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莱的冒险手记》三月鹦

2、第 2 章

　　好不容易才将被树枝缠住的头发解开，克莱儿又忍不住仔细感受了一下法术印记，在确认过它和自己的距离之后，颓丧地叹了口气。
　　这段路程太远了，她已经很久没有不借助任何外力徒步赶过这么长一段路程了。
　　疲惫的身体和心灵让克莱儿的精神也开始涣散。
　　她已经习惯于埃尔在身边保护她的日子了，自从相遇后，他们两个人总是一直待在一块。即使是危险来袭，也是两个人一同面对，更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她出场，有埃尔一个人就够了。像这样一个人面对未知一切的情况，已经很久未曾遇到了。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埃尔这个属于她本该看不起的不具有法师潜力的存在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那个未知的存在，即使是她这样身体孱弱的，已徒步走到无力狼狈不已的法师，也没有引来一只魔兽或者异植。不然在这个无法使用法力的地界，她可能没办法挣脱任何到来的意外。
　　即使这段路程顺畅不已，可是身体的疲惫却是无法摆脱的困境，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煎熬。
　　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一走了之呢？克莱儿问自己。
　　明明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地方无法坚持太久，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退缩呢？
　　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自己又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决定呢？
　　因为身体过于脆弱，因为自己过于渺小，因为太过于担心埃尔。但无论是哪个原因，意识到这一点是确实存在的之后，这都让她产生挫败感，产生自我厌恶感。
　　克莱儿自诩理性不感情用事，瞧不起那些总是把自己感情放在第一位的人。
　　可是这场危险的到来，让她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以前的自信，只是依托于曾经过的风浪太小罢了。
　　可是想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在可能下一秒就会发生战斗的地方，分心可不是一位成熟法师该做的事情。她正了正心神，将全部精力放在对法力印记的感应当中，继续前进。
　　走到最后，已失去了所有感知，只是凭着一口气坚持着，那不想轻易放弃的坚持。
　　直到克莱儿感到全身的力量都因为感受到了强敌而开始沸腾起来，克莱儿强打起精神，强行按捺住体内那股骚动。毕竟在这个地方，法术起不了任何作用，让法力在体内活跃可不是个好事情。
　　首要目标还是想办法找到埃尔，凭借他的力量挣脱这场困境。克莱儿警告自己。
　　她曾在埃尔身上放置过一个可以感受方位的魔法小器具，可是在这个鬼地方，所有法力都被吸走，这小玩意也派不上用场了。
　　但是好在这个东西是克莱儿研究的，而克莱儿总是会在自己制作的器具上留下带有自己法力印记的刻印。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这印记已经很微弱，但是刚刚靠近这个地方，克莱儿就从那一大团波动中感觉出这份微弱的，属于自己的专属波动。
　　总算找到了埃尔的线索，克莱儿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
　　还好没有猜错，埃尔是被这股力量掳走的。克莱尔如此想着，一边抵抗着身体本能带来的排斥感和想要爆发出冲动，一边继续前进。
　　在这个法术失去效用的地方，她除了前进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她的目标也只是找到埃尔而已，只要找到他，就立刻和他远离这个地方。
　　再前进了一段路程之后，克莱儿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已经尽在咫尺，可是前方的景色却还是那样普通，还是那片不变的森林。
　　她慢慢走过去，却发现一道无形屏障将她困住。
　　看来一切就在这片屏障之后了。
　　克莱儿试探地放出一股法力，这一小点力量很快就被吸引着通过了屏障，和她其他的力量混杂再一起了。
　　“是设置了只有法力才能通行的命令吗？可是埃尔也进去了，是有什么特殊条件吗？”
　　克莱儿仔细思索着，可是丝毫头绪都没有。在她心中埃尔只是个没有丝毫法师天赋的野蛮人而已，除了打架厉害，能在危险时保护她以外，对她的任何研究都毫无帮助。为什么这样的埃尔会被选中呢？
　　她思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到关键。而身体却开始渐渐松懈起来。能够帮助到她的魔法物品也都已失去效力。
　　本来身体就是靠着一股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坚持才走到这里来的，这会儿一松懈下来，她整个人都被疲惫所侵蚀，再也无法强令自己大旗精神。
　　克莱儿将自己重量压在屏障之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离结果只剩一步之遥了……
　　克莱儿只能含混地想着，自己一向对自己的能力十分有信心，每天翻看书典研究那些古老的法术，不与那些只想着创新，想要挣脱出法力的束缚，创造出平民也能使用的器具的法师为伍。那时她嘲笑他们做无用功，再怎么研究也没有一个大型古代法术来的厉害，可是这些人却想着摆脱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去研究那些下等人也能使用的废物。可是现在她甚至开始痛恨自己的自大狂妄，若是她也研究过的话……
