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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2章 ...

  •   “姑娘,你没事罢?”回家的路上,忍冬反复问了几次,孟稻儿面上的红潮久久不褪,看着令人担心。

      孟稻儿摇摇头,问她:“忍冬,你可知新知州是几时上任的?”

      话一出口,方才那男子俯身所说的“知州”二字再次缠上来,她觉到耳尖又一阵发烫。

      帘州城上一任知州剿匪多年毫无进展,圣上一怒之下将他革职,这是全城妇孺皆知的事情。却不知几时,新知州已悄然到任,且如此年轻又仪表不凡。

      “听闻是上月底,不过前几日的事情。”忍冬方才并没听到那男子俯身所言,心中疑惑孟稻儿的问题却不敢多问,“姑娘,我们快回家去罢,若刘翠珠再找来,岂不麻烦?”方才被打了一巴掌,忍冬觉得那恶名在外的刘家大小姐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嗯,回去罢。”孟稻儿本想继续问她新上任的知州姓甚名谁,又怕她起疑,便作罢。若他是鹤哥哥,早晚会到家里来的!若不是,又何须问?

      回到家,一进正门,才拐过雕青松飞仙鹤的影壁 ,还没进入内院,便听见一阵悲凄的哭声隐隐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嫂嫂丰婉仙的。

      孟稻儿皱皱眉,哥哥今日又输了许多钱么?!

      能够让丰婉仙哭啼不停的事情来来回回只此一件。

      忍冬手里提着一个提篓,忙不迭地追着前面脚步匆匆的孟稻儿。

      一进入内院,听清在哭泣的人确是丰婉仙,孟稻儿的步子才放慢了。

      “忍冬,你先回去罢。”她转身吩咐。

      “姑娘,那这个——”忍冬举起提篓,里面装的是孟稻儿给侄子买的零嘴儿。

      “你先带回去。”

      说完她独自朝正堂走去。

      屋里只有孟夫人和丰婉仙,不见她哥哥,也没有下人。

      孟稻儿见圆桌旁的母亲眉头紧锁,满面愁容。这时,背门站立的丰婉仙忽然转身,她满面泪痕,见小姑子回来,强忍着止了哭声。

      “姑娘可回来了!”丰婉仙边用帕子擦泪,边抽抽噎噎地说着,“姑娘快救救柚柚和你大哥罢!”

      孟稻儿一脸狐疑地看向母亲,孟夫人叹了一声,“稻儿过来!”

      她到母亲身边坐下,孟夫人将孟秧儿和孟柚柚父子俩被人掳到飞鱼台的事说了出来。

      难怪丰婉仙会哭得那么凄惨,飞鱼台是帘州山匪的大本营,上一任知州在任十多年,剿匪不下百次,官府损兵折将不少,飞鱼台却岿然不动,稳如泰山,最终皇帝扣他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摘了他的乌纱帽。

      说起那飞鱼台的山匪,是官恨商恨民不恨的存在,多年来并不曾有他们与平民为难的传闻。

      “哥哥和侄儿为何会被掳去,你们确定么?若真,这种事事情我们该当去报官。” 孟稻儿隐隐猜到,也许,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报官有用么?!”丰婉仙说完,泪水又滴滴答答落下来。

      一时,三个女人相顾无言。

      帘州城的人都知道,出入飞鱼台只能通过南洛江,仗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越地势,官府根本无法撼动飞鱼台的山匪,更遑论上山救人。

      别说官爷管不了飞鱼台,只怕皇帝来了也无计可施,那被革了职的知州就是个倒霉蛋,有苦难言。

      飞鱼台距帘州城十几里,位于月儿河灌入南洛江的地方,两面临水,崖高近百丈;背靠噩梦谷,谷中常年积云飞雾,深不知几何。

      南洛江横贯宴国东西,是举国货运大动脉,木材和铁器东输、粮茶与瓷器及丝绸等西运,南洛江从来都是不二之选。

      山匪稳坐飞鱼台,对过往的商贾、甚至官船都收取高额的过路费,不给便或打或抢,官商都只恨不得炸平飞鱼台,拿下那帮无法无天的匪徒,绞他们个碎尸万段……

      “这天底下,若姑娘救不了,怕就没人救得了他们了。”丰婉仙又说。

      孟稻儿听出她话中有话,才想要问,她母亲便给她递来一张已打开过的请帖。

      山匪请她端午节到飞鱼台喝茶。

      盯上自己的那个狠人果然行动了么?!孟稻儿低着头,怔了好半天,如今已是五月初二,时间可谓迫在眉睫。

      从请帖上抬起头,她见母亲和嫂嫂正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

      “娘你们——”孟稻儿见她们那求你去罢的模样,心一下子凉透底,“让我一个大姑娘去飞鱼台,声誉暂且不论,能不能救出哥哥和柚柚还是两说!”

