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别西楼醒不记》甲开

1、兔牙的惊艳与可乐罐的回忆

　　墨绿色公车启动的一刹那，我的视线穿过茶色玻璃窗，目之所及心中生出：“怎么全是一副副不屈不挠斗争到底的表情”的感叹，眼泪却不顾一切的冲出眼眶，轰轰烈烈地往下掉。
　　我没有座位可以坐，就站在公车中门的附近，哭得极无形象之际却听到身后有个女生在说笑：“哟，怎么都哭啦~~”
　　无人理她，四周皆是片悲戚之声，众男生有泪不轻弹却也是抿住嘴沉默再沉默。
　　“呃……你们动作都这么一致呀……难道我就不能不哭吗？”那女生再接再力地调侃，“要不，要不我给你们讲笑话吧！”
　　我哭得眦牙咧嘴，终是感觉太丢脸，便赶紧用手背在脸上乱擦一气，边擦边听那女生当真讲起笑话来：“你们知道爱是什么么？”停了会儿，她自顾自兴奋地喊出答案，“是基摩人啊！爱丝基摩人啊！哈哈哈哈……”
　　旁边的男生好像打了个寒颤，而我恍惚间似见那秋风扫落叶，不胜凄凉萧瑟的一副情境，心里也是寒风袭卷。
　　“咦，没人笑吗？”那女生自感挺失败，但仍不气馁，“那，那我再讲个好玩点儿的吧！说……”
　　一车人的冷汗此时开始噌噌往外冒，不知那女生还会把气氛弄到多糟糕时，另一个冷清的声音及时插进：“银杉，看你的书。”
　　不是吧，我吃了一惊，银山？姓银名山？她们家没穷到连亲生女儿的名字都拿来开玩笑吧？如果跟她家沾亲带故，岂非还有个哥哥叫金山？依此类推，就会有铜山铁山泰山……（原谅我，《记得当时年纪小》）
　　浮想联翩之际，一个不属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好了，大家都高兴一些吧，恩，我相信通过这次军训，咱们彼此呢都有了初步的了解，我呢，是咱们初中班级的新班主任，我姓言，大家管我叫言老师就行。”
　　全车人都转过头去看，瞅了半天才在一个高壮的男生旁发现了新班主任（后来土豆对我说，从那时起，班主任的存在感低微就已初现端睨），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妇女，留很短的头发，一脸欠了一屁股债的麻木像（土豆又说，从见她第一眼，班主任受苦受难的必然性就已显露无疑），肤色蜡黄，最让众人惊艳的是：我们言老师拥有一对举世无双试问天下谁人能比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超级无敌大、兔、牙！
　　对于如此前突的门牙，我常想起小时候（大概5、6岁）我妈教训我说睡觉不许趴着睡，可我老不听之事。后来还是我爸整制的我，就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让我再也不敢趴着睡了。
　　我爸当时一脸严肃地对我说，睡了让你长大兔牙，整天嘴里跟嘬着奶嘴儿一样滑不滑稽！然后只见我爸嘴一撅两眼球跟着向前暴突，眼球后方现出他熬夜工作换来的恐怖血丝，一片腥红，哪里滑稽？活像诈尸！
　　我幼小的心灵从此对趴睡便产生了一种恐惧，并对趴睡长兔牙一事深信不疑。鉴于新班主任美丽兔牙的行成，我也进行了深入的思考：这么壮观的兔牙，而且正好还是独树一帜的门牙，新班主任是怎么练就的？应是在趴睡中集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精气寸积铢累绝非一蹴而就的吧？！
　　随即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她家床板儿兄真命苦啊，都给睡成塌方下陷几级了？

　　那是我初中生活的开始，经过长达五天的军训，除了让我们女生生理失调之外，也让我们亲身验证了一个真理：水，真的是生命之源啊！
　　天天在烈日下暴晒呈现初级人干状态，对于休息场边教官运来的那桶热水，在我们看来就如同非洲旱季时豹子眼中的羚羊般重要。
　　不过在回程的公车里，大家望着车外为我们敬礼送别的教官，五天来身体所储存的水份便通通无私地由眼眶捐献而出，没有一丝含糊。

　　班主任讲完话，车内又归复平静，毕竟是初次共同行动，军训时男女生的分开练习，搞得我们彼此名字都还不清楚，当然没想互动。
　　过了会儿，班主任那边忽然人声喧闹起来，只听有人提意：我这儿有罐可乐，咱们为庆祝这共患难的五天，每人喝一口，当作纪念吧！
　　男生们纷纷响应，于是我们的新班主任言老师就被逼命为这可乐的“起始口”，然后将这可乐慢慢传了开去。
　　可乐被车厢前半节的男生喝了个遍，传到后半厢时，女生们大多不愿喝，但也有女生很豪爽，脸颊还沾着眼泪地仰头便倒。

　　至于那罐可乐的宿命，同所有的可乐一样，在自身具有价值时被我们所饮用，可终是逃不过被丢弃的命运。如同大哲学家葛拉西安所说：希望总是比感谢管用，如同饮足井水者往往离井而去；桔子被榨干汁水后往往由金黄变为渣泥。
　　我们感谢那罐可乐，它促成了我们庆祝的因由，但是下落不明，结局凄惨。
　　并且葛拉西安还说：有礼貌的希求心理比世俗的感谢更有价值，因为心有所求，便能铭心不忘，而感谢之辞无非促人忘却。
　　“好像很残忍的样子啊。”后来畅听完我的话如是说。
　　没有告诉她的是，那罐可乐经由双手的辗转，转到我这里时，我也悄悄喝了一口。自认不是殷勤理旧狂，所以会转身便遗忘这小小可乐罐。
　　可为什么，而今时光流转事过境迁，它在我掌心刻下的纹路，却依然清晰如昨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