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之后国破家亡（生子）》云观出岫

5、心计

　　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晟渊就如以往一般，早早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墨子安还没有醒，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了脑袋和一只手，整个人睡得天昏地暗。
　　晟渊刚要起身，就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低头细看，才发觉那露出的小手里拽着的月白色寝衣竟然是自己的。嘴角不觉就勾了起来，也不叫醒墨子安，直接把寝衣从身上脱了下来，留在墨子安的边上，然后自己光着身子走了出去。

　　“陛下。”
　　外间，王诚少见这般豪放的晟渊，头一个反应就是低下头，抢过一旁宫人手里的披风，自己急急上前，披了上去。
　　“外边下雨了？”晟渊偏过头，雨滴一下下地拍打着窗棂，就算要装听不见也是很难。
　　“是。从寅时就开始落雨了。”王诚也跟着看了眼外头，一时没明白自家这位陛下的意思。
　　但很快，晟渊就告诉了他答案。
　　“把朕的披风准备出来，等会儿他回去的时候，别被冻着。”晟渊也没说这个“他”是谁，但王诚凭借着自己做大总管的经验，轻易分辨出这个“他”就是墨子安。
　　虽然不知道这位墨公子施了什么法术，得了陛下的欢心，但王诚应声的功夫还是非常到位，“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备着。去年蜀中贡上的大红飞鹤织锦，正是压风，不薄不厚……”
　　“嗯。行，倒是给他多拿几件，挑个喜欢的。”晟渊瞥了眼王诚，话真多。
　　“是。”王诚暗暗闭嘴，心里委屈。

　　刺桐殿中，甄贵妃昨日半夜就得到了陛下训斥的旨意，半宿没有睡好。早上又悄悄遣了人，去打听寝殿的事儿。
　　这个时候正好回来。
　　“娘娘万安。”回来的小宫女菀儿长了一双很机灵的眼睛，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只见她利落地行了个礼，不用甄贵妃开口，自己就开口讲了起来。
　　“娘娘也知道，这位墨公子本是鸾国的皇子，不过依着咱们的规矩，没封号的男人在宫里称一句公子而已。他昨日奉陛下旨意，入住寝殿，之后连一个时辰都没有，陛下就下了责罚的旨意来。听说连大总管王诚都是惊讶，听完旨意出来时，大腿都吓得抽了筋。今早，陛下醒了之后，又翻箱倒柜地熏了好几身的薄厚衣服，一股脑都送了去，更是连早膳都在寝宫里用了。如今消息还没有传开，宫里大部分人都不曾知道这些事儿呢。”
　　“是啊。陛下竟能为了一个刚来的男人处置我，落在她们嘴里，不会怎么幸灾乐祸呢。”甄贵妃生了一张端庄大方的脸，举止也从来是进退有度。她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搭在刚采的花瓣上，慢悠悠地道，“那就让她们笑去吧。禁足一月，正好叫本宫躲个清净。新人这么多，上头又没人镇着，就算闹出天大的乱子来，也和本宫没半点关系。”
　　“娘娘说的是。”小宫女菀儿轻轻舒了一口气，就怕自家娘娘不甘心，要和陛下对着干，连累了她们。娘娘自家退让，她们也能轻省些。最多不过打听了闲话罢了，这本就是往日里最常干的活计。

　　墨子安从寝宫走得时候，觉得自己格外的笨重。
　　不仅身上多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连肚子里都塞满了暖暖的早膳。走起路来不似昨日的轻巧，再被人一搀扶，更多了几分大腹便便的样子。
　　墨子安挺着硕大的肚子，一步步踱了出来，从台阶上一步步迈下来，没等走到最下头，就听见一声训斥。
　　“你来这里做什么？”墨子安寻着声音一瞧，原来那低头挨训的是虎房的胡总管。
　　“墨公子何等的人物，怎能再回你们虎房居住？我看你也是猪油蒙了心，不过是昨日见了一面，就想要往墨公子身边攀扯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人家墨公子皎皎如明月般的人物，岂会看得上你？”站在胡总管对面训斥他的，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内监。虽然年纪小，声音尖，但看他那身衣服，就知道他品阶不低，再加上训人的气势，多半很是受宠。
　　墨子安站在台阶上，觉得自己这一身开始有点热了。他扯了扯领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下头两个人。
　　就算陛下不在，寻常宫人也未必敢这么大声的说话。况且自己出来的动静不小，他们两个眼未瞎耳未聋，应该早就发现了才是。
　　所以……他们两个是在演戏？
　　墨子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眨了眨眼睛。他昨天见寝宫内外森严有度，还以为这里的人知道谨慎小心，个个深沉似海，没想到一天时间，就开始有人憋不住，露了行迹。
　　看来以后的日子，也挺有意思的。

