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之梦起幽兰》心月巫

3、大灰狼的乐土

　　“原来如此。”玉罗端起茶杯，转念之间已想好自己在此处的化名和来历，“我叫王四，凡界一名普通书生，因照着杂书上所言，游方山林打野狐禅，谁知修行出了岔子，就过来这里了。”
　　“哎呀，我们常听说外道打野狐禅的风险，没想到王兄便是受害者。”高仁听进去，不免唏嘘，“我刚才听王兄在城下的言论，其实是有智慧根性的，只可惜没有好的师门指引，自己照着那些杂书乱修，可不就会出岔子么。”
　　“是呀。”玉罗随口敷衍着，目光在楼下街市上来回逡巡。
　　原以为十方城收留了六界法外之徒，该是怎样荒诞黑暗之地，没想到却被成焱管理得井井有条。
　　这里往来秩序竟和凡界国都无异，虽有不少显现恶相苦相的边缘众生，但大家出身都差不多，又同摄于魔君的威严和规矩，所以反而没有正道邪道之分。
　　妓院歌馆都明码标价，赌场里也都愿赌服输，暴躁杀生的也慷慨赴死，因为这里没有无辜者所以也不用怕伤害无辜……倒显得无比和谐。
　　玉罗摩挲着茶杯，缓缓想起当初创世之时，妖物肆虐，十一金仙奔走伏杀，唯他不忍，却被同辈笑话幼稚。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大司幻拿在上界常聊的话头怼他，“有死方有生，不除恶务尽，如何植善因缘？”
　　道理他自然都懂，可是……
　　“难道不能让小白兔留在小白兔的乐土，大灰狼留在大灰狼的乐土吗？”他突发异想，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大司幻却笑了笑：“也许三千华严境界里有你说的那样纯粹的世界吧……但我们这儿可不是。”
　　玉罗那时便悟是自己执着了，因此也放下了这荒唐的念头。
　　没想到这荒唐的念头，如今却在十方城化现出来。
　　成焱他这是……要建立一个大灰狼的乐土啊。
　　“……王兄？”
　　高仁自己说了半晌话，却发现玉罗只盯着街上陷入沉思，便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瞧见有两条修成精的鲤鱼怪，朝对方身上吐了口唾沫，不免像唾沫吐在自己身上一样，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这里的众生真的是毫无道德伦理可言。
　　想他一身的君子修为，非芳草不食，非香花不视，非道德礼仪不入于耳，何时淌过这污浊的泥潭。也不知自己倒了什么大楣会误入此处，就算回去再解释，感觉也洗刷不清一身脏水。
　　若真有因果缘法……高仁不免又多看眼前的王四两眼，这书生虽修行不得法，但一身气质也着实不像这十方城的众生。
　　两下联系思量，高仁突然就恍然大悟——自己来此之深意，说不定是有师门招贤纳士之使命呢！
　　“王兄！”高仁提高声量，唤回玉罗的思绪，“你不如考虑入我紫薇门如何？”
　　“嗯？”玉罗刚在回忆那些上古往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高仁却以为他是太过惊喜，又说道：“你虽然出身一般，但仙风正气浑然天成，只要肯精严持戒，入我紫薇门下不是难事。”
　　在高仁这些信众看来，三界修行者乃至那些狐精野怪，莫不想拜入紫薇大帝直系门庭的，不过是红尘习气难除，慧根又不够，才成空想。
　　自己无缘无故来这十方城一遭，偏就遇上这书生王四，可见是对方的修行因缘到了，自己不过是个引路人而已。
　　嗯，一定是这样！想明白这遭，高仁无辜落入此处的愤怒不安也没有了，顿觉神思清朗，如同到地狱门里救渡有缘众生的菩萨，非要把王四一同救赎出去不可。
　　玉罗听懂他的意思，没忍住嘴角上扬了下。
　　倒也不是嘲笑，就莫名觉得，这高仁还挺可爱的。
　　“紫薇…”他脱口而出之后，想起刚才在城门引起的误会，赶紧又接上后缀，“…帝君他，人确实还不错的。”
　　那当然不错，创世团队亲命的四方天主之一，经历了重重考验，有超凡境界和法力，更与此世界因缘深厚。
　　玉罗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三万年前，紫薇跟自己聊起隔壁恒星系的八卦，说那里的造物神嫌自己做的世界不满意，一个响指捏个粉碎，那些宇宙尘埃有些闯进了此世界，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云云……
　　临了还心有戚戚的问他，如果这个世界诸神不满意，不会也直接毁灭吧。
　　玉罗忘记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但着实安抚了好久才让紫薇君又回复一颗如如不动的平常心。
　　别的不说，高仁这一腔热血和慈悲心，倒确有紫薇门风。
　　但他为何会流落这十方城，玉罗如今只有一成法力，也不便开天眼查探，故而还帮不了他。
　　玉罗于是露出遗憾神色：“如今你我还困在这十方城，说那些都太远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是怕打击高仁的热情，又免去他后续的执迷纠缠。
　　高仁看玉罗这个样子，更以为他已经心动，不过困于时势，自怨自艾。正要再激励几句，却听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不一会儿，数名穿着制服的魔宫使者走到了二人的茶席前。
　　“刚才在城门口直呼魔君名讳的是谁？”
　　高仁咯噔一下，他就说王四不该直呼成焱其名，正主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吧。
　　玉罗倒是没觉得有何意外，悠悠放下茶杯：“是我。”
　　打头的使者打开手里的登基簿：“姓甚名谁，为何来的十方城？”
　　“书生王四，修行走火入魔，故而来此。”玉罗边说着，边见使者在名簿上做好记录，又和身边另一人耳语商议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像看将死之人一般看向玉罗。
　　“走吧，魔君要见你。”
　　玉罗闻言慢吞吞起身，准备和他们一起去。
　　高仁却慌了，生怕玉罗此去遭遇不测，自己招贤纳士的使命就完不成了。
　　“等一下！”高仁叫住那些人，“我也要见魔君，正好向他请教，我好好一个修行人，怎么就被强行抓来了。”
　　使者眯眼打量高仁：“你是……”
　　“中天紫薇大帝门下，高仁。”高仁摆出一副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正气风骨来。
　　使者们却互看一眼，嗤笑了一声。
　　“我们魔君何等尊贵，岂是随便一个杂学道士，想见就见。”
　　什么？！高仁怀疑自己听错了，竟说堂堂紫薇直系是杂学。这十方城果然已经无法无天了！
　　但那些使者根本无心和他多做口舌只论，只带着玉罗往楼下走去。
　　高仁内心挣扎许久，眼看王四真要被带走了，狠命默念了紫薇真经上的几句箴言，然后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成焱！”
　　这一声出，整个茶楼乃至街道，似乎都震了一震。
　　使者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你竟敢……”
　　高仁却一副轻蔑的神情：“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他了吧。”
　　“走走走，一块儿带走。”为首的使者反应过来，气笑了，“看来今年不怕死的特别多，那就成全他吧。”
　　高仁于是小跑追到玉罗身边，安抚地抓住他的袖子：“王兄莫怕，有紫薇大帝庇佑，料那魔君不敢把你我如何的。”
　　玉罗微讶地看着高仁这番举动，发现他的手，在抖。
　　嘴角不免再次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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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前两年念书去了，进度有些耽搁，没想到大家还一直蹲在坑里，感动……趁着这几天假期会陆续放点囤货～目前创作节奏上还是漫画优先，小说随缘哈～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