火苗摇摇晃晃地在眼底拉长，隔着朦胧的火苗，一时间之前的记忆从全身复苏过来，以致于他忘了阖上火机，只是站在原地走神。
——那个时候，他在四皇的城堡里，也是这么隔着迷迷蒙蒙的火苗看她的。
他咬着烟头，放任自己的思绪游走到某个过去的雨夜，视线虚浮地飘在空中，兜兜转转又不由自主地定在那位显眼的艾斯先生身上。
“火拳当家的运气真好……”
有人说出了他的心声。
山治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被谁读心了。他为回神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随即朝发声者定睛一看——只见依靠在树干前的特拉法尔加双臂环胸，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依旧板着冷酷模样，仿佛他刚刚说的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用语。
……这家伙帽子下面的表情怎么看都格外阴沉，黑排线已经填满眼眶了。山治默默想到。
“喂，罗，你别在这里散发阴郁气场，表现得太明显了。”山治耷拉着眼皮吐槽。
罗瞥他一眼，倒是毫无自觉地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讥笑：“你在说什么。”
山治差点被这人送走：“我说你表情太恐怖了！”
对方只是睁着藏在眼窝里的金眼睛，像是一座石膏雕塑。他低垂脸，帽檐遮盖住了脸颊的大半部分，眼皮崩得很紧，不过情绪管理到位，声音淡淡的。
“我觉得还好。”
“…….”
山治眼角抽搐一下，但也没再吐槽，他用手指捏着香烟，白色的烟雾飘到半空散开。
地面堆着好多捆竹子，桃之助正好拿它们挥着玩，他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抽出一根比人还高的粗竹子又被锦卫门慌慌张张地阻止。不远处的路飞三人站在树根前聊天，大和蹲在路边摸小野狗的脑袋，对话声若隐若现传来。
“木头也会经常被动物缠住哦。”路飞一本正经的声线。
那小子在说什么啊……
山治下意识朝他们的方向望过去，看见自家船长用那种兴冲冲的雀跃神态和几人分享所谓的秘密，黑眼睛亮亮的：“她说过自己会吸引禽类的注意，海鸥还总跑来打她。”
大和马上就被逗笑了：“什么啊，真有意思。”
“是吧，超级厉害的！”
艾斯也翘着嘴角故意逗弟弟玩：“和海鸥打得有来有回算是厉害吗，你的敬佩方向是不是有问题？”
“才不是呢。”路飞立刻反驳，他的语调很较真，“因为她控制不好能力的轻重，不想伤害它们，所以每次被动物追着跑也不会认真战斗，明明很厉害！”
“诶——居然是这样吗，真是个温柔的人。”大和感叹道。
艾斯挑起眉梢：“完全看不出来匕首侠是这种人，再说了对敌人留手很没必要吧。”
路飞立刻看了他几眼，直勾勾的视线好像要从艾斯脸上盯出一个洞，皱眉在思考什么，歪着头五官都拧巴起来。但一时想不到别的措辞，他忽然耸耸肩道：“算了，艾斯根本不懂嘛。”
“……”艾斯头顶上蹦出一个十字路口。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山治感觉手指被烟灰烫了一下，他低头看见烟头已经快要燃尽了。
耳边有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是罗，但音调像女孩，于是山治转过脸，发现娜美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眺望着三人那边，数秒后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就消散了。
“娜美小姐？”他试探着开口。
橘发少女单手叉腰继续叹气，嘴里还在小声碎碎念：“瞒得真好，什么样的演技能完全没透露过啊……”
说是碎碎念，实际上旁边的两个男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山治的喉咙突然变得很痒，本欲开口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
“如果不是庞克哈萨德的事情，她应该会以那副男生的样子和我们告别。”娜美的语气变得分外唏嘘。
确实。山治记得当时听到亚瑟和她争论新船要买什么衣柜，说是专门隔离一间宠物房、花园里种什么植物，以及谁的床更大，尽是这种无聊的话题。
