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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遇贵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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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香香和陈妈妈就在当铺门口不远处,存心要瞧瞧这车架里“三太太”这样的排场,是何种风姿?
这个时候车帘被调开,一个头戴累丝嵌宝衔珠金凤凰妇人缓缓走下车来,只见她身穿大红色流彩暗花云锦窄袖,配一条半新不旧的藏蓝色裙子。生的四方脸,柳叶眉,一双眼不大不小,抬头时候眉目含笑,却已经将四下看得清清楚楚,身上自有一股威严。
看着通身的气派,定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妇人了。
陆香香看得有些迷了,这眉眼竟然如此熟悉,一颗心怦怦跳的的厉害,忍不住想要亲近。
这个三太太面相真是叫人舒服,可惜地位悬殊,否则也能打听打听,主动去结交一下,或能成为闺中密友。
就这样放弃,也不甘心,就算地位悬殊,打听一下总是无碍的。
正在胡思乱想中,那三太太被人拥簇着入了和和当铺。
而停在门口的马车也快速转入巷道,街面上瞬间恢复了常态,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和和当铺的这一段小插曲,
似乎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觉得这三太太有什么特别。
陆香香主仆二人是来当东西的,这会入当铺顺理成章,顺便看看这三太太是什么来头。
谁知道入了当铺,柜面上并没有人,就连跟着伺候的人也不在这里。
陆香香心里一阵失落。
忽然想到,这三太太衣衫华贵,奴仆成群,竟然也来当铺,难道她也遇到了天大的难处不成?
这样的人来当铺,当的会是什么样子的天价物什?
“大姑娘,掌柜的问你话。”陈妈妈扯了扯正在出神的陆香香。
陆香香这才无精打采的笑了笑,将那温润漂亮的镯子从手腕上腿下来,小心翼翼的递到柜上。
活当一年,五两银子,要赎当利钱一分五;死当银子二十两。
这一下陆香香犹豫起来,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按理她不该当死当,可是她遇到的事情,五两银子能当什么事儿?
心里虽难过,还是要顾着眼前,心一狠,牙一咬,接着问掌柜道:“这镯子成色油度都好,寻常也难见这么好的和田玉镯了,是我家一代代传下来的,要不是遇到了难处,绝舍不得拿来当,死当,能不能多些?”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小老头,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瘦小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小眼镜,拿着玉镯眯着眼睛瞧了又瞧。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颜色不好。最多能给你加五两,你掂量掂量能不能当吧!实在不行去别家瞅瞅?”
陈妈妈是上年纪的,瞧着这掌柜的四平八稳的样子,也许就是这个行情。
同样的东西,她拿五六家都问问,还是和和给的最公道。
“能不能再多些?”
二十五两银子,勤俭度日,吃穿用度可以勉强熬过一年,按理说不少了。
可是她要被亲爹送去虎狼窝,打点上下左右,二十五两在富贵人家,就像是石头落在水里,响声都听不着。
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点钱在手里,是走是留,她都会觉得有些底气。
实在不行就逃,左右不过一死。
三太太坐在当铺的里间,妈妈丫鬟分列左右,和和当铺的账房双手将账目奉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大丫头过来接过账本,看似随意的翻看了一会,便合上了。
那账房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大丫鬟梅子不紧不慢的道:“这个月的账目也不必请三太太过目了,我刚略微看看,出入就有三百两对不上。打量我们太太好性子,就敢糊弄了?”
账房噗通一声跪下去,颤颤巍巍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一切都是按照掌柜的吩咐。”
谁知道三太太摆摆手道:“罢了,等会叫掌柜的来回话就是了。”
说完这句,三太太起身,慢慢踱步到门边上,身边的梅子最有眼色,忙将帘子挑开一条缝隙,从缝隙内朝外看,恰巧看见柜上来当东西的主仆二人。
一主一仆在柜前犹犹豫豫。
那年轻的姑娘眉眼出色,身段窈窕,穿一件湖蓝色的比甲,比甲内是月白色的斜襟立领宽袖衫,袖口领口皆用湖蓝色绣以菊花滚边,月白色宽袖衫之下隐约可见一件鹅黄色的假袖,金黄色玫瑰滚边,两层袖子滚边的刺绣不俗,不似穷苦人家。下面配一条紫色的裙子,裙带垂至膝,裙子镜面和底边均镶黑色绣花栏干,同样是头层菊花,二层玫瑰,搭配的错落有致。
只是这衣服穿的次数多了,洗的有些泛旧,领口也未有任何装饰,略显得素净。
那姑娘立在当铺的高柜台前,娴静中带着愁苦,手里握着玉镯,满眼都是不舍。
梅子看了一眼,转头看三太太,见三太太直直的看着那姑娘,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含笑,面容舒展,早先的愁云似乎都已经散去了。
三太太转过身来对着跪在地上的账房问道:“外头主仆你可认得?”
