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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啊啾——”

      香蒲又打了个喷嚏,手上用厚叶子叠成的临时汤匙晃了两下,连带躺在她腿上的费戈也跟着晃了晃。

      林中早晚的温差有些大,但营地里生着火,还有刚出锅的食物和足够御寒的衣物,不至于轻易就受风着凉。

      没错,罪魁祸首就是我。费戈细细地咀嚼着,确定嘴里没有成块的食物后才放心地咽下去。

      他的身上跳动着火光,鼻尖,爪子,背上,都有一点点淡蓝色的荧光在闪烁,像是藏了几只顽皮的萤火虫。

      刚刚清点物资的时候,费戈从住过的篷车里翻出了一个小布包,是之前照顾他的女人常带在身边的,里面装的东西时多时少,散发出种淡淡的香气,以及冰雪融化一样的清凉感。

      他费了一番功夫,连咬带抓地把布包扯开,结果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粉末一股脑地喷了出来,瞬间把它变成了个会跑跳的小粉扑。

      不幸的是,包里的东西好像是花粉,而香蒲似乎有些花粉过敏,不断打喷嚏,搞得泪眼汪汪的。

      “诶诶诶,”矮子坐在一边,嘴里塞满食物,说起话来黏黏糊糊,格外难听,“怎么还有人吃独食呢?我的碗里怎么就两片破肉干啊?跟吃死/尸似的。”

      不巧,我也吃过。费戈满不在乎地吃着想着。

      晚上的食物,是香蒲准备的,他们自己的食物所剩无几,游民们的粮食也不多,省着点或许还能支撑几天,基本都是些耐饿耐储存的干粮,磨制得很粗糙,谷壳之类的也都混在里面,还有一些腊制的肉干和杂鱼,肉可能是鹿肉,有很重的腥味和血味,谈不上好吃,外加一两瓶浑浊的自酿酒。

      这个季节林中有不少植物,可以用来补充匮乏的食物,香蒲找来了一些植物的块茎,费戈之前也吃过,只不过游民都是把它舂碎后,澄出几种粗细程度不同的淀粉,方便储存,最细腻的那部分作为珍贵的营养品拿来喂养小孩子,费戈吃的时候倒也没有嘴软。

      块茎去掉外皮后,内瓤洁白,切块后和肉干、水芹似的野菜、还有在火中焙烤到微微爆开的谷粒同煮,就成了一大锅浓稠的杂烩粥,足够每个人填饱肚子。

      “猎物是普天打来的,至于怎么分,我也只能是听他的,”香蒲眼睛都不抬一下,暗戳戳地用手肘杵了杵坐在身边的普天,“而且那些血和内脏都已经煮到锅里了,你没吃出来?”

      这番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普天离开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去哪里搞到肉,附近没有什么成气候的野兽,也没有时间让他下陷阱,最后只能纯靠体力和不怎么敏捷的身手,弄来了几只长得像鹌鹑,不太会飞的鸟,完整的也就两只,其余都死相凄惨。

      虽然普天的捕猎技能没有发挥出来,好歹也是有了收获。

      香蒲把两只完好的鸟清理干净羽毛,拆骨,算上已经不成形的几只,挑挑拣拣凑了一小碗肉,再把能一眼认出来的软骨、心、肝、脑仁都挑出来剁碎,和肉一起搅成馅,放上一点山薄荷和搜刮来的干制香料碾碎调味,加入鱼干和咸肉煮的汤,用小罐盛好放到火堆里面煨熟,中途撒上一把切的很细,味道像熊葱的青菜,因为加了刚采的新鲜浆果,还有微弱的酸味和果香。

      “嗯嗯。”普天点了点头,满头满脸沾着从费戈身上蹭来的发光花粉,有些滑稽,嘴里面嚼着煮汤剩下来的骨头,一只小小的鸟爪还挂在嘴边,算是对他努力寻找食物的犒劳,看起来像是一头忠实的大型犬。

      “奇怪的一家三口……”年轻人小声吐槽到。

      矮子脸皱的像团湿抹布,可他现在不太想招惹普天,安全起见,也不想和负责伙食的女人杠上,只能安静地往碗里多盛了两勺粥。

      “嗬!呼呼——吓我一跳。”他甩了甩手,有只虫子从他眼前撞进了篝火里,爆成了一朵火花。

      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大型的动物,虫子还是十分猖獗,扑火时的声音和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放鞭炮。

      附近还有一种陆地螃蟹,和招潮蟹差不多大小,壳上是极其鲜艳的亮橘色,很容易捉到,但味道不好,有种不像是水生动物的骚味,被杀死的时候,还会发出一种一言难尽的恶心呻/吟声,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好几只爬到火堆里,诡异又洗脑的叫声久久回荡在营地上空。