虽然是无聊的话题……但那时他们绝对再认真不过了，她一定想象过同盟计划结束后四个人一起冒险的生活。何况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亲口和草帽团提过之前的记忆，要不是存在布鲁克这个意外，或许他们一伙人到死都会被蒙在鼓里。
“虽然之前希望那孩子的恋爱能够顺利，但现在看来可能性确实不大了。”娜美一改刚刚的无奈，用上了充满笑意的口吻，“嘛…这样一来也有别的好处，想要找我帮忙的话，10万贝利起步哦。”
山治直接呛到，他咳个不停，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什、娜美小姐？”
娜美没搭理他这种仿佛心事被戳破的窘迫，扭头看着罗：“特拉男50万，同盟价。”
“……”罗的额边滑落了一滴汗，他默默压低帽檐，“现金吗？”
此话一出，山治完全来不及和娜美解释，整个人像是胀开的河豚突然就炸了。他立刻扭头啧了一声，骑士道直接无缝切换成海贼式粗鲁，语调疯狂加速：“谁会帮你啊，你小子在想什么呢——”
“噗。”
橘发少女从喉咙里挤出的笑音打断两人的对视，娜美笑得花枝乱颤，肩膀都在抖动。等她笑够了才慢吞吞地摆摆手：“还真是啊，看来我没猜错嘛。”
……啊？
“这种事情我可不会帮忙，自己努力吧。”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轻快地跑走了。
“娜美小姐…好狡猾……但还是很可爱。”
山治捂着脸，耳根都开始发红。他掩饰般用掌心遮住半张脸，金色的发丝从指缝中流出，神态稍显羞耻，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既为自己极力隐藏的东西被光明正大摆上台面而不安，又对这样的情绪感到陌生，一种摇摆不定的自我怀疑出现了。
尴尬的氛围几乎凝固，洞察到这点的罗马上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他速度很快，等山治再扭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原地只剩下金发的厨师先生望着远处发呆，一股潮湿的暖风突然从正面吹来，他的心情随之放松下来。
山治再次拿出打火机，烟雾似乎飘渺成菱形，眼看要汇聚成在海面滑翔的蝠鲼。他在想，这种在意的感情也许不是爱情，因为他还直觉性地察觉到另一种危险的存在，那类似于海贼的掠夺欲与想要特殊地位的贪婪，这种冲动和他的原则相悖，同样也和她追逐的东西相悖。
要是世界上有写明方法的恋爱手册就好了……但无论如何「想让她自由」这个想法都不会改变。
*
“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
尤利卡将刀尖插/进木川的脚面，他趴在地面，左手紧握着刀柄，右手在地上一点一点挪动。他全身都是血，异色瞳灰蒙蒙地沉淀着，就算战斗败给对面的少女，他也强行爬过来，试图用小刀把她钉在原地。
刀子和血肉接触的声音不太好听，这种咯吱咯吱的拧动反倒叫人头皮发麻，本以为木川会有所反应，但她却纹丝不动，只是用那种让他讨厌的眼神继续投射过来。少女的红眼睛平静到了极点，那也是第一次出现在通缉令上的眼神。
自从顶上战争那天起，他就知道对方将会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直到浑身烧伤的少女真正现身，视野中能看见的就只剩下了暧昧不清的矛盾和烦躁。
“你骗了我…你压根不是完美的……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不断有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你应该和我一样，不在乎这些白痴，只会对……”
“为什么？”来自木川唯语气中的疑惑是有实际重量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流了满地的血迹，木川只是安静、居高临下地对他露出那种怜悯的眼神。尤利卡瞬间闭上嘴，他颤抖起来，嘴唇疯狂蠕动：“不要……这种表情，才不是这种……你不是她……”
岛屿裂开了大缝，有一种天空绵延不绝的错觉。白色与白色的墙壁，外面是格外光辉灿烂的汪洋大海。巨大的太阳明亮到惊叹，尽管别的东西如何努力绽放光芒，都敌不过太阳，不过即使是日轮也无法酝酿出这片洁白静谧的世界，因此这片诡异的朦胧地界确实是人造的魔力所带来的。
