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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   祝鹤回的话总是那么突然,突然得每每令孟稻儿不知所措,一如第一次见面时的“知州”二字,以及那一日他出其不意地唤她“小孟”。

      下了马车的两个人,站在不甚明亮的黑夜中默了几许。

      祝鹤回面色苍白得令孟稻儿担心,她本想说,祝大人快去找大夫看一看,不及开口,被他抢先一步:“明日,你何时来看我?”

      毫无铺垫的话语,显得突如其来;可因为日前的种种,及今日他为她所受的伤,又令他的问询变得自然而然。

      孟稻儿不否认,她心中确实已生了日后特意登门探望致谢之意,可却还没有具体的打算。

      但他似乎早已经洞悉她的思想,就好像她最细微的心事都逃不过他那双无比犀利的眼睛一般。

      看着祝鹤回那张苍白又不失俊美的面庞,还有他那似乎略含期待的目光,明明孟稻儿并不想答应,不想轻易地承认心事被他看透,却又不忍令他为此失望。

      于是,她委婉地回答:“我并不懂医,祝大人该请大夫看诊,然后好生养伤。”

      “你何时来看我?”他又问了一遍,就像对自己的伤势漠不关心,此时此刻,他只想确定两个人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看不出他具体的情绪,只是他那流露疲倦的询问声终于令孟稻儿心软,那一刻,她的自尊心忽然变得清淡如风,一下车就被他看透也好,他理所当然地问询的语气也罢,她都不想再计较,转而给了他十分明确的答复:“初十罢。”

      “我不想等那么久。”

      一定是因为他的眼睛太美,孟稻儿才不禁又紧张起来,只要被他盯着,她觉得自己总会短暂地失去思考的能力,心会不听话地砰砰跳起来,她分不清是因为害怕深藏于心的事也被他看透,还是对方的探寻的意味已经有了进攻的气息。

      “祝大人需要时日静心养伤,不是么?”孟稻儿低下头,轻声地解释。

      “后天?”他对受伤的事情依旧毫不在意,那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执著,却并不会令人感到压迫不适。

      其实孟稻儿也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也想快一点与他再见,将担心的、感谢的、好奇的话一吐为快……在这回来的一路上,因为船和车都是谭临沧派的,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即便说话,也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与此行毫不相干的。

      “好罢。”孟稻儿微微抬头,发现祝鹤回还在盯着自己看,在夜晚,他那优美的眼睛似乎别有一种诱惑力,令人难以拒绝,“祝大人,后天见。”

      “后天几时?我喜欢时辰交接的时间点。”

      喜欢时辰交接的时间点么?孟稻儿忽然低下头,小的时候,她总是记不住十二时辰名,那时候祝鹤回曾教过她一个口诀:“戌亥子丑寅卯是夜间;辰巳午未申酉是白天。”有一天,他也曾在无意间说过,他喜欢时辰交接的时间点。

      不过是对方无意间的话,却每每令她想起一些很久都没再想起过的小事情。

      如此看来,他们都是略微有些偏执的人罢!复而抬头,她答道:“未时正,如何?”

      祝鹤回这才满意地眨眨眼、点点头,因为他面对着家门,夜灯照到他的脸上,那一刻,他的双眼中仿佛星辉闪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到的预期的答复,他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如今,鹤哥哥他会不会也长成像他这样美好的人?孟稻儿又忍不住浮想,眼前这么美好的人,却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若他是鹤哥哥该多好!

      失落和惆怅交织而来,她收敛思绪,“祝大人快回去罢,很晚了。”

      “小孟先回。”他又眨了眨眼睛,明明并不是命令的语气,却透出令人安心的坚定。

      这样的称呼好像带着电波,刺激着孟稻儿的身心,如此寻常的话,却仿佛别有意味似的,害得她心情哀伤。

      她知道对方是无意的,只是,他不由分说地、自作主张地叫她小孟,就已经足够将她推到万劫不复的回忆深渊。

      “我已经到家了!”孟稻儿不确定是心在颤抖还是身体在颤抖,她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是那么脆弱,脆弱得好像自己在对他撒娇一般,意识到这种难以抑制的、不由自主的情感,她忙面向暗处,好藏住脸上的滚烫。

      “看着你进家门,我才放心。”

      孟稻儿分不清从何时开始,他对她的自称已经不再是本官。

      因为身心处于敏感的最高点,捕捉到这种细微的改变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

      她没再坚持,只低低地说了一句,“多谢祝大人。”说完便转身迈上台阶。

      忍冬早已经叩开大门。

      跨过门槛之后,孟稻儿转回身,祝知州的目光果然还在那里。

      他又何必如此入戏呢?她想着。因为他过于认真,她自己也不由得有些混乱了。

      两人遥遥相望,思绪各异。……

      及至天色灰蒙蒙泛亮,思绪纷纷、辗转反侧的孟稻儿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
      飞鱼台上。谭临沧将所有人通通赶走,独自喝着闷酒,喝着喝着,他又想起十一年前在帘州城街头为了几个包子被人毒打的那一幕。

      那时刚过元旦不久,仍旧是天寒地冻,距离他父母遭奸人所害、他和弟弟成为孤儿已两年有余。
      起初,他们兄弟被安置在城中的慈幼堂,谭临沧忍受不了堂中管事的欺凌,便带着弟弟离走,流浪街头。