      “姑娘,飞鱼台的人前脚刚把你哥哥和柚柚掳走,后脚就将请帖送了过来,不言而喻,你去了,他父子俩自然有救的——”丰婉仙咬了咬嘴唇,“我愿扮做姑娘的侍女同去。”她虽然恨极了孟秧儿,对自己的骨肉却又心疼又焦急。

      一旁的孟夫人不语,脸上的忧愁变得越发浓重。

      她自然知道山匪是何意图,说得好听些是请去喝茶,难听点便几近等同于抢亲。她舍不得女儿,但更舍不得儿子和孙子。

      “若是爹爹还在,他断不会让我去!”孟稻儿心里一急,眼眶跟着就湿了。

      “若有别的法子,嫂嫂自然不会如此为难姑娘!”丰婉仙噗通跪了下去,“于理确实不该让姑娘去,可是飞鱼台的大当家点了姑娘的卯,别的人去了如何有用?!于情,被掳去的是姑娘的亲哥哥、亲侄子——”

      “嫂嫂快起来罢,我受不起!”孟稻儿嘴巴硬,心却软了。她知道嫂嫂说得对,别的人去了没用,想必那个狠人是冲她而来的。

      “我给姑娘磕头了,”说着丰婉仙真的磕下去,咚的一声,响声大得令人心惊,“没了柚柚,我活不下去,求姑娘大发慈悲,好歹为嫂嫂走一遭!”

      孟稻儿忙不迭起身,躬下身扶住丰婉仙,“嫂嫂快请起,我又何尝不想救柚柚和哥哥,只是事关名节,我们该从长计议!他们既然下了请帖,哥哥和柚柚暂时应是无虞的,嫂嫂快起来说话!”

      “媳妇先起来。”孟夫人又愁又烦,能想的办法她都想遍了,除了顺从山匪的邀请让女儿走一遭有一线生机之外,别的法子都没任何希望。

      丰婉仙非但没有起,反而再次磕了下去,额头磕到孟稻儿的绣花鞋上,“姑娘若是不答应,嫂嫂便不起!”说着,呜呜呜地又哭出声。

      “好好好,我去,我去!”孟稻儿俯身将嫂嫂拉起来,眼泪随之滚落。

      丰婉仙听到孟稻儿答应了,才起身,她伤心得险将站不稳脚跟。

      飞鱼台派来送信的人还说,端午清晨会派车来接,想来已捏准孟家别无选择。
      #
      回到自己的院子,孟稻儿想起才过去不久的寒食节头一天发生的事情——

      她和表妹贺知音一起到江边放风筝,那是春光明暖、生机勃勃的时节,到处花红柳绿、草长莺飞。南洛江边是郊游踏春的好去处,游人如织。

      她姐妹俩,一个拉的是捉鬼的钟馗;一个拉的是奔月的嫦娥。

      两只风筝都是孟稻儿自己做的。

      日光和煦,孟稻儿的风筝乘着春风越飞越高,她和表妹各自牵着风筝随风跑,距离渐渐拉远。
      孟稻儿沿着江边跑了一阵。

      忽然有一只红色的大螃蟹急急地向她的钟馗飞过来,不一会,两只风筝便缠到一起,在高空中焦急旋转。

      孟稻儿正玩到兴头上,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风筝,便用力地抖了抖线,终是没能解开,她咬着牙,不死心地继续又抖又拉,两只风筝只越缠越紧。

      “姑娘,不若铰断罢。”跟在她身旁的忍冬仰着头说。

      没玩尽兴,孟稻儿显得很沮丧,最终实在扯不开,她不得不将线轴拉到忍冬面前:“铰罢。”
      忍冬抽出剪刀,利落地剪断,“我去把它追回来。”

      “不必了,本来也是准备玩一玩之后放飞的。”孟稻儿仰起头,看着依旧被那螃蟹缠住的钟馗,叹了一口气之后,她咒了一句,“讨厌的大螃蟹!”

      “缺德鬼!”忍冬也跟着她骂了一句,“看,对方在收线,想必是馋姑娘做的风筝好看。”

      “许是罢。”孟稻儿看着自己的风筝正在被人收拉,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终是没能够找出那收线的人在哪里。“走,我们摘柳枝编帽儿去。”

      孟稻儿见不远处的表妹玩得正欢,便没喊她,只向岸堤上嫩黄色的柳林走去。

      主仆二人到了柳林,折了几支柳条,尔后孟稻儿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来,开始低头编织柳帽,“忍冬,方才我见那边有担花郎,你去买几支海棠来。”

      忍冬领命,蹦蹦跳跳而去。

      孟稻儿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弯着柳条缠缠绕绕,忽然,方才被忍冬铰断的风筝凑到眼前,她一抬头,只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跟前,慌得她连忙站起身后退,面上的神色瞬间变得警惕。

      待后退站定,她才看清男子的模样,玄青色的衣裳式样虽普通,却裹不住他的威风凛凛;男子眼神锐利,生得高大健壮,身上有一股逼人的气势,看起来仿佛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她不由得又往后退了几步,却因退得太猛撞倒石凳上而不禁往前趑趄。

      幸而男子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撞进他的怀里。

      “休得无礼!”孟稻儿慌乱站正,猛地伸手推他,对方悍然不动,挣扎一番,她才摆脱了他。

      “莫非美人宁愿摔到我怀里?”男子声音十分浑厚,说完坏坏地笑看着她。

      “谁叫你忽然跑出来吓人?”