      “吃饱了?啊——啾”香蒲放下手里的碗,揉了揉费戈微微隆起的肚子,原本要用来给他擦嘴的手帕,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微红的鼻子。

      “我刚才巡视的时候,看到树林里面有一条河,”年轻人边吃边说话,随手从火堆里拨了根烧到一半的木头,用已经碳化了的那一边在地上画起来,“明天我们沿着河向下游走,那里刚好是南边。”

      “走山路?”尽管吃的是流食,矮子还是在一旁认真地剔着牙齿,“这里好几车东西怎么办?”

      “只把有用的带上,食物和燃料,香蒲姐还找到了些药,有那几头骡子足够了,车我们带不走,也没有太大用处。”

      “嘁,留下也是白白便宜别人,倒不如烧个干净。”

      “何必呢?”香蒲的声音有些囔囔的,但还是忍不住和费戈亲昵,普天也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她们两个相处了。

      “万物有神,吃不完的果子留些给后来的人,就当是做件好事,神明看见了也会保佑我们。”

      “呵,老子活到现在靠的是这个,”矮子不屑地拍了拍斜放在一旁的斧头,那东西看起来和他坐着的时候一样高“根本不信什么神。”

      “为什么不往这些饿死鬼来的地方走?那条路不难走。”

      “你是说往北走?”年轻人虽然心里反对,还是在地上画了一下,“听说北方现在很不安全,我们遇到的这些人里面,有几个身上带了北方城镇的东西,长相也和真正被放逐的流民区别很大,应该是逃难的路上加入的。”

      费戈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想起普天捡到的那条看起来很贵重的项链,觉得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

      “我们现在的目的是绕过这座山,往南走花的精力会少很多。”年轻人顺手把山势和水流的方向也一起画了出来,并标记了他们要走的大致方向。

      这些人要去西边?费戈突然觉得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的样子特别有意思,他想要挣开香蒲的手扑上去抓两下。

      “嗝——”矮子打了个嗝,一双老鼠眼快速把在场的人扫了一遍,填饱了肚子的他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刻薄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你们觉得呢?”年轻人的视线越过火堆上的锅子,看向坐在对面的一男一女,他们在讨论时的存在感一向不高,也很少有和自己意见向左的情况。

      “我同意。”普天也跟着香蒲的回答点了点头。

      “出发前,正好让我来占卜一下,阿嚏——”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不会影响结果吗?”年轻人对结果没什么兴趣,只是单纯习惯了每次出发前听一下占卜。

      “不要紧,没有影响。”香蒲吸了两下鼻子,摘下脖子上的海螺项坠,颇为虔诚地把它合在两掌之间,用手在鼻尖,嘴唇,和下巴各碰了两下。

      “小怪物,把你的视线借给我。”她把项坠放到费戈的面前晃了晃,再放到自己眼前,透过乳白色的螺壳,观察起篝火燃烧时,火焰跳动的细微变化。

      又是一阵螃蟹被烧死时的诡异声响,因为没有人说话,这一次听得格外清楚。

      “铛——”像是有人在敲击铜制的乐器,费戈看到火焰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一只金色的,带着一丝青烟的甲虫,落在了香蒲的脚下。

      费戈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细线,背上的肌肉紧紧绷起,做出要逃离的姿势,与此同时,鼓点一样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密,仿佛有人往烧得通红的热锅里撒了一把铁豆子。

      “......”香蒲愣住了,她面前火焰正发狂似地跳动,那是肉眼可见,不需要任何占卜能力就能判断出来的危险,火焰愈发高涨,声音越来越响,似乎他们面前正下着一场隐形的瓢泼大雨。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尖叫声,一条火舌直冲向天空,连火上的炉子也被高高抛起,落到很远的地方,无数火星般燃烧着的甲虫,如一团团有意识的孢子,不断从火堆里喷出,又从高处直直冲向地面上毫无防备的众人。

      像是被当头浇下了一瓢瓢烧化了的铁水,人们开始尖叫咒骂着四处奔逃,有人想要躲进篷车里,可那些甲虫像是饿疯了的蝗虫一样,不管逮住什么,都扑上去乱啃一气,木质的篷车此刻就是一团浸饱了汽油的布条,一只打翻了蜡烛的灯笼,从内到外迸发出火光。

      年轻人原本坐在离篝火很近的地方,火光冲天的那一刻,他没有像身边的人一样向后跑,事实上,那些人成了第一批牺牲品,没跑出去几步,连挣扎都没有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仅仅是一瞬间,年轻人依靠着直觉,快速冲向火堆的另一边,和香蒲他们聚在了一处。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证——那些虫子并不是朝着各个方向落下,而是有意识地选择落在某一个方向。