      原本,靠着打鱼和砍柴,他也勉强能维持兄弟二人的温饱,偏偏那一年冬天,弟弟谭临涯一病不起,为了照顾病重的弟弟,他顾不上生计,兄弟俩没多久便陷入绝境。

      那一天能在街头上走了很久,好不容易在一家药铺里讨到治病的药材,往回走路过一家包子摊时,他摸着早已饿扁的肚子,咽着口水盯着热气腾腾的蒸锅,想到弟弟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于是,趁摊主不注意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飞快地跑过去,掀开盖布,抓了几个大包子塞进怀里,转身就跑。

      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又瘦又饿的少年,哪里跑得过摊主,惊慌奔跑之中又摔了一跤,那些包子和药材登时在地上滚得好远。

      那摊主像只凶恶的老鹰般伸出瘦削的手,紧紧地捉住他的后背,大声骂道:“兔崽子,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不要命了!才一开市就碰到你这霉头,看我不打死你!”

      “大叔,求你行行好,舍我几个包子,我弟弟又病又饿,已好几天没吃东西,你行行好,求求你!”衣裳褴褛而又单薄的谭临沧连连告饶。

      “臭乞丐,以为老子会信你么?撒谎也不看看主儿!”

      说着便蛮横地对谭临沧手脚齐下,出手又狠又毒,三两下便将他打趴在地,他愣是没流一点眼泪,咬牙忍着,双眼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包子和那捆药材。

      那摊主继续打着,好像有多大的仇怨,围观的行人越多,他打得越起劲,似乎要显示自己多有本事。

      谭临沧痛到看不分明周围、听不清晰人群议论,不远处的包子和药材、以及围观的人群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时,忽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像天籁传来:“你快住手,这些包子我买了!”

      是一个小姑娘,她正站在那些沾了尘土的白包子旁。

      “喂,你听到没有?”小姑娘身边的少年伸手指向包子摊主,生气十足,“小孟不喜欢你打人,还不快给我住手!”

      “哟呵!”那摊主一抬头,发现多管闲事的不过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家伙以及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还放肆地一脚踩到谭临沧伸向包子的左手,“他偷我的包子,我就要打!多管闲事,你们是不是也想讨——”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那少年一个飞腿踹倒在地,翻过身想要爬起,那少年一脚踩到他的胸口,死死地摁住他的同时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那冰凉的刀锋贴到他的脸颊,吓得他哭着喊着:“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另一边,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已将包子和药材拾起,她走到谭临沧身旁,问道,“大哥哥,你还能起来么?”说着弯下腰,伸出空着的手拉他。

      “我、我没事。”谭临沧忍痛挣扎两次终于爬起,他怔怔地望着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那双眼睛又清澈又干净。

      “给你。”小姑娘将东西还给他,“你家谁病了啊?”

      “不要你管。”头发乱蓬蓬的谭临沧伸出手要接,又立马缩回去,伸出另一只手。

      “你的手流血了,用我的帕子擦一擦罢。”小姑娘将药材和包子递给他之后,又掏出一块杏黄色的帕子。

      谭临沧咬着唇,没接,小姑娘便把帕子强塞给了他。

      “那个人我打跑了。”这时候那少年也凑了过来。

      小姑娘见谭临沧要走,忙叫住他,“大哥哥,你等一下,那些包子沾了尘土,我让鹤哥哥给你买干净的。”

      谭临沧回过头,看到穿着锦缎小袄和羊皮暖靴的小姑娘转向她身边的少年,“鹤哥哥,把我爹爹给我们买大白鹅的银子给我,再去买些包子。”

      那少年掏出一个鼓鼓的囊袋,递给小姑娘,然后转身飞快地朝包子摊跑去。

      须臾,他提着一兜包子转回,递给了与他一般高的谭临沧。

      谭临沧不情愿,但肚子忽然煞风景地发出一阵咕噜声,他终是红着脸接了,然后掉头就走。

      小姑娘又喊住他,追上去,“喏,这些银子你拿去买药治手伤罢,以后你要是没钱买包子或者买药,就到春丰街的孟家找我,我叫孟稻儿。”说完对他露出甜甜的微笑。

      后来,他用小姑娘给的银子治好了弟弟的病,熬过了寒冷的正月。

      同一年春天,他兄弟俩被飞鱼台的大当家带到山上……

      酒喝到一半,谭临沧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帕子盯了好半天,眼睛渐渐刺痛起来。

      隔了一会儿,他将杏黄色的帕子收好,把弟弟谭临涯叫来。

      “大哥有何吩咐?”谭临涯又瘦又高,将孟稻儿的哥哥骗上山是他出的主意。

      “你到帘州城办件事情。”
      “何事?”

      谭临沧招招手,谭临涯凑上前,他贴到弟弟耳边,将要他办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哥,这——”谭临涯面露难色,“这样毁人声誉的事情,似乎不大好!”

      “谁让他早不回、晚不回,偏偏现在回,他配不上孟稻儿!”谭临涯左手猛地拍了下桌子,想起日间太过轻敌被他所辱,他又气得满面通红。

      “大哥也真是的,人好不容易上山,你居然将放她走!”谭临涯没好气地抱怨,“现在你要得到她,简直难如登天!”

      “少废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别的不用你管!”

      “知道了,大当家!”缺德事干得多了,谭临涯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件,不就是散播谣言么?简直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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