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渡劫从不走心》森麻皈

103、众生相续01

　　方无非许久没有言语，过了好半晌，才道：“我想不了更远的东西，我只想救下天乩城的人——至少，救下他们。”

　　阿狸问：“你要怎么救？”

　　方无非沉默。

　　阿狸突然道：“你这次在外，救过苏绮言。”

　　他这话题起得突然。方无非抬头神色略显诧异，因为那是件很小的小事，只发生在她和苏绮言之间，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晓，她不明白阿狸为何会清楚，并在此时提起。

　　而这点小事，自然是阿狸通过轮回殿的《命书》笔录晓得的。阿狸道：“你救了她，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说出你想要的，我可以为你达成。”

　　方无非怔了怔：“若我的请求，是要你救下天乩城呢？”

　　阿狸道：“可以。”

　　方无非闭目片刻，随后睁眼：“不，我的请求不是这个。”她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师无我，“我想拜这位大人为师。”

　　此言一出，举室皆静。

　　师无我显得很意外。这样外露的讶然之态，或许是他特意表现出来的姿态。他可能确实不曾料到，但不至于表现得这样明显。师无我看向阿狸：“我从来不收徒。”

　　阿狸淡然道：“那是过去。你现在要如何肯答应？”

　　师无我想了想——这“想”的过程，也很有一些装模作样的成分在里头。也许在方无非提出请求的那一刻起，他便将后续一切都想好了，现在不过是将必要的步骤表演给其他人看。

　　“这样。”师无我思忖着道，“一诺换一诺。我收他为徒，你答应我一个请求。”说到此处，他停了停，面上浮出一个笑，桃花清浅的意味，很是无害的模样，“总之，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

　　阿狸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师无我侧身重新看向方无非：“做我徒弟，可不好当。”

　　方无非垂着眼帘，哑声道：“我晓得。”

　　师无我又道：“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也不会替你善后。我只会教你怎样去思考。所有一切的对错，都要你自己去判断。所有一切的后果，也都要你自己去承担。你可想好了？”

　　方无非没有赘语，她躬身道：“师尊。”

　　“你既喊我一声师尊，那我也该送你一份见面礼。”

　　师无我抚上自己的腰间，竟自素白的腰带里抽出了一把软剑：“修身以俟，言行无悔。”此剑刃身薄如蝉翼，清光湛然，澈映一室，“此剑名为，‘执无悔’。”

　　凡尘世间颇负盛名的传闻级名锋有三，一者“思无邪”，一者“杀无赦”，一者“执无悔”，此三者并称为“三无名锋”——谁想这三把武者梦寐以求的名刃，竟被师无我集齐了，却又被他毫不留恋地转赠给他人。

　　方无非接住软剑，愣怔原地。

　　师无我温声道：“至于剩下的其他事情，便等明日再说罢。”

　　待方无非沉默着捧剑离去后，师无我转身，似笑非笑的：“方小公子，你妹妹要拜我为师，你当真放心？”

　　阿狸无所谓放不放心，一切不过轮回殿的安排，自有其深意，无论最终结果发展成甚么样子，他都无所谓。因此阿狸淡声道：“你收她为徒，我也当应诺实现你的一个请求。”

　　师无我早想好了一般，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你答应，之后无论发生甚么，你都不许伤害欲无厌。”

　　阿狸冷淡地点头，应诺道：“好。”

　　师无我摇头道：“答应这样快，是自信可以处理一切，还是对自己以后会怎样，完全不在意？”

　　阿狸道：“不要问无意义的问题。”

　　师无我笑了一笑，似是真心，又像假意：“怎会无意义。我好奇得很。”

　　次日，方无非再来寻师无我，师无我向方无非提了一个要求：“你虽拜我为师，我昨日也答应了，但你需得通过我的一个考验之后，才算我真正的徒弟。”

　　方无非行礼道：“师尊请讲。”
　　师无我道：“我要你接近欲无厌，取得她的信任。”
　　方无非愕然。

　　师无我问：“做不到么？”
　　方无非：“师尊，为何你要我……”
　　师无我道：“你问我这个问题，是要我替你思考并给出全部答案？”
　　方无非半晌才重新开口说道：“我明白了。”

　　方无非离开屋子之后，师无我问阿狸：“你觉得你妹妹她刚刚明白了甚么？”
　　阿狸冷冷道：“你想让她明白甚么？”
　　师无我笑了笑，不答反问：“你为何一直不肯与她相认？”
　　“师无我。”阿狸音色冷淡，宛若浸透霜雪，“你该去做饭了。”