      或者说它们在故意避开某个方向。费戈的脑袋里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它眼前的世界此刻没有颜色,只有一道又一道快速飞舞的白影,一阵又一阵升腾的亮光,一股有一股灰黑色的浓烟,想要逃离的念头和几个刚刚得到解释的疑问在脑子里面乱撞,搞得他耳鸣目眩。

      尽管他们四个避开了甲虫的直接攻击,可虫子的数量和速度还是彻底击败了所有人的反应能力,把他们困在原地。

      身后不远处的两辆篷车已经燃起,前方哀嚎声和烈焰一同组成了地狱般的场景,脚下,熄灭了火焰的甲虫落在地上,不计其数,形成了一圈蠕动着的,不断发出碾压声的毛毯,让人克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密密麻麻的金色还在不断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层层叠叠,时不时翻起一道海浪般的火光,既不再靠近一寸,也不甘心就这样退去,这道虫墙暂时将火势隔绝在外,虫子团团围住的人们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费戈分不清颤抖的是自己还是香蒲,他终于弄清了,为什么流民在夜晚不用火焰照明取暖,这种仿佛直接从火里面生长出来的虫子简直让人防不胜防,以及他找到的那些花粉,原来是拿来驱虫的。

      已经不能寄希望于找到剩下的花粉了,眼前的一切都在燃烧,这东西防得了虫子,可不见得能防火,何况现在所有人想脱身都困难,根本没空去找。

      费戈之前也仅仅是猜测,毕竟他亲眼所见有这种花粉的,只有那女人一个,具体的用法用途一概不知,也只是通过观察,判断这种花粉应该没什么危险,所以试着在营地和行李上都弄了一些,可面对眼前堪比轰炸的袭击,这份努力也没多大的意义。

      普天,香蒲,两个人和费戈最亲近,受花粉的影响也最大,勉勉强强算是躲过了一劫,至于能支撑多久,谁都不知道。

      自己可能要再死一次了。如果不是因为费戈现在长着一张猫脸,其他人肯定已经能看到他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并且认为他疯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养成的坏习惯,每当被逼入绝境时就忍不住想要发笑。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年轻人一边说着,身体已经不自主地向着某个方向偏转,似乎已经准备好要逃走“我们试着移动一下,看这些虫子会不会攻击我们。”

      “如果它们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我们就趁着这段时间,跑到有水的地方去。”

      “……我来试。”香蒲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留给他们的选择和时间都很有限,已经来不及犹豫了。

      她一手抱着费戈,又将另一只手塞进普天的手上,希望如果有任何的突发情况,对方可以第一时间把自己拉回来,然后下定决心,狠狠地向前踏了一步。

      “感谢神明……”香蒲脱口而出,声音有一些颤抖,激动多过恐惧。

      眼看着那些甲虫警惕地后退,与她的脚尖保持住一定的距离,香蒲的胆子瞬间大了起来,连走几步,身后两个人险些没跟上她的步伐。

      “好的,稳住,”年轻人还不是完全清楚现在的状况,但事情有了转机,总归是让人欣喜的,“注意周围的情况,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很快就能……”

      “呜啊啊啊啊!!!”极度凄厉的哀嚎声划破夜空,惨烈程度让所有的人都遍体生寒,和那些瞬间毙命,没有一点声息的人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

      是那个矮子。费戈敏锐的听觉率先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那个人命可真大,竟然能一个人撑到现在,不过这也已经极限了。

      几个人同时回头,看到一个身影正在疯狂地扭动着,手上的斧头胡乱舞动,上半身被一团不知名的红雾包裹,看得出那是他极力想摆脱的东西。

      他们没有时间了。费戈嗅到了空气中一种特殊的臭味,伴随着鼻腔的刺痛,以及喉咙慢慢收紧的窒息感——有毒。

      在这之后,每个人都看到了,红雾里挣扎出来一个被腐蚀到血肉模糊的人形物体——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靠着残存的意志力和理智,向着树林的方向埋头猛冲。

      空中飞舞燃烧着的甲虫,不知何时纷纷拖起了一条鲜红色的长尾,这正是红雾的来源,红雾的范围越来越大,随着风向迅速逼近,如硫磺一样的臭味变得愈发浓烈。

      更要命的是,这种如血般的毒雾,在接触的火焰的瞬间突然爆炸,将地面上的火焰带起数米高,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眨眼间,众人面前已经升起了一面火墙。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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