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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故地重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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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以为,我们相隔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我们还有千万年光阴,过去失去的可以慢慢弥补。
可是,我们都错了。
我们之间缺少的不是那六万年的空白,而是那被云苍填满的几年光阴。
那几年,我的记忆是属于云苍的,我的心也是他的。
曾经以为,我会渐渐忘记云苍,正如他说的,忘记他,忘记爱过,忘记心痛。
可是,他给的几年光阴却是如此的深刻,好像嵌刻在我的心上。有时候,回忆就像肿瘤,不治愈它,它就会一寸一寸地蔓延,要想彻底治愈,就得割舍它,但是这一割舍,便会有痛彻心骨之痛,将回忆生生割舍好比割去心头之肉。
我记起与流觞一起相思相守的八万年记忆,却仍旧忘不了与云苍的几年光阴。
我曾在夜里偷偷离开梨林回到阿伦城。
夜风袭来,宁静的阿伦城沉浸在静夜之下。我回到了故地,城主府已经没人居住,成了供奉云苍的庙宇。
我来到云苍石像面前。
其实这石像不大像云苍,云苍的表情比它丰富多了。可是我仍旧望他望得出神,就像从前,目光离不开他。
即便从前因为生他的气,但都会偷偷地用眼梢望一下他。一开始,自从在谷中落入他的怀里时,我的眼光便从不曾在他身上移开。
可笑,我那时不过是琳琅。
霜重露寒,在石像前站立一宵,如今为谁风宵露驻,却无人知道。
清晨的雾散去,肩头不觉湿了一袭露水。
我对石像轻轻一笑,回身欲走,眼前化身一人。
与云苍一般的模样,我却知道不是他。
我望住他,不知该用什么情感。
御弃道:“你恨我吗?”
我轻轻摇摇头。不恨了。也许曾经恨过,但是这是云苍的选择。
他当年的那句话一直在心里:“你爱我,便成全我的牺牲。”
所以如今,不恨了。
连恨也没了,那么与御弃最后一丝牵连也没了。若可以选择,我真不想再见到他。
御弃再说:“我能让你见他一面。”
我还是摇摇头,绕过他,道:“不必了。他早已在我的心里,见与不见,已无区别。”
我感觉到,御弃一直望住我的背影。但是我能给他的,从来都是离开的背影。
回到梨林中,已是白昼。流觞站立在梨林的入口,他依旧白衣着身,负手而立,如之前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一般。不过从前朦胧而亲近,如今清晰却遥远了。
他见我回来,回身对我相视一笑,什么也没问,没有问我去了哪里,没有问我做了什么,没有问我去见了谁。
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会问,他会生气,他会有不一样的情感。
而不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波澜不惊的样子。
今日,我让流觞留下赏月对饮。
席间,轻羽为我们盛来梨花醉后,离开前对我眨眨眼。她曾叫我主动一点,还告诉我这四海八荒里觊觎流觞上神的女仙娥可是不少。我是知道的,就连当初美绝仙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弄花护草一绝的二公主念君也为之倾心,更何况是那些道行尚浅的仙女们。
我挽袖为流觞斟满一杯,再为自己斟满。
月华初上,其实也没什么好赏月的,千千万万年来的月都是如此,盈亏圆缺,琉璃杯中仙露盈盈。
我们相对无语,流觞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箫,立于我前,将它握至嘴边,修长的十指按住洞箫,箫声若有若无,缠绕在梨林叶上花间。
不是听不出箫声中的无限悲凉,不是不知道他等待六万年的寂寞。
只是,我一直在逃避,以为扮作不知道便不存在。
他一直在吹箫,我却在独自为自己斟满一杯,喝下后再斟满。
待他吹奏完,满满一壶梨花醉,已被我喝完。
流觞酿的梨花醉,总是淡淡的香味,但是喝多了也会有半分醉意。我的衣袖不小心撞到了酒壶,壶内尚有的几滴酒流落在桌上,我有点晃晃的,倒在了桌上,脸上被酒沾湿,冰冰凉凉的。
这样才好,让人分不出泪还是酒。
隐隐知道流觞放下萧走近我,扶起桌上倒下的酒壶。
夜风吹来,吹在脸上有些许的冷。我不禁打了身哆嗦,便不知怎么的被搂入怀里了。
脸似被手抚摸着,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酒的液体被抹去,我缓缓睁开眼,正好对准流觞的眸光。他的眼眸,似深渊中的池水,此刻微微泛出些波光。
那张看了八万年仍未看够的脸,此刻却在我的心里支离破碎的。我伸出手去抚他的脸,熟悉的弧度,熟悉的眉,熟悉的鼻尖,熟悉的唇瓣,我的手指在他的唇上抚摸着。
那一霎那,回忆如泉涌般的。
白衣萧索,似看到过去他六万年来寂寞的等待。
瞬时心又是一痛。
我将脸凑上去,将欲吻到他的唇时,他却将脸别过。
我便定定地愣在那里。
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水,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