　　午食，裴鹤竟不曾出现，说是去友人家做客去。他这借口冠冕堂皇，但实情恐怕是吃师无我做的饭菜吃得心如死灰，所以终于忍受不了折磨，逃之夭夭。

　　可怜方无非不知详情，她是初次见识师无我下厨，是以还对师无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瞧见桌上饭菜的第一句是：“瞧着便色香味俱全，令人很是心动！”

　　师无我的特色，就是做出来的食物，看起来格外美味可口，但实际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能活生生把人吃得面如土色。

　　所以方无非期待地夹起一筷子后，入口的瞬间，她的脸色骤变，一张明艳的面孔无可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师无我似是半点未察觉到不妥，反而在旁和善地问道：“好吃么？”
　　方无非无比艰难而违心地答道：“好、好吃。”
　　师无我道：“那你多吃点。”
　　方无非：“……”

　　裴鹤硬是在外躲了一天，直至天黑晚膳过后，他才慢吞吞地回来。师无我见裴鹤重新出现，立刻热心提议要做夜宵给大家吃。

　　此言一出，裴鹤脸上表情大变，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已有人先他一步道：“师尊且慢！”

　　伴随“咔嚓”一声响，情急之下拍案而起的方无非，竟将桌子拍得一碎为二！

　　阿狸：“……”

　　要知道方无非在神界，是个娇滴滴的鳞族公主，以“柔弱”闻名于众。传闻她睡在铺了十层锦缎秀被的床榻上，即便那秀被底下塞了一颗明珠，都能硌得她一身乌青，委实娇弱得不能再娇弱。谁想她凡间轮回之时，竟能徒手劈桌。此事若让九公主的爱慕者们知晓，恐怕得轮番上阵用灵力轰炸轮回殿轰上个七七十九天，并且不断辱骂负责九公主“命书”的织命师是“酸汤鱼”成精，定然是嫉妒九公主，才会编排出如此离谱的人间剧情，让九公主在凡间遭遇如此不堪磨难。

　　方无非扶着碎掉的桌子，讪讪然道：“怎能劳烦师尊。”

　　裴鹤闻言很是震惊：“我出去一趟，你们都关系都这么深入了？”

　　不过此刻，一时无人顾得上回答裴鹤这点疑问。方无非搭着碎桌道：“瞧这桌子，可真不结实。我明日去买张更好的……至于夜宵这点小事，师尊，你已辛苦一日，不如剩下的就交给徒儿罢。”

　　师无我闻言，微微笑道：“也行。”

　　回房后，阿狸冷冷质问：“捉弄他们两个，很有趣么？”
　　“因为也没其他事情可做。”师无我叹气，“很无聊的。你在这里待着，难道不无聊？”
　　阿狸道：“不无聊。”
　　师无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好了，让我看看你的手。该上药了。”

　　银铁的镣铐锁住手腕，对常人无碍，但对阿狸这身壳子来讲，却是负担。
　　只不过是寻常行动间的摩挲，便造成淤血泛青的一大片，尤其这身肌肤色如冰雪，更衬得如此淤青吓人，就仿佛遭到甚么惨无人道的虐待般。

　　师无我取出药盒，握住阿狸的手指，将锁铐推开一些，低头涂药，他这番模样看起来格外认真，像是在涂补一件坏损的瓷器。

　　夜里阿狸入眠，竟难得又见到令迦上神——不是书面文字的意思转达，也不是声音的传递，而是真真切切的人像本人。

　　一身青衣的令迦，乌发失重也似地飘在身后，他脑后一轮灿烂金轮浮于半空，将失重的长发尽数相缚：“大人，好久不见，近日一切都还顺利么？”

　　阿狸不语。

　　这位笑得一团和气的青衣神君，在阿狸冷淡目光的注视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都觉得大人您最近格外努力，为了‘命书’很是辛苦。所以，我是特地代表轮回殿前来慰问的。”

　　阿狸道：“不必虚言。影像不易。你有事说事。”

　　“……”令迦上神眨了眨眼，道，“怎还会有比这更要紧的事呢？”

　　饕餮原形状态下的阿狸，晃了下尾巴，他一双眼紧盯住令迦，目光锁定，几乎透出点捕食猎获的意味，直将令迦盯得一头冷汗。

　　“日后若是为了这等缘故，不必特意入我梦里。”

　　令迦上神连忙称是，他未在阿狸识海梦境里久留，很快断开联系隐去。而当阿狸醒来，便发现身侧空无一人。银链锁扣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师无我不见踪影，且床榻被锦不染余温，显然已离去多时。

　　阿狸看着锁链，沉默不言，缓缓起身。

　　厉无咎幸灾乐祸道：“怎么才醒？你要锁着的人，他可是天没亮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你现在要追，恐怕也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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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之前状态实在很差，所以断更了。断更期间修了一点前文，一直在补改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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