      “吓人?这南洛江边,难道还有比我更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风流倜傥的男人么?”说着,他向前一步。

      孟稻儿惊魂甫定,被他一逼,慌忙继续后退,边扭头看路的同时,嘴里边怒斥:“登徒子!你再无礼,我就要喊了!”

      “你喊,大声喊!”男人说着,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根本没将她的警告当一回事,“给,你的风筝。”

      “你何以知道这是我的风筝?”话问出口,孟稻儿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他盯上了。

      “未来媳妇的风筝,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对这种不要脸的人,喊起来,吃亏的也只是自己,孟稻儿登时涨红了脸,“你、你妄想!”

      “唉——”男人举起左手,轻轻地捏住下巴,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定了一瞬,然后猛地昂首,道,“放风筝之前,我发过誓的,今日缠了谁的风筝,我就要娶谁!你我本无缘,全靠一线牵。美人配英雄,良缘是天赐。”

      孟稻儿将手中编到一半的柳帽重重掷到石桌上,看向还被他抓在右手中的风筝,“我不要了!”说完转身想逃,结果还是被男人倏地绕到她前面堵住。

      “你知道我是谁么?”男人扬起手中的风筝,“你送我的这个风筝,我会珍藏起来,以后便当作我们的传家宝,世世代代永相传。”

      “我管你是谁,本姑娘没兴趣!还有,我也没有送你风筝,请不要自作多情。快点让开,厚脸皮、自说自话的家伙!”若可以,孟稻儿很想再伸手推他一把,但她不愿与他再有任何形式的触碰。

      “你方才说不要了,可不就是要送给我么?还有,我的脸皮可不厚。美人若不信,大可以摸摸看。”说着,男人微微俯身,将侧脸送上来。

      孟稻儿不合时宜地猛然想起上元节和表妹去求签,那一日她求得一支桃花签,上面写着桃花朵朵开。解签人说,她的良缘将至、好事将成。

      再看看眼前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还有他那无赖的模样,吓得她一阵激灵。

      “滚!”孟稻儿记事以来第一次忍不住爆了粗话。

      男人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正式介绍一下你未来的男人——”

      “你给我住嘴!”孟稻儿捂住耳朵,低下头,她再也不想听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行,下次邀请你,再隆重为你自我介绍。”男人看着抓狂的孟稻儿,眼里眉梢、面上嘴角全是喜悦。

      “没有下一次,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你快走!!”孟稻儿右手指向一旁的道路,她已经被他的不要脸和莫名其妙逼疯。

      “约什么时候好?”男人就像没听到一般,继续自说自话,“就端午节罢,端午节,我在飞鱼台等你。”

      “飞鱼台!”孟稻儿抬惊得失去反应,待回过神才发现男人已经走到丈余之外。

      “对,飞鱼台。不见不散!”

      “你妄想!”

      “端午节,我们再见,到时候带你游飞鱼台。”

      孟稻儿被吓懵了,飞鱼台那地方可是帘州山匪老窝啊!这么说,他不就是山匪么!

      怔怔地望着那一道宽厚的背影,她已被吓得花容失色,自己为何会被飞鱼台的狠人盯上?

      过了一会儿,忍冬买花回来,孟稻儿已经悄悄地压住慌乱和害怕的情绪,面上也平静了许多。

      从江边回家之后,被山匪盯上和戏弄这件事,思来想去,抱着侥幸和羞耻的心理,她对任何人都没有透露。

      时隔一个多月,就在她快要忘掉这件事的时候,飞鱼台的请帖大张旗鼓地来了,时间果然如他所说,是端午节。

      她沮丧地想,若那一天从江边回来,将此事告知家人,今日之事会不会幸免?

      不,不会的。她立马否定了,山匪既盯上自己,必定会有备而来,且敌暗我明,没人能知道他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那男人,果然无赖,又卑鄙。孟稻儿气愤地想着,亏他长得人模人样,殊不知是个衣冠禽兽!

      再想起他在江边的那一番胡言乱语,她的脸猛地又烧起来,山匪哪会讲什么道理,若是此去,他们按着自己的头同他拜堂成亲,自己岂不就成了匪娘子了么——

      孟稻儿捂住脸,不敢继续往下想下。

      她绝不、绝不要这朵烂桃花,一定要想个补救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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