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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   一个半时辰之后,谭临沧沉着一张脸独自返回,他往常逼人的气势失去踪影,全身仿佛笼着一团黑气。那黯黑的模样,吓得屋里的几个姑娘大气不敢出。

      “他在山下等你。”谭临沧眼中的锐气也像被谁割走了一般,满面颓丧。

      “谭大哥,你还好么?”孟稻儿小心翼翼地问,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你走,趁我没改变心意!”谭临沧指向门外。

      “姑娘,我们快走罢。”忍冬催促声如呢喃。

      孟稻儿忍住了心底的话,最终,她默默地选择相信谭临沧已经放兄长与侄儿下山。

      “没能帮你教训到他。”

      “我并不曾要你帮我教训他。”孟稻儿知道他在致歉,她本想宽慰他不必自责,最终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屋里陷入死寂,阿昨和阿今姐妹一句话都不敢说。

      只一眨眼的功夫,方才溜出去的忍冬已经将行囊取到楼下。

      “谭大哥,告辞。”孟稻儿心里不是滋味,并非不舍,而是和昨天不愉快的出发那般,最终的离开也是沉重的心情,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都非她所愿。

      “阿今,你送她们。”谭临沧手扶在桌上,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直到孟稻儿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怔怔地抬起头,看向门外。

      许久之后,他收回视线,举高手腕,凝视着伤口,太过轻敌终害得他颜面扫地。
      #
      他们上了船,离开飞鱼台的码头时太阳已经挨近山头,颜色正转淡,光芒也不再那么刺眼。

      孟稻儿见祝鹤回立在船头,便从舱里起身,绕过木凳,走到他身旁。

      “祝大人真的不要紧么?”她又问了一遍,这时,她发觉他的面色比在山脚的石台上相见时更苍白了些。

      “这么担心我?”因为胸口疼,祝鹤回忍着,没咳出声。

      他的声音明明虚弱,却像在摘星楼那天一般,语带调侃,故作轻松。

      “大人为了民女,不惜冒险上山,如今受了伤,我怎能不担心?”孟稻儿听出他的戏谑却不加理会,她知道他受了伤,却始终没看出伤在哪里。

      “不碍事,回去歇几日便好。”祝鹤回淡淡地笑,那笑容莫名地令孟稻儿紧张,也莫名地令她安心,站在他身边,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又理所当然地在她心底油然而生。

      “船头风大,大人还是进舱里坐着罢。”

      “不碍事。你看,山头的太阳多美。”

      就是这样温柔而又带着抚慰人心气息的语气,令孟稻儿分不清到底是她的回忆在作怪,还是祝知州本身也是能够轻易让她产生信赖感的人。

      思及此,她不由得又偷偷瞄了祝鹤回一眼,便是面色苍白,他的容颜还是那般令人见之着迷。

      孟稻儿不喜与生人相近,站在他的身旁却会不知不觉地忘却距离感,很多往事分明已经变得有些苍白和寡淡,站的这个人身旁时,以前那些快乐的、宝贵的时光便神奇地再次鲜明和生动起来,许久都没再想起过的一幕幕又回现、一件件再浮出。

      于是,她便任由自己近乎放纵一般地站在他的身边。

      江风吹拂着他们的发丝和衣袂,初夏的傍晚的风十分凉爽。

      孟稻儿依祝鹤回所言,微微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太阳确实美,红彤彤的,像颗大大的橘子一般,有一角已经没到山头之后。

      他越是说得云淡风轻,孟稻儿便觉得他伤得越重。

      她不敢问他和谭临沧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太想问。

      如今在三个人之间,她明白,只有谭临沧动了真心,而她却联合祝知州骗了他。

      其间的弯弯绕绕,也难以用对与错一言以蔽之。

      默然一声气叹之后,她才附和道,“是美。”

      “我问你,”祝鹤回话才出口,一个忍不住,便剧烈地咳了好几声,接着觉到喉咙中涌出一股腥甜,那腥甜越聚越多,他只咬紧牙,转身面向船尾。

      “祝大人!”孟稻儿见他躬下身,接着见到有鲜红的血滴到船板上。

      她忙绕到他前面,无声地将自己的罗帕递过去。

      祝鹤回怔了下,站直之后先看了孟稻儿一眼,终是接了过去,那帕子白得跟才盛开的玉兰花瓣似的,他举到嘴边时定了下。

      “你快擦,又要滴下来了。”孟稻儿急得不禁催促。

      祝鹤回依言,将罗帕摁在嘴角,微微俯视着眼前刚刚逃离魔窟的女子,一股清淡的香甜悄无声息地窜到他的鼻腔里,迅速地在他心里激起如同江面水波一般的涟漪。

      察觉到对方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孟稻儿慌忙看向江面,“你还说不要紧,原来伤得这么重!”她的声音一瞬间便被江风吹散。

      可被江风吹散之前,祝鹤回已经一字不落地听清了。

      “为了未婚妻,这一点伤不算什么。”祝鹤回看着被血染红的帕子,忽想起谭临沧那莫名其妙的话,分别前他撂了一句话,“待会儿我会派人将孟姑娘送下山;知州大人若想娶她便爽快些,不然趁早放她自由。”

      那言辞之间似乎表明他对孟稻儿是一番真心真意,以及,他不继续相为难似乎是在成全自己和孟稻儿。

      “那不过是我们——”

