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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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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遥期从地上站起来,她轻轻地抚了扶自己的衣袖,下意识地站在黑暗处,避开曲缪投射下来的光。
曲缪一手打着灯,一手拎着垃圾袋。
她从江遥期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大发善心过几次,曲缪也不是菩萨,她自认没有普度众生的心肠。
扔完垃圾回来,江遥期依旧抱着她的书包站在门口,一动也没动,像是老僧入定。
曲缪咀嚼着从小卖部买的口香糖,她其实是烟瘾犯了,但她现在穷烟都买不起,只能吃糖过过瘾。
上楼时,她走上台阶,踏脚的声沉重拖沓,仿佛震得整栋楼都在摇晃。
曲缪看一眼站在转角处的少女。
江遥期抱着书包,安静地像是快要消失的影子,站在阴暗处,她闭着眼,像是要靠着墙睡着了。
很奇怪,她明明只要敲门,叫出里面的人就能回到房间睡觉。
但她宁愿在门外睡一晚,也不愿意叫醒里面的人。
就像昨天,她可以出声令她偏心的母亲感到难堪,但她非但没有,还十分仁慈地给予她母亲体面。
曲缪不理解这种做法,在她的记忆里,她从小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有人给她不痛快,那人也别想舒服。
不搅个天翻地覆,她就不会罢休。
江遥期做的,在她看来是自讨苦吃。
下一秒,她举起手电筒,刺眼的光再次扫射到江遥期身上。
江遥期颤颤睫羽,睁开眼。
她看向曲缪,眼里没有丝毫波动。
曲缪啧一声:“你打算在这里站到天亮?”
江遥期不说话。
曲缪:“哑巴了?”
“你在这里站一晚,明天你家人虐待你的消息就会传遍整栋楼。”
江遥期有了动静,她挪动脚步,抬起眼睛看向曲缪,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曲缪:“要么跟上来,要么就在这里待着。”
她撂下这句话,三步并做两步地跨上台阶,上了楼。
做完这一切,曲缪隐隐约约地感到后悔。
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太水逆了,所以开始做善事积德。
也或者是,江遥期确实和她捡来的柯基一样,都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不过是捡了一只可怜虫后,再捡一只回去罢了。
江遥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攥紧包,不安地抿唇,半晌后才犹豫地抬起脚,跟上曲缪。
曲缪没有关门,她的门敞开,像是料定江遥期会跟上来。
江遥期站在门口,她看一眼门口的鞋子。
曲缪没回头,倒了杯水:“随便穿,没讲究。”
于是江遥期换了一双拖鞋,很丑的拖鞋,青蛙鼓起眼睛,看起来有些吓人。
放眼望去,鞋柜里的鞋全丑得千奇百怪,这双青蛙鞋算是能看得过去的一双。
曲缪扔给她一身换洗的衣服:“穿过的,不介意吧?介意也没办法,我没新衣服。”
她指了指浴室:“不洗干净别想碰我家里的任何地方。”
她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收拾整齐的。
虽然也不是很整齐。
柯基听见声音,从它的笼子里跑出来,围着曲缪转悠一圈,又发现来了客人,便兴奋地在江遥期跟前跳。
江遥期被它咬住裤脚,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她抬起眼,下意识地看向曲缪,似是求救的信号。
曲缪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幅模样,比第一次见到浑身是刺的样子顺眼多了。
她咳一声。
柯基瞬间偃旗息鼓,乖乖地回到曲缪跟前。
江遥期轻轻地松口气,她抱着衣服,进了曲缪的浴室。
曲缪租的房和江遥期家的布局一模一样,浴室却比江遥期家的东西要简陋不少。
只有简单的沐浴露和洗发液。
江遥期拧开花洒,她动作缓慢有条理,轻轻地挤了一泵沐浴露,清冷的薄荷香便瞬间充斥在浴室里。
和曲缪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低着头,在手心搓起泡泡,捧着手里的泡泡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
江遥期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待到曲缪逗了柯基,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时,她才出来。
曲缪正想奚落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浴室里搓泥。
结果抬眼就看见少女穿着她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站在眼前,那一撮碍眼的刘海别在两边,露出她精致忧郁的眉眼,因为刚刚洗完澡的缘故,被热气氤氲过,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和她的气质南辕北辙,却又奇怪的糅杂在一起,互相矛盾,互相拉扯。
曲缪没有认真地看过她的脸,认江遥期全凭她一身土掉渣的打扮。
此刻却突然惊讶,江遥期原来长这幅模样。
像是被河里的淤泥沾染住的莲花,用清水洗净,才惊觉这莲花如此清雅。
江遥期拎着衣篓,有些不太习惯曲缪这样直白的目光,她抿唇,声音沙哑柔软,和宋紫瑜形容的一样,很温柔。
“晾衣架在哪里?”