　　胡总管在台阶下难受得要哭出来。他昨日辗转反侧了一夜，好不容易请托了奂林公公，就是想趁着这位墨公子刚来的功夫，给自己挪一个地方。
　　虎房那个地方，也就是看着肥罢了。说是饲养珍奇野兽，到头来，还不是哪位贵人一句话，就宰杀吃了剥皮的。养的不肥不行，养的太壮又怕伤人。更何况那些畜生也是要吃五谷杂粮，生病老死的。盯着他的人不少，里头少了什么，都有人碎嘴去告。上头听解释还好，不听解释的就直接把人打个半死，更有那心狠的，怀疑自己贪了老虎的肉，直接把自己扔到虎嘴里去……
　　若是能换一个地方，哪怕苦些累些也是好的。最好跟在不得宠的妃嫔身边，既不用费心伺候，也不少好处。
　　可看墨子安的样子，好像半点同情之意都没有，就差拿一把瓜子，站在台阶上磕了。

　　“墨公子，墨公子来了。”没法子，胡总管只能装成刚看见墨子安的样子，急急扯了扯对面人的袖子，一边使劲儿地使眼色，一边囫囵行礼，“见过墨公子。”
　　“墨公子。”奂林也早瞧见了墨子安。不过他比那胡总管要淡定不少。他是明德殿的掌事太监，在宫里也有品阶，算起来混得比胡总管好多了。要不是胡总管早年曾经帮过他一个大忙，他才不愿掺这趟浑水。
　　后宫里的事儿，有时候比前朝还令人头疼。
　　“嗯。”墨子安见这出戏戛然而止，还有些意犹未尽的遗憾。他不觉把眼睛落在唯一认识的胡总管身上，故意问他，“胡总管是来接我的？”
　　“墨公子说笑了。您何等身份，怎么能屈居在虎房。陛下已经吩咐了，安排您住在澜芷宫中。这位胡公公消息知道的晚，因此才白跑一趟而已。”奂林一招手就唤来了另一个面生的太监，圆圆脸，喜庆得很。
　　“奴才是澜芷宫中的侍奉内监，小茂子。见过墨公子。”这位自称是小茂子的内监年纪可不小，看起来比墨子安要大个七八岁。不过腿脚倒是不错，行礼的时候很是利落，抬眼看人的时候，更是眼睛都笑成了两道弯月亮。
　　“陛下有旨，您身子弱，这宫里又大，怕您走动起来不方便，因此特意下旨，许您在宫里乘四人软轿。”小茂子说话不快不慢，人看着也欢喜，任谁一见都生不出厌烦的心思来。墨子安甚至忍不住在想，是不是有意寻了这么个看着可心，放在眼前看着，说不定以后的孩子会跟他似的，生得可爱。
　　一想到孩子，墨子安就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入宫前的忐忑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未来的枕边人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好。

　　青凤阁中，墨子言僵硬地移动着双腿，眼睛直直地盯着前头，整张脸像是木头雕刻的异样，半点表情都没有，机械地把装满水的水桶一点点抬到另一头的大水缸里。
　　在他身后的圆形宫门口，两个宫人正在探头探脑地看他。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又忙忙地躲开，畏缩得不成模样。
　　墨子言对这样的目光半点也不在意。甚至连眼角都没有往那里一瞥，依旧僵直着双腿，好像不能打弯一样，慢慢向前挪动。

　　“看见了吧。腿都给打断了，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呢。”门口偷看的小内监悄悄把门缝合上，拉着另一个走了老远，才敢开口。
　　“样貌倒是相差甚大。”另一个内监没理他，自顾自地摇着头，“怪不得。”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先开口的小内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好容易俩看我一趟，怎么还自己走起神来了。难道平日在你家娘娘面前也这么没分寸？”
　　另一个小内监闻言瞥了眼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是笑灿如花，“我这不是平日里提心受怕的，心里总担着事儿么。行了，人我也瞧晚了，还得回去给娘娘浇花呢。”
　　“行，你去吧。等下回乡里来信的时候，再来。”小内监半点没多心，直接送走了老乡。一回头，才看见青凤阁里一个管事的嬷嬷，一声不吭站在自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