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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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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斯,你为何执著?
小小的手,孩子特有的圆滚滚的手指握成的拳头,拳里攥着一条柔软的马鞭。
“我要玩骑马的游戏。”
是谁?
“星矢,你来当我的坐骑。”
“我才不要!”
星矢?五岁的星矢!
“你敢不听小姐的话!”
“辰巳,你走开,我要亲自来调教他。”
星矢滚爬在地上,偏偏不肯屈服,鞭子抽在他胳膊上现出一道紫印。
“可恶,你这个刁蛮的臭丫头!”
对了,当时确实听见星矢在心里这么骂了一句。然后……
“可恶!这是什么!”
雅典娜紧紧闭起眼,又睁开。在她面前,哈迪斯垂手握着剑,身上的冥王玄甲满映着星辰照耀的夜色。哈迪斯平静的端详着雅典娜,那神情不是她熟悉的冥王。
“你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哈迪斯说,“你可曾了解过你的对手,你可曾真正了解过我?”
身负戎装的智慧女神眼底燃烧起愤怒的暗火,有千年了,她不曾在脸上显露出情绪,但这一次面对哈迪斯,她却受到不同寻常的压迫,冥王没有使用狞厉的黑色火焰,从始至终垂下剑锋,以一副置身事外的超脱站在她面前。
这一仗,我必须胜利。
雅典娜对自己说。不想这念头刚落,另一个心声不知由何处而起响在耳际:
“你的执著坚持得太久,油橄榄已经开不出芳香的奶油色花朵了。”
雅典娜的思维不受控制地飞速倒转,几千年的往事混乱成一团线,密密地裹了一层又一层——前世与哈迪斯的战争中,她以圣斗士近乎全军覆没为代价,保留了圣域相对于世界的独立位置;这一世,城户纱织在日本那座豪宅里,骄横地挥舞着马鞭,骑在邪武背上,身后是一群孩子恼恨的目光——他们何时又屈服了呢?城户光政送他们去了普通人难以生还的修业地,“考验”过后,只回来了十个,他们的眼神变了,变得单调顺从。更早的一战中,波塞顿在遁入沉睡前对她说着什么——是什么……
我不知道圣斗士为了什么而存在,我想你也不知道。
“你还记得杀了多少人吗?”
叹息墙下面,星矢扶着瞬,失神望着面前矗立的绝壁,那后面就是伊里西亚的极乐世界,传说中英雄们的天堂。
“沙加,雅典娜在这道墙的后面对吗?”星矢问道。
“是的。”沙加留意到,少年没有像往常那样称她为“纱织小姐”。
“我想去那里。”并不坚决的语气透出了惊惧平复后的失措。
沙加的声音放得轻缓:“星矢,你在寒冰地狱里见到他们了吗?”
寒冰地狱里,星矢奋力地向岸边挣扎,转眼间一辉也被扔了进来,星矢拼命向他游过去。
“一辉——”
却忽然住了口,一辉无视于目前的处境,只是安心地站着。看见对方的惊讶,一辉指向他背后,星矢回过头,看见那些生前背负着叛神罪名的黄金圣斗士们,就站在冰冷的急流中。
“撒加!”少年的喊声里带出感动的颤音。
今朝经历的生死之别使星矢终于体尝到冰河的感受,再次见到黄金圣斗士们,让少年的心莫名地变得轻松温暖。与他们战斗时,挥拳相向的坦然不知从何而来,一战过后,十二宫半壁萧条,圣域也换了面貌,突然的变化却让星矢有些难以忍受。少年看到魔铃每天向慰灵地奉上鲜花,除他们之外的圣斗士们每每路过慰灵地,都怀着发自内心的敬慕,即便是直性单纯的星矢,看到那七座光洁崭新的墓碑,也猛然间背后一悸。
“星矢,”一辉阻拦住要冲过去的星矢,“我要告诉你一些事,说完之后,你自己做决定。”
……
……
他们都原谅了纱织小姐当初的种种,对她表示关护和同情,毕竟他们都有过孤独的童年,但她却一刻都没忘记自己神的身份
他无时不期待着与姐姐重逢,却把希望寄于斩断了他亲情的人
他十三岁,已经在她的名义下结果了那么多的生命,
如果是她的存在导致了所有的牺牲
为什么,我会抛弃所有来为她战斗?