      “嘘!”祝鹤回忙嘘声制止,同时向船舱睨了一眼。

      孟稻儿旋即明白他在防隔墙有耳。

      此时此刻,祝鹤回已忘了方才想要问孟稻儿的问题。

      两人又在船头站了一会儿,便相随进了船舱。
      #
      孟稻儿回到家中已过二更,孟夫人见女儿安然回来,忙合掌,哭哭啼啼地又是谢天谢地,又是谢谢青天大老爷,又是祈祷知州祝大人为民主持公道、愿他善有善报……

      “母亲,我大哥与柚柚可回来了?”孟稻儿此时最关心的是这个。

      “回来了、回来了!今日午时过后便回来了,父子俩都平安无事。”孟夫人答道,她满脸的泪痕。

      “他们呢?”孟稻儿望向嫂嫂。

      “柚柚睡下了,你哥他——”丰婉仙难以启齿,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丈夫和儿子被掳走的人就是她。

      “你哥那个孽障,这会子怎么可能挨家?左不过是去了八宝楼。”

      待婆婆说完,丰婉仙只愧疚地点点头附和。

      “我哥可曾说他上山是何缘由?”

      “那孽子,说是那飞鱼台的二当家讲只要他跟他上山,便教他如何赢钱,他听了,连柚柚都顾不上送回家,便跟着他们走了,才有了这样的误会。早知如此,你也不必白搭这一遭!”孟夫人似乎此时才猛然惊醒,忙问,“稻儿,飞鱼台的山匪们可曾为难于你?”

      孟稻儿轻轻地摇头,此去虽安然,但日后坊间的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谁能保得准?闺中女子上了一趟飞鱼台,便是什么都没发生,这名节和声誉自然不必再妄想。

      思及此,她的双眼渐渐地浸湿了。

      “媳妇快回去看柚柚罢。”孟夫人将丰婉仙支开,又令所有人都退下,才将祝鹤回到家中见她的事情悄声说了出来——

      祝鹤回料想上了山的孟稻儿采取他此前的建议,猜着那谭临沧必然不信才给他下了邀请函,为保万无一失,今日清晨,出发前他便到孟家见了孟夫人,将此前召见孟稻儿的提议与她说了一番。

      孟夫人听闻知州大人为女儿出了那样的主意,她不敢、也没时间思量妥是不妥;又听闻他要上山搭救孟稻儿,于是,不论祝鹤回问她什么,她皆有问必答。

      不过一两刻钟的功夫,祝鹤回已从孟夫人跟前将孟稻儿生平种种、爱憎喜恶了解了个大概。

      最后,为确保口径一致,祝鹤回向孟夫人自报了姓名,还提及一些基本的信息。

      孟夫人确认了他的名讳之后,惊得不禁咬舌,呆了许久,自然,她没有贸贸然地说出女儿未婚夫之事,为了将女儿嫁出去,那是她一直极力隐藏的事情,在这个家里,知道孟稻儿有婚约的统共也就五六个人,若不然,早两年帘州城的媒婆也不会那么勤地上孟家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新知州和女儿的未婚夫是同一个人,但一来他本人浑然不知;二来他给女儿那样的提议之后,女儿回来也并未声张,便可以确定这同名同姓不过是巧合。

      祝鹤回离去之后,孟夫人忍不住痴想了一番,若是他能将女儿救回来,两个人能够假戏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祝知州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儿上了山之后,照大人的话说了,谭临沧并没对女儿胡来。”孟稻儿听完,只淡淡而简短地对母亲说道,这才知道为何谭临沧没能问出破绽来。

      “谁说不是呢,真是一个好官。”孟夫人一声叹息,“可——若是谭临沧知道你二人最终没有成亲,又该当如何?”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罢。”孟稻儿一脸倦容,当下已经不愿再思量未来的忧愁,“母亲可得好生劝劝哥哥,若他再被骗上山,我是不会再管的。”

      她并非天真的人,教授赢钱的说辞不过是障眼法,只有母亲和嫂嫂才会轻信,她是不信的,任凭谭临沧如何解释,那飞鱼台,没有他点头答应,谁又能上去呢?

      “若他能听劝,也断不会出今日之事。”孟夫人心中愧对女儿,又拿儿子没有办法,这往后,若是事情传了出去,女儿更是难嫁,真是家门不幸横祸多,“稻儿,你确定那知州大人真的不是鹤儿么?”

      “那当然!若是,他自己不早就说了?且生辰也对不上。”

      “还好我没贸然问他。”孟夫人暗觉好险,又不禁觉得失望。“知州大人可真是一表人才,若是他——”

      “我们高攀不上!”孟稻儿及时打断了母亲的妄想,“若是七月之后鹤哥哥他还没音讯,我们再作打算。”

      “罢了,稻儿惊慌了两日也累了,旁的事情日后再说,快回去收拾收拾,安歇罢。”

      “母亲,最近可有添换家仆?”孟稻儿想起谭临沧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思虑许久,终是想不出可疑之人。

      孟夫人摇摇头,“已有好多年不曾添换,一直是此前的十几个。”

      这么说,谭临沧的细作已在家中多年了么?孟稻儿呆想着,一动不动,直到孟夫人起身拉她,才恍然回神。

      回到西院的屋里,小糯已经备好沐浴的热水。

      孟稻儿洗濯一番,待秀发彻底变干,熄灯上床时,便听闻四更的梆声从街头隐隐传来。

      虽身心俱疲,孟稻儿却毫无睡意,除了满脑子的心事,还有稍早之前,在家门外,祝知州问她,“明日,你何时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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