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方》妄界

2、天才厨师的诞生②

　　现在想来，如今我和得得的同居几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那时候我一个人租住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既没有可以促膝长谈的对象，也没有能24小时发消息煲电话粥的人，确实会感到些许寂寞。
　　能每个月三五次在走廊上和得得擦肩而过，变成了我去公司的期待之一。
　　那之后不久，我就得知自己可以参与项目了，着实高兴了我好几天。当晚非常难得地哼着歌下了一次厨，结果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到差点害自己第二天卧病在床。
　　“包子能代表我们部门参与总部的项目，是值得自豪的，但是——”金大拿着废弃的资料卷，敲木鱼一般一下、一下敲着自己另一边手心，“出门在外，要时刻牢记你是代表着分公司的形象，走路的时候让领导走前面，不要争风吃醋，但是该争取的东西也要争取，明白？”
　　“明……明白……吗？”
　　我流着几滴冷汗点点头。中午去茶水间热三明治的时候还在想着金大的话，冷不防跟迎面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咦？是你。”我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下巴还有老头乐背心，妙逸得低头对着我，眨巴了两下眼睛。
　　“要一起吃饭吗？在哪里？……行。”
　　他指的一起吃饭的地方是走廊拐角边上的一个储物间。两个大男人突然躲到这个地方来吃饭着实有点奇怪，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悄悄话想要对我说。
　　我们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直接坐在地上吃。储物间里漫游着一股淡淡的陈旧气息，我啃着手里的三明治，看到他端着一个不算精致但是很正儿八经的小饭盒，里面的饭菜码得整整齐齐，很像是细心的母亲在家做出来的便当，看上去十分好吃。
　　正思忖着他可能会跟我说什么，突然听见走廊上有人聊着天走近的声音。妙逸得抬手关掉了储物间的灯，我俩趴在门的玻璃窗口旁边，看见是我部门的金大和人事科总监李禁先生，从走廊拐角并排踱了过来。
　　“裁员就裁员，拿这种项目当手段，恶心谁？”
　　“可不是。”李禁套着黑衬衫的手臂伸到脑后摸了摸自己后脖颈，挑着嘴角嘲弄道：“但我也没什么办法，谁叫我只是分部的总监。”
　　“你也犯不着去，人是总部调来的，他们要怎么样我们想管也管不了。”
　　我有点讶异地转头看着妙逸得，他惯常地一言不发，却少见地皱着眉。
　　看来是偷听到关于他的事了。但是跟项目有什么关系，是这次的项目吗？
　　“那个企划部的妙逸得还去不去？”
　　咔的一声，我手碰到门锁差点不小心把门打开，外面两个谈话的人一下子回过了头来，我身体被拉了回去，扑在了妙逸得身上，他一把抱住了我，我也赶紧把他的头往自己这边扒了扒，生怕从透明窗口里露出来。两个人一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一边拼命憋着气，互相挤着靠在门边的储物柜上，生怕被已经站在门口的外面两个人察觉。
　　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窗，我瞥见李禁的嘴巴一张一翕：“估计是去不成了，那人基本上，算是数着日子在公司待了吧。”
　　我抱着妙逸得的脑袋，惦着脚尖，大气也不敢出。感觉到腰上被手臂箍紧的力度越来越大，臂弯里那颗头颅逐渐滑进我颈窝，有一个湿润的东西吸住了我的脖子。刚才还能听见一点压低喘气声的妙逸得，逐渐变得悄无声息了。
　　外面两人还在说着一些相关的话，我感到自己抱着的这具身体开始轻微地耸动起来，有一点犹如蚊呐般细微的抽泣声，从我脖子被吸住的那个地方渐渐传出来。
　　“……”保持着这种姿势的我感到有一丝尴尬，又很心疼。他的手臂穿过腋下死死地抱住我，我几乎脱离了地面，脸颊枕着他毛绒绒的短发，脖子上那处被吸住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
　　我不得不一直轻拍他的头和背，直到那两人走远，妙逸得才把我从怀里放出去。当他抬起头时，我看见这个男人脸上满是泪水，连带着嘴唇都湿漉漉的，在狭窗外投进的灯光下微微发亮。
　　他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要把他辞退呢？我想尽了一切能在一个公司储物间里想到的办法安慰了他，第二天在走廊上再次遇见的时候，他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对不起。”他很难得地开口说话，却说出这一句意料之外的话语。“这个，给你。”
　　他送给了我一条很薄很薄的围巾，可以在办公室里稍微挡寒的那种。我站在镜子前面戴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脖子上有块红斑一样的印记。
　　就像是那种，传说中的草莓印。
　　我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赶忙把围巾系上。如果这时候碰巧有人经过，肯定会看见我脸通红。

　　之后几天一直到临行前，我都没有再碰见过妙逸得，他也没有来送。我疑心他是不是已经离开公司，以后都见不着了。但是总部的项目显然是手头最要紧的事，像我这种完全不能三心二意工作的人，根本无法一边跟项目一边想着妙逸得的事。
　　正因为这样，我才窥见了这个项目的内幕，所谓的“提拔”只不过是变相裁员。从总部调过来的妙逸得，很明显是遭到了那边的排挤，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与我们公司的其他人并不合群。
　　但我却相当愿意接近他，读取他脸上的心思，还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是为什么？我也搞不懂。
　　就连这个项目本身，也超出笨蛋包包能胜任的范畴了……啊啊，我真的很对不起金大，要是汪冈当时参加了会议，他肯定就代替我跑这一趟了。
　　我们这行人兴冲冲地去，结果落了个灰头土脸的回来，还在走下巴士的那一刻，看见公司的同事们都站在楼下迎接，忍不住的眼眶一热，一阵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心头。
　　尤其是当我看见妙逸得站在人群边缘，他的高个子那么显眼，我径直朝他走过去，他向我伸出胳臂。我根本不想管四周众目睽睽的眼光，直接抱住他的身体，把眼泪全蹭在他衣服上。
　　他完全不闪躲，也不催促我，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声犹如逐渐聒噪的蝉鸣，他只是用手遮住我的耳朵，不停地在我头顶和后背安抚着。
　　那一刻我非常确信，我们的接近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我最终也没能弄清楚得得被辞退的真正原因。最后一次在公司见到他，是在我们第一次共同开过会的那间会议室里，他的上级正在与他谈话。
　　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辞退前最后的抱怨。
　　“……你太腼腆了，啧（那上级撇过头去）助理其实应该做很多事情，你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没过几天，得得就从公司的在职名单上被划去了。这次的项目闹得全公司人都不愉快，我也不知这其中多少过错在我，直到又有一次我心不在焉地把资料全弄撒一地时，金大抓起一本花名册卷成筒就往我脑袋上抽了一下。
　　“臭包子，你什么时候能改改掉东西的坏毛病？上次联合会议你把资料顺序放错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愣了一下，作为当时会议的记录者，资料是被妙逸得收去了。
　　那这锅，是谁背了呢？
　　我当即跑到人事科要来了妙逸得的电话，拨号的时候手都在抖，接通后，听筒里一声不响，只有一倏、一倏的呼吸声。
　　“妙逸得，是你吗，你在听吗？”
　　我双手捧着手机，像一只被寒风刺激到的仓鼠那样蜷缩着。
　　“我是包奕莫，我们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