“我要……当面问清楚……”这是星矢最后的结论。
一辉转头望着黄金圣斗士们,他们却释然地看着低下头的少年。
“那就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撒加说。
少年缓缓抬起头来,他乞求地望着撒加,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明确的方向。少年的人生是一汪浅水,在他仅仅十三年的生命历程中,却有七年是在圣域里成长。那时候,高高在上的教皇以不经意的宽容,默许了他在城户家永远不敢奢想的胡闹和任性;在圣域他得到了人生第一句真诚的鼓励,来自教皇的肯定。现在,那个被他们指斥为邪恶,负罪自戮的人,站在地狱的底层。少年满心悔愧,此时星矢只盼着他们能拉他一把,他会立刻跟随,但是撒加却说:去吧。把他推向自己的选择。
一辉和星矢奔向叹息之墙,他们打倒了守卫的冥斗士,这一次,是凭他们自己的力量。
加隆看看倒在地上的艾亚哥斯,面向拉达曼提斯沉着一笑。
拉达曼提斯心中一紧,他清楚刚才艾亚幻觉的真正来源。当时加隆被突然出手的艾亚哥斯击中,紧接着受缚于米诺斯的傀儡线,在他被凌空架起的瞬间,拉达曼提斯突然看到加隆的手指尖上有一个光点。就像在第一狱时的情景,当拉达自以为袭击得手的时候,加隆的力量已经贯穿了他的神经中枢。看似被一辉击倒的艾亚哥斯,其实伏于幻胧魔皇拳。如果第一狱没有冥王照应的话……加隆说,玩个游戏。那并非戏弄对手,他是认真的,他有这个力量掌握全局。
忽然,周围明暗了一下。加隆望了望上空——那里传来了哈迪斯的消息。
恰在此时,加隆身着的双子圣衣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这件圣衣竟然在他周身振振扬起乐声……
质询雅典娜的心声不绝于耳,这种感触,这种语气,这种刺问的方式——
如果你非要在人世竖立你的救世主之名,那你也不妨从钉制十字架做起,背着它,在唾骂声中走到刑场,直到最后的一具,给你自己。你想要争取神的威严吗?凌驾于世人之上,被人信仰?无数次转世中,你除了一座圣域又得到了什么?以神的身份、人的躯体,永远漂流在没有你的神话时代。
哈迪斯为了贝瑟芬妮留给大地一季严冬,你真可怜,竟为了单纯的欲望辗转世间这么多的轮回。
神的永生也是绝望的,你毕竟只是一个神而已。
世上岂有单纯的力量?我们把一生中的爱、憎、悲、欢,以及所有公正的、自私的欲望和热情,从它们附诸的具体事物上抽离出来,令小宇宙疯狂地燃烧,滋养你的战争。一切一切,却都是幻境。
幻境……
幻境……
……
什么是“神喻”?
来自智慧女神的惩罚。
当你有过的悲伤、绝望、失去的尊严、受到的侮辱
已经到了不堪回首的地步
那些感觉就在心里留下不愈的伤口
把那些悲伤、绝望、失尊、受辱再一次呼唤回来
酿制出鲜活的感受
用它蹂躏疮口
直至你畏惧、低头、选择屈服、放弃自由
把生命和灵魂尽数交付于神之手
为了不弗您的美意,“神喻”在此奉还
“撒加?!”
繁如星锦的花野,温厚流畅的风,躺在树下的那达都斯的竖琴,仍将一曲宁静束在弦上,休普诺斯靠过的树下,鸟儿在枝头进入了梦乡。
这里是伊里西亚。五个青铜少年疲惫地倒在花丛中。
“不同寻常的体验,对吗?帕拉斯。”
司管生死的冥王合拢了手指,把一颗闪亮的星星收握在手中。
“你竟然与人类交易,哈迪斯。他们给了你什么?”
