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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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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若若是在馥郁的草药香中再度醒来的。眼还未睁开,身体各处神经已然开始向大脑传输信息——她的身上被糊了许多黏糊糊、冰凉凉的东西,还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那些东西让她的伤口清凉又有些刺痛,而衣物料子粗糙扎人,让她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
仍是那般阴沉沉的环境,让她睁开的眼没有受到强光的刺激。范若若缓了一会儿,双眼终于聚焦到头顶破旧的茅草屋顶。
这该是间有人打理的房子,纵然只是简陋的黄泥墙和茅草顶,屋顶上也没有太多陈年的蛛网。
范若若自房顶向下看,还未看到窗户,便被一个帘子挡了观察的视线。
那是一个用许多碎布拼起来的帘子,被洗的发白,两头挂在木支架上,挡住了窗外的风景,也挡住了窗外的光线。范若若打量了几眼那个帘子,见帘上针脚细密工整,从手工便可看出缝制这张帘子的当是个细心且耐心的人。联想起晕倒前最后听到的那声轻呼、醒来后身上敷着的草药,想来她是被哪位好心人带回了家。
她尤自想着,帘子后边传来一声“吱呀”门响,不多时,帘子一动,被人挑了起来,帘后露出一张女子的脸。
来人肤色稍黑,是长期在日光下劳作的人最常见的肤色,头发挽了个简单的髻,一身青褐色的衣服,手里还端了个瓦碗。她与范若若四目一对,愣了片刻,旋即抿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醒啦。”她说。
她的发音有些怪。范若若是从利州城旁墉山镇上的山,她在利州住了有小半月,虽说利州山多,诸镇之间发音各不相同,然到底是有那么几分共通之处。但这人说话的方式,却与利州及范若若行过的几个镇子皆不相通。
若说这,也就罢了,许是小镇自成一派。然这怪就怪在,范若若以前从未听过这种方言,却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当是刚醒脑子还未能彻底正常运转,范若若一时竟想入了迷,忘了身边还有个人站着。好在那女子也不在意,只将手中的碗放在床边后,俯身以手摸了摸范若若的额头,“总算不烧了。你饿不饿?你没醒的时候吃不下别的,我就给你弄了点米汤,还热着。”
她微凉的手心让范若若思绪回笼,范若若微微动了动头,想说些什么,却因太久没开口,第一个字只哑着嗓子说出了个“啊”。
她说不出话,那女子却似习以为常,温声安慰道:“你躺了两天,人醒了身子没醒也是有的。”她说着,伸出手来将范若若扶起,“先喝点米汤暖暖身子,晚些再喝点粥就能好许多。”
她扶范若若起身时,范若若看了一眼她的手。
那是一双与面容不符的、满是皱褶与老茧的手,手上有细细疤痕。虽手苍老得略显骇人,但却是一双常上山下地干活的人中常见的手。范若若略略扫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咳了几声醒了醒嗓方才努力道了声谢。
女子像是个安静的人,除必要话语外并不爱说话,甚至未曾问过她为何这般模样;范若若初初醒来,仍有几分虚弱,亦无力多言,故房中一时只剩下安静而轻微的吞咽声。及至一碗米汤见底,女子方又开口询问范若若是否要再休息一会,范若若婉言谢绝,只说躺得太久,想坐一会。得了回答,她便又不再多话,只叮嘱好好休息后便端着碗出了去。
待垂帘轻晃,木门重响,房中又仅剩自己一人后,范若若才得以思考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及自己的处境来——
她于利州城墉山镇北面入的山,入山后一直朝东北走。后来失足滚落,再起时茂林蔽日,不辨东西,她循着一个方向闷头直走,走到日沉西山方才行至此处,此后便一直在这个地方未曾离开。按她当时的身体情况及行走速度,若以她正常速度走,此处离墉山镇最少半日脚程,哪怕她径直滚落山崖取了巧,纵山路崎岖,顶了天也就两日的脚程。
若只半日,她自个儿便能回去;若超过一日,她便等上别人一道走。
利州城内山脉连绵,城里有句老话叫“深山老林,天材地宝”,说的便是保卫与养育他们无数人的这些山脉。利州人靠山吃山,常有居民上山采药或打野味,顶了天两日路程的此处,墉山镇上当常有人路过此地。
而她目前所住这户人家,前些时候的她,若他们对她图谋不轨,她已然毫无还手之力。此时她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儿,想来户主并无歹心。
思及此,范若若终放下心来。
她一放下心,困意便再度来袭。再醒时,屋里已点起了昏黄油灯,而她,是被香味馋醒的。
饿了几天的人,哪怕一碗飘着青菜的稀粥都仿佛绝世珍馐。范若若几是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粥,粥见了底,她方有些赧然,觉得自己失了仪态。好在好心的女子并未说什么,只道不急还有。
范若若听到那话,脸红了红,终是没抵住蚀骨饥饿,红着脸又吃了一碗,这才觉得肚子里有了些底气,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活了过来,这才有了力气。范若若先问了恩人姓名认认真真道了谢,后才问起此处离墉山镇多远、需几日脚程。然令她意外的是,她的恩人听到这个问题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墉山镇……是哪儿?”
范若若张了张嘴,终是长话短说地解释了一番她为何到这,又缘何问起刚才那个问题。她的解释似乎起了作用,恩人脸上现出复杂神色,良久,她听到昏黄灯光中传来轻轻一句:“你说,你从别的地方来?”
似从遥远又切近的地方传来的呢喃问句,女子垂头背对油灯坐在床畔,五官掩入阴影中令人看不清神色:
“外面……真的有外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