　　克莱儿想要从包裹中将干粮取出——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进去的方法，只能在这等着埃尔自己想办法出来了。
　　可是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眼皮开始沉重到无法睁开，心里怀抱着自己也知道很渺茫的希望。
　　法力也感知到主人的困境，在身体里汹涌澎湃着。
　　要是在这个地方法力失控，可能就再也行不过来了……
　　克莱儿这样想着，可也只能够想想作罢，这时从脑海深处传来了明明并没听过，却莫名觉得熟悉的歌声，这歌声拉着她的灵魂往黑暗中沉下去。
　　就在此刻，她靠着的屏障开始震颤，将她一下从混沌中召回现世。
　　她勉强提起精神，站起身向着屏障望去。
　　那片模糊的景色已经蔓延上了细小的裂纹，随着那震颤越来越剧烈，裂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密。直到随着一声巨响，屏障也缓缓破裂，碎成无数细小的晶体，消散在空气之中。
　　这些晶体在空气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恍惚一看，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可透过这层美好的光幕，看到的景象却仿佛又坠入地狱。
　　那地上铺的是一层厚厚的白骨，大部分都已被踩的粉碎，只有少部分还维持着原貌，告诉目击者它们的实际身份。在其上就是还未腐烂完毕的尸体，他们已经算不上是人了，而是一堆堆缝合拼接而成的怪物，他们既有人的部分，也有野兽的部分。
　　有些尸体的脸上还能隐约看出些神情——都是痛苦至极而带来的扭曲。
　　她想到了之前和埃尔一起误闯入的地下研究所，它被一所废弃民居所遮掩，用层层法阵掩盖住了其中的魔法波动，潜藏在地底下。克莱儿根据一个不靠谱占卜师的预言找到了这个地方——她说会在那里获得好处。可是在那里，她只看见那间小小的研究所中都是人形的野兽。他们有着健硕的四肢，被厚厚的毛发所覆盖，还有那完全是野兽形状的头颅。
　　她在曾经翻阅过的书籍中见过这种法术——将野兽强行变成人类形状，再使用药剂辅助，就能控制这些毫无智力，不会畏惧任何伤害的野兽攻城略地。
　　她曾兴致勃勃地对着家门口的小兔子使用了这个法术，她兴冲冲地去找老师展示，可是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夸奖，反而被狠狠责备了一番。作为惩罚，她被封住了整整一个月的法力，还要求她去满足村子里所有小孩在这个月的愿望。
　　小孩子的愿望都很简单，他们也都被大人教育过要尊敬村子里的法师大人。但是还是又那么几个爱捣蛋的调皮鬼，要克莱儿帮忙取下一个卡在树上的球，或是摘下湍急河流对岸一朵美丽的花。若是法力还在身时，这点儿要求对于克莱儿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没过两天，克莱儿就不再愿意干这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事了，她明明应该坐在阅览室，将她的法术研究一遍又一遍地精练，最后成为世上最强大的法师，这才是她要走的路。
　　于是她找到了老师，请求他将她的束缚解开。克莱儿还记得，在她说完她的理由之后，老师看着她出了神，仿佛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似的。
　　“克莱儿，你要记住，生命就是生命，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即使你是一名法师，你也不要忘了，你只不过是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分而已。”老师用手指着克莱儿的心口，“只有你懂了这种情感，你才能真正达到那个境界。”
　　老师的表情很严肃，可克莱儿只觉得他在说胡话。法师天赋是一万人里只有一人才能拥有的，这难道不就是法师高人一等的证明吗？
　　就像此刻眼前那些残骸。那些被胡乱拼凑起来的躯壳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吗？若不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在这个混乱的世上，就只能变成这种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分类的奇怪生物，这样的存在，也是和她一样，在老师的口中能和她相提并论的吗？
　　“可是，”克莱儿想，“那要是埃尔变成这个样子，在我心里，也能算是生命吗？”
　　克莱儿从来就觉得法师是高人一等的存在，而即使在她由老师接手养育教导之后，无论老师想要这么扭转她的想法，那些已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想法也没能改变。
　　就算在她因为这个原因触怒老师被赶出来后的五年期间一直未曾理解，她只觉得老师是小题大做，直到今天，她为了一个毫无法师天赋，还经常对她的理念不屑一顾的人，开始动摇自己坚持了二十年未曾更改过的想法。
　　克莱儿看见了七彩光幕后那个眼熟的身影，她大声地叫出他的名字。
　　“埃尔！”
　　顾不上大声叫喊可能会将潜藏的敌人吸引过来。
　　要是埃尔变成这巨大坟墓中的一员……
　　仅仅只是个想法，就让她战栗不已。
　　她得叫出罪魁祸首的名字缓解一下这情绪。
　　“克莱儿，你怎么回事？这么狼狈的样子，不会是为了我吧？”
　　熟悉的声音和语气让紧绷的神经一下缓和起来，安全感笼罩了克莱儿的全身，让她放心地软倒了身体，然后就被稳稳接住了。
　　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她闻到了那道将她紧紧抱紧的那具身体上所传来的熟悉气息，和他那句口气温柔到怀疑自己是否有听错的话语。
　　“克莱儿，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