“你没有的东西。”
“用神力升华双子座的精神攻击,只为了让我亲身体验‘神喻’?手段真是幼稚。”
“不错,幼稚,但是非常有效,你很少这样耐心地与人交谈。”
“帕拉斯,什么才是‘永生’?”
“永生即是神。”
“神为了什么永生?”
“安排人世的秩序。”
“原来你,担心被遗忘。”
“……”
身为冥王,我能掌握生死,就像你作为智慧女神,掌握着胜利和成功。很久以前,你为了人类和我争夺生命,人类永远想多要一次成功,而每一次你也从中多获一次奉敬。你把生叫作‘爱’,把为生而战叫作‘正义’。在我看来,人们为了我给予他们死亡而悲伤,却忽略了我同时送去的生的喜悦,生死应该有序,我也曾经像你那样想,以为神的永生即是秩序的永恒。我们都坚持的太久,引起争执的缘由被抛于脑后。二百年前,我输给你,波塞顿在一次短暂的苏醒中看到我,发出嘲笑——你好像人类的钟表,维持着单调地节奏,毫无进步地从一头摆动到另一头。
我累了,我想你也如此,于是要看看你自负的圣域,究竟还有什么支撑的理由。
二百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两个孩子来到圣域,他们的双眼里能装下星空,我看中了他们的眼睛。但是,其中一个为了另一个的自由,在你的束缚下失去了眼中的光芒,而另一个认出了我。为了要那双眼睛,我说可以给他永生,他说我用轻易就能给出的东西和他交换并不公平。习惯使我也像你那样愚蠢地炫耀神无所不能。但是,他笑了,轻易就说出了两样神无力给予的东西——苦恼和快乐。
帕拉斯,你想过吗?简单的苦恼需要交织多少复杂的理由,简单的快乐却往往不需要遵循任何规则,更何况彼时的苦恼转眼就是此时的快乐。
你所谓的“爱”,脱离了具体的照顾、问候、微笑、甚至是咒骂和训教,你的橄榄枝上没有果实。
“住口!”
雅典娜的思维猛然间回转到那个关键时刻——
十二位黄金圣斗士燃烧的灵魂之光,穿透了叹息之墙。
“加隆,你为什么脱去圣衣,这样也想胜我吗?”
“拉达曼提斯,游戏结束了。”
两道光交相辉映着,黄金圣斗士的力量宛如壮丽的焰火,随着最后一次绽放把她的枷锁挥散成消失的星屑。
“那些人的生命和自由是我和双子兄弟交换的一部分,现在我要履行诺言了。”
“哈迪斯,你住手!!”
“从叹息之墙洞开的一刻起,你就无法回头了。说起来双子座的幻胧魔皇拳很好用呢,加注了神力之后对你也有效。我看你还是稍稍保持一下这种不能还手的状态为好,”哈迪斯看看远处已经向这里奔来的少年们,转身说,“雅典娜,你应该感谢那对双子兄弟,从这次战斗中解脱的,还有你和我。”
“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
“帕拉斯,放手吧,永远也不会有圣斗士了。”
……
……
……
十三年前,圣域训练场的空地上,哈迪斯对加隆说:
“作为教训帕拉斯的代价——我要的是另一个,你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不是想要自由么,作为双子座,只要撒加死了,我就让你摆脱。”
“我要撒加自由,和我一起。”
哈迪斯笑了:
“那么,破例给你一个选择:给我两件东西,你和撒加各取其一,我就成全你。”
“这听起来像个圈套,不过,我也确实别无选择——你要什么?”
“一个要给我眼睛,一个要放弃对另一个的所有记忆。”
“眼睛我可以给你,记忆你就拿撒加的好了,他也说过,有时候能够忘记未尝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