曲缪才回过神,注意到她手里的衣篓,皱皱眉:“你把衣服洗了?”
江遥期点点头。
难怪待这么久,曲缪打个哈欠:“你自己找,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她又不晾衣服,她哪知道晾衣架在哪里。
江遥期愣了一下,仿佛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她默不作声地寻找晾衣架,虽然对这里不熟悉,但她还是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晾衣架。
曲缪嫌她折腾,摸着柯基的脑袋,躺在沙发上。
她扭过头看向忙碌的江遥期,刚开始还很正常,下一秒她看见江遥期拎起一件她熟悉的衣服,她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过去。
“等一下,你把我衣服洗了?”
江遥期点点头,她轻轻地眨眼,解释道:“遗落在衣兜里的东西,我都收拾起来了。”
曲缪:“谁说这个啊,你有病吧,你洗我衣服就算了,你还洗这这这个……”
曲缪抬着手,指着江遥期手里拎着的内衣,结结巴巴道:“你别告诉我你是手洗的。”
江遥期嗯一声。
“我的内裤你也洗了?”
江遥期又嗯一声。
她轻轻地抬眼,不太理解地看向曲缪。
曲缪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内衣,大骂:“江遥期,你变态吧,你怎么还给人洗内衣内裤啊。”
江遥期不理解曲缪为什么生气。
她从小就是这样洗的,她会给爸爸洗,会给妈妈洗,现在也会给弟弟洗。
曲缪:“你有病吧,有洗衣机你不用,你改天去应聘保姆得了。”
她从衣篓里拾出内衣内裤,扔进垃圾桶里,一边道:“我家保姆都不干这活。”
江遥期静了一瞬,又低下头,她看着眼前衣篓里的衣服。
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保姆都不干的活啊。
曲缪平复好情绪,她闹了一通也不困了,干脆约好朋友上线打游戏。
这群狐朋狗友,知道她和她爸吵架后就安静如鸡。
打听后才知道,她们家里人都被老曲打了招呼,说是不准和她来往,摆明想断绝她的后路,逼着她低头认错。
这个时候她叫一声打游戏,群里才冒出人来,指望着她带人上分,丝毫不提接济的事儿。
曲缪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消遣时间的东西。
她瞥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江遥期,微微昂起下巴:“今晚你就睡沙发,被子只有这一张,凑合凑合,总比你睡家门口舒服。”
她还想警告一下江遥期,让她别再碰她的私人物品了。
但转念一想,估计也没下次了,便抱着手机进了房间。
江遥期躺在沙发上。
薄薄的棉被盖在她身上,柔软的,像是云朵覆在身上。
曲缪说在沙发上凑合凑合,她不知道,这对她而言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是她这两年睡过最柔软的床,盖过最柔软的被子。
江遥期怕弄坏了衣服被子,躺进去便不敢动弹,她平躺着,闭上眼。她穿着陌生的睡衣,躺在陌生的环境里。
不远处笼子里的柯基,趴在地上呼呼大睡,房间里的曲缪偶尔会传出几声骂骂咧咧,和几句脏话。
但江遥期睡得很踏实,或许是降温的原因吧。
没有那么潮热,那么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