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之梦起幽兰》心月巫

28、娘家人

　　自那日玉罗与成焱争吵之后，果然再没有外人到兰雅别院打扰。
　　不仅没有外人，连成焱也不常去了。
　　一则是因为筹备礼宴招待十方贵宾，确实忙；二则是每每想过去，一打听阿兰不是在暗中垂泪就是在绝食赌气，他觉得去了也容易吵架，还不如不见为妙。
　　其实阿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论理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就算喜欢成焱，也从来知情识趣，进退有度，何至于把两人的关系闹到这么僵。
　　可惜他现在控制不住自己，憋着口情绪不上不下，吃东西反胃，还动不动就落眼泪。
　　他隐隐知道可能是魔丹的扰乱，但是自己既然无法控制住，也不该将这些负面情绪转嫁给旁人。
　　所以即使再渴望成焱的触碰拥抱，他也没再主动去找他，二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独自熬了两晚。
　　这婚前分居的状态很快被大执事看出端倪，提醒成焱如今结契在即，关注的人多，怕会有些闲言碎语。
　　成焱便对臣属们解释说大礼前夕需要避嫌，不宜太过亲昵，最近就不与兰夫人同房了。
　　臣属们听着倒也没有生疑，只是奇怪自家君上何时这么讲规矩了。
　　他们还真说对了，成焱确实不太擅长守规矩，同阿兰冷战了两晚上，便开始觉得各种烦躁。
　　过去独自睡了数万年也没什么，现在只觉得寝殿里的大床又冷又硬，怀里也空落落的，手臂也没有地方放。
　　干脆去温泉里泡着解个乏吧，脑袋里却总想着要是阿兰一起就更好了……
　　于是夜半三更，他给整个暮想宫都施了障眼法，悄悄遛进兰雅别院。
　　屋里阿兰正睡着，但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紧皱，眼角还挂着泪痕。
　　成焱叹了口气，掀起被子钻进去，将阿兰搂在怀里。
　　这回成焱舒服了，阿兰也舒服了，眉头渐渐舒展，陷入了梦乡……
　　次日再醒来，阿兰本能地察觉成焱来过，但身边并没有人，去问别院的执事，都说成焱并没有来过。
　　“夫人怕是想念君上，夜里做梦梦见的吧。”阿休嘿嘿笑道，“要不我去和君上说一声，让君上过来陪陪夫人？”
　　“不用了，既说了大礼要避嫌，如今见面又算个什么。”阿兰眼神失落，“主君又不是昏君，我总得习惯。”
　　如是后面四五天光景，成焱夜夜都用这个法子遛去阿兰床上。
　　三更去，正是阿兰梦境最深之时，也是他最乖巧黏人的时候。
　　五更走，不惊动任何人，除了被窝里若有似无的余温，寻不到半点痕迹。
　　而阿兰只觉得近日睡眠质量不错，看来自己也并不是离不了成焱，心境也随之开阔了一些，继续安心准备礼宴的安排。
　　初六结契大礼，初五之前能到的宾客都先到了，越往后来的身份越最尊贵，每到一位便要惊动全城百姓去围观。
　　而紫微和玉罗，是初五黄昏到的，彼时日月坛上大放殊妙光芒，十方城万人空巷，纷纷前去朝拜瞻仰。
　　这两位中任意一位，普罗大众都百千万劫难以遭遇，更何况两位尊神同时出现，那是何等大的福报机缘。
　　紫微和玉罗难得来一趟十方城，此番又有八部众生围观，成焱便给足三十三天面子，带着阿兰亲自到日月坛迎接。
　　而阿兰也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玉罗仙尊。
　　“真的好美呀，难怪冥君苦追了数万年。”
　　“唉，比起本尊，兰夫人这位替身倒有些差强人意了。”
　　……
　　阿兰恍恍惚惚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一时不知自己该身处何地。
　　他对玉罗的容貌倒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异常熟悉，大概是之前有修复过仙尊画像的缘故。奈何人家是上古神祗，举止风华，又岂是他区区凡鬼可以比拟。
　　阿兰下意识扭头，看见成焱目不转睛地望着玉罗，全然忘记了仪态礼节。他心中一堵，非常难受，但碍于在公众场合，不便落泪，只得掐着自己的手心，忍了又忍。
　　他因此并未发现，日月坛上的两位神祗，从刚才就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充满了隐晦的激动和关切。
　　钟罄之声响起，阿兰麻木地跟着大家行完迎接上古神祗的仪轨，麻木地听着成焱与紫微高声寒暄，麻木地听成焱向他们介绍自己……
　　他只觉得好累，好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直到那位万人瞩目者，一步步走下神坛，走到他跟前，握住了他的手。
　　“阿兰，你还记得我吗？”
　　阿兰愣了愣，看着近在咫尺的仙尊玉罗……不太明白他在问什么。
　　“唉，过去世的事你大约是不记得了……”玉罗可惜道，“你原是我在紫微垣中亲手培育的紫罗兰花种，后因功德转世才成人身，你见我应该觉得熟悉才对。”
　　噢……阿兰微微张了张口，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前世的事成焱同他说时他本就半信半疑，是故没往心里去，后来对玉罗的印象要么是那位高不可攀的神祗，要么就是成焱不能提的白月光，只觉得跟自己没太大关系。
　　可看玉罗如今这态度，其本尊对这桩前世因缘倒颇为上心。
　　他立刻行了个礼：“前世之事，阿兰只略知一二，承蒙仙尊培育之恩，阿兰无以为报。”
　　大礼还没行下去，就被玉罗伸手扶住。
　　“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我本一直关注你在凡间的修行，盼着有朝一日你能顿悟得道，天庭再聚。”玉罗慈爱地拍了拍阿兰的手背，“没想到你与成焱有缘，如今能够结契双修，我与紫微作为你的娘家人，自然是要来关心嘱托一番的。”
　　娘……娘家人？
　　阿兰还未来得及震惊，身后围观的八部众生全都先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阿兰夫人竟如此得到二位上神看重！”
　　“原来二位上神不是给冥君面子，是给兰夫人面子啊。”
　　碍于尊神在场，八卦儿们只能用传音入密来表达内心的骚动，但对高位神祗而言，这些伎俩都不值一提。
　　“我们之前还那样说他……太糟糕了。”
　　“那以后冥君和夫人吵架，夫人一气回娘家，岂不是又要引发神魔大战？”
　　紫微、玉罗、成焱把这些众生心里的议论都听了个遍，却都不说破，笑而不语。
　　“承蒙仙尊记挂，阿兰如今已是我十方城之人，本座自当疼惜爱护，不劳三十三天费心。”成焱不动声色地站到阿兰身边，把他的手从玉罗手里拽回来。
　　“冥君这话说得轻巧。”紫微目光落在成焱紧抓阿兰的手上，语气冰冷，“当年冥君到我宫垣讨要金刚陀罗尼戒，何等坚定执着，如今不也是不感兴趣了。可见冥君的喜欢从无长性。”
　　“谁说本座对金刚陀罗尼戒不感兴趣了？”成焱唇角一勾，“帝君若愿割爱，我如今仍旧愿意要……不过是要来给我夫人玩耍。”
　　阿兰见他俩这针锋相对的样子，生怕喜宴还没开始就神魔大战了，赶紧扯了扯成焱的袖子。
　　“夫君，莫同紫微帝君开这等玩笑，那戒指是仙尊法器，我拿来也无用的。”
　　“谁说无用？”
　　“你叫他夫君？”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成焱和紫微又互相看向彼此，目光中威压较量更胜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