账房本想下意识的开口——当铺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哪个认的哪个?
只是梅子三两下就看出了柜上的猫腻,把柄可在三太太手里捏着呢,这会子她问话,他若是说不到她心坎里,差事丢了是小,只怕要受一顿皮肉之苦,撞到三太太气头上,以后的生路就断了,说不定家里人也会被连累。
“回三太太的话,这主仆二人统共只来过两次,今日是第二次。小人常在内,说不准掌柜的知道。”账房寻了个最稳妥的说法。
三太太转身做回椅子上,只是略微看了一眼梅子。
梅子跟了三太太许多年,能贴身伺候,自然比旁人更加知道二奶奶的心思,她立刻对着伙计说道:“去,叫你们掌柜的过来回话。”
伙计先是愣了一会,立刻会意,忙行礼道:“是,小人这就去。”
账房也有些吃惊,三太太此刻叫掌柜的,不合柜上的规矩。
当铺开门做生意,便是东家也大不过买卖,规矩是三太太自己定的——只要不是天下的事,凭你谁来,掌柜的手头有买卖就不能下柜,如今她要破了自己的规矩么?
内外原本只有一墙之隔,伙计叫了掌柜的,自己就守在柜上。
镯子是好东西,确实值不少银子,行价没有四百两是拿不到这样成色的,但到了当铺里,一切还是他们说了算。
掌柜的觉得这一单已经十拿九稳了,东家在后头,等会正要不经意的邀功。
忽然听到二奶奶叫他,正不知道是何事,想到自己那些账目,有些胆战心惊的。
入了里间,躬身行礼见过三太太,然后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笑意盈然的强装镇定。
“三太太什么吩咐?”做掌柜的人,自然有一套对付东家的手段。
三太太没有立刻开口,一双眼睛漂亮夺目却也锐利有威慑力,上上下下将掌柜的看了两遍,然后垂眉敛目,端起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温柔婉转的问道:“外头在当什么好东西?”
“回三太太的话,是一个玉镯子,成色倒是不错,关外正经的老料子,就是颜色不够白。”掌柜的心里有点慌,东家从来不问细节,今个是怎地了?
“三太太想问这镯子是死当还是活当?”梅子替三太太问话。
“说是家传之物,遇到难处,很缺钱。还没有拿定主意,小的以为多半会填死契。最多给三十两就打发了。”掌柜的摸不清头绪,硬着头皮回答道。
梅子看了一眼三太太,然后转头对掌柜说道:“东西拿来看看———”
掌柜心里庆幸,镯子他灵机一动带过来了,赶忙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了。
梅子接过来转手递给三太太,三太太看了一眼递回去。
“吴掌柜,这镯子三太太看上了。给外头的姑娘太多不合规矩,就给二百两。烦劳掌柜的这会去将事情了了,三太太今个就不留了。镯子回头送到府上去——顺便打听打听,外头主仆的来历。”
“是是是”
不管这三太太打的什么主意,眼下总算是对付过去了,掌柜的作揖行礼,连连称是。
陆香香眼瞅着掌柜的拿着镯子入当铺后头去了,一颗心提了起来,是不是她要价太过分?
这样成色的镯子,现成出去买总要一百两往上走的,因为出当,价格上当然要吃亏的。
“姑娘好运气,遇到贵人了,这个镯子柜上二百两收了。这就给立字据。”
天上掉下二百两,陆香香喜出望外,想着多半是之前那位奴仆成群的贵人看上了镯子,母亲在天有灵,要保佑她逢凶化吉。
陈妈妈却不高兴了,刚才说三十两都不肯,去了一遭就给了二百两的天价,是不是她们卖亏了?
那镯子可是太太留下唯一的值钱东西了。
陆香香立了字据,不经意抬头望里间看,想再能见见方才的那位三太太。
若能当面道谢,最好不过。
她并不知道当铺前门做生意,后面带着一个院子,这三太太从前门入,却早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磨蹭了许久不见动静,心里觉得很失落,镯子当了高价也提不起兴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