——怎么会有这种死法呢？
这个有着一双肉食般双眼的少女，哪怕被刀片钉住脚背，她也依旧睁着浑圆的红眼睛。一想到这里，尤利卡的伤口就隐隐作痛，他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错觉自己正在扭曲变形。
岛屿徐徐开裂，不久后就将从脆弱的部分逐渐崩解。被压出来的破损即使微不足道也无法填补，地面越是为了弥补龟裂，就越是会给其他部分造成多余的压力。尤利卡无法忍受，他终于握住了少女的脚踝。
忽地，头顶一阵收缩。
视线。
有人在看。
是木川。
木川在头顶，尤利卡感觉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他战战兢兢地抬头，视线缓缓旋转，少女依旧面朝前方站立着，黑发在背光处看起来失去了弹性，笔直地向下伸展，看不见她的表情，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哭。
是他的话让她受到打击吗？还是因为害怕同归于尽？或者是……尤利卡用手肘向前挪动，瞪大眼睛望向她的脸，木川的五官终于在光线中显露出来，如果她因为委屈深深地受到伤害，如果她因为一厢情愿感到悔恨，那么……
尤利卡终于爬进了光下。
“木、木川……啊……”
她…没有在哭？
——她在笑？
“呵呵呵呵呵。”
木川唯在笑。
尤利卡一瞬间僵住了，他仰着脸，看见伪人就站在那里。笔直的黑色头发，淡雪般的白色皮肤，大大的红眼睛里倒映出僵硬的尤利卡，眼睛上是发亮的修长睫毛。
“我一直在想，虽然你们总是把什么恶魔啊造物主啊之类的东西挂在嘴边，但毕竟都是抱着好玩的心态罢了，根本没有人相信真的存在。”
尤利卡向后挪动。
木川唯踏出一步。
“你以为自己得天独厚，稍微玩一下也有办法收拾，不会去到没有退路的地方，也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挽回的。那种预先准备了退路的环境根本不是地狱，不是恶魔崇拜，只是低/俗的游戏而已。几乎所有人都为真正的神准备好了位置，像是良心、梦想、爱情、父母，要怎么称呼都行，无论再怎么做出恶行，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准备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
“不是、我不是这样——”
“我不信神，我的心中没有神，所以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谎，也可以杀人，但是你呢？口口声声说着造物主，实际还是把我当作退路吗？”
“我没有！”
“我从一开始就三番五次地声明，我对你这样的人毫不关心。所以我判断你根本没有下地狱的决心，只是觉得好玩，连面对现实的觉悟都没有。”
“骗、骗人。”
漆黑的发丝宛如吸收了黑暗，白皙的肌肤近乎惨白，赤色的眼睛上黑得发亮的修长睫毛，是被恶魔附身的美少女。木川露出天真的笑容，一步一步地逼近他，那张仍然充满艳丽的脸庞让尤利卡无比恐怖：“住手！”
“你怕吗？不信神的你，这种时候会依靠什么？谁会救你呢？”她不断地逼近过来，把手伸向他的脖子。
瞬间，尤利卡的视线越过木川，配合心脏的跳动，世界忽明忽暗，也无法看清少女的轮廓，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觉得刺耳。
咔哒一声。
数秒后，木川唯重新直起身。
“什么啊，这就吓晕了。”她耷拉着眼皮，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在德雷斯罗萨还那么嚣张地盯着我看。”
木川抽出脚背扎着的刀片，随意甩到一边。她走了两步感觉有点疼，于是只能扶着墙壁往前慢慢移动，庭院前面的岩石上还残留着光线的余辉，日光朦胧地照到昏暗深处。通红的光线从森林的树梢掠过，森林在映衬下浮现出一片黑，掠过树梢的太阳刺痛了她的眼睛，木川唯闭上双眼。
这时，她忽然觉得面前满地盛开的水晶兰像蝴蝶，在眼睛里残存的日光中飞舞。
“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罗只是在吐槽娜美的50万，没想到山治直接自爆。
罗：你反应这么大？
山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