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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   1993年10月30日,泽京。
      商温沅抱着一摞书还有几支毛笔放到桌上,背后有人给他递过来一条毛巾,他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和身上衣裳,之后把手上的毛巾搭在椅背上。
      “你突然要这么多字帖干嘛?怎么,想提前修身养性了?”商温沅一边擦,一边看周新野。
      周新野没理他,随手翻了翻商温沅带来的字帖,又拿起那几支毛笔仔细瞧了瞧才回答:“不是我要,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表哥想学,我认识的人里除了你之外谁还懂这些?”

      商温沅不作声,他想起来周新野的确是跟他说过他有个生病的表哥,生的什么病不清楚,不过据说是没几年活头了,也因此家里人对他都是要什么给什么。

      周新野检查好字帖跟毛笔,把东西拾到柜台后面,这才正眼瞧他:“饿了吧,不过今天大师傅不在,你想吃什么我试着给你做。”
      周新野家经营着一家饭店,分了一二楼,一楼是大堂,二楼只摆了几张桌子围着长凳,是个小面馆,桌子中间让出来一条路供服务员走,后厨很宽,侧边开了个门用布帘子隔着,只在一侧开了扇窗户。平常都是满座,也只每逢周六会歇一天。
      现在是下午两点,他还没吃东西。商温沅知道周新野家主做的是面,虽然周新野其他东西做得可能不怎么样,但是做面肯定是一绝,当下就说要吃面。
      周新野听了,领着他上二楼,楼梯是木梯,踩上去还有声响。挑起布帘子周新野进了后厨。
      商温沅在二楼靠着木栏杆往外看,今天下雨街上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人撑着伞还在街上走。
      他索性无事,仔细去打量那几人。
      一个穿着灰色外套,撑着伞沿着路边走,拐过街角,瞧不见了。
      另一个应该是个学生,举着书包在头顶挡雨然后进了一家文具店。
      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的外套,撑着伞往这边走,有人骑着自行车过去,那人往旁边撤了撤,可是似乎还是被雨水给溅到了。
      商温沅看了会,走到桌子边坐下,提起来桌上的一壶茶——壶里没水。
      他又进了后厨翻出茶叶给壶里添了壶新茶。
      周新野瞧他拿的茶叶就止不住心疼:“你可少放点,这可是我叔叔从六安给我爷爷带回来的茶叶,我爷爷平时都舍不得喝,就这两天放在店里忘记带回去,你可小心点拿。”
      商温沅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一边又找了张纸仔细攥了一撮茶叶放到纸上包好收进口袋里。

      他提了茶壶出去,刚放到桌上就听见木梯有响动,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时候开了楼下的门忘记关上,许是过路人见没关门才上来。
      “真不好意思,忘关门了……”商温沅转过身,带着歉意开口,没说完才发现来人正是刚刚街上穿着黑色外套被自行车溅到雨水的那个,“今日歇店,不营业。”
      来人的雨伞还滴着水,看着商温沅蹙了蹙眉。

      后厨的帘子被挑起来,周新野端着一碗面出来:“面好了……哥你怎么过来了?”
      周新野将面放到桌上,介绍两人:“对了哥,这个是商温沅,我之前在报社认识的,他名字有些拗口,沅就是那个沅水的沅。这是我说的那个表哥,徐秋漾,估计是我早上跟他说你今天会送字帖毛笔过来,没见我回去这才找过来。”
      商温沅看向周新野,又看了看那个人,道了个歉:“不好意思。”
      徐秋漾摇摇头:“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这是徐秋漾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周新野让商温沅和徐秋漾坐下,自己去一楼柜台后面给徐秋漾拿字帖和毛笔。
      有人在,商温沅吃面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拿着筷子挑起一筷子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口。
      徐秋漾约莫是看出来他的局促,当下从长凳上站起来:“我去拿两个杯子过来。”
      这是徐秋漾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说完走到后厨挑了帘子,进去了。
      两分钟后,周新野从楼下上来了。
      “我哥呢?”他将字帖和毛笔放到桌上。
      商温沅指了指后厨:“去拿杯子了。”
      周新野点了点头。
      商温沅几下吃完面,想喝口水才发现桌上的确没有杯子,而徐秋漾还没从后厨出来。
      正想着,后厨的帘子被人一挑,徐秋漾拿着三个杯子过来了。

      壶里是商温沅泡的茶,此刻正被徐秋漾提着给他们一一倒了杯茶。
      “谢谢。”商温沅接过茶杯。
      周新野拿着两本字帖和毛笔递给徐秋漾看:“这毛笔是沅哥的爷爷亲手做的,你瞧瞧。”
      商温沅抿了一口茶,这才仔细打量去打量徐秋漾。
      双眼皮,眉眼很清秀,左眼尾下面还有一颗痣,鼻梁上还有被眼镜鼻托压过的痕迹,很白,不过是透着一种病态的白。他将黑色外套脱了,穿着棉麻衬衫,可整个人很瘦削,不太能将衬衫撑起来。
      徐秋漾看会放下毛笔,微眯着眼抬起头:“老人家手艺很好。”
      这是徐秋漾对他说的第四句话。
      商温沅知道这是在说他爷爷,只点了点头。

      徐秋漾将那几本字帖和毛笔拿在手里站起来,提着伞:“我就不打扰你们,先回去了。”
      周新野说:“等等,我这有我妈腌的咸菜,刚好一起带回去。”
      说完就又走进后厨里。
      徐秋漾再度坐下,两人无话。

      “泡的六安瓜片?”商温沅提起来茶壶倒第二杯茶的时候徐秋漾开了口。
      这是徐秋漾对他说的第五句话。
      商温沅不好意思笑笑:“是。茶叶好,但是我泡得不好。”
      徐秋漾道:“没什么不好,不管怎么泡,总归都是要喝的。”
      这是徐秋漾对他说的第六句话。

      周新野拿了一罐咸菜从后厨出来,还拿了一个布包,手臂还搭着一件黑色外套:“哥这是不是你衣裳?”
      周新野将字帖和毛笔放到布包里,又拧了拧装咸菜的罐子,然后一同放进了布包里。
      周新野说:“对了哥,我爸妈出差去了,我这几天都去你家吃饭。”
      徐秋漾点点头,接过外套穿上,对商温沅颔首算是道别后,一手提着布包,一手拿起雨伞从木梯上下去。

      商温沅看着徐秋漾的背影从楼梯上消失,忍不住问周新野:“你哥……得的是什么病啊?”
      周新野坐下来捧着茶杯,叹了口气说:“是肺癌。”
      商温沅听周新野说他从小就特喜欢这个表哥,做事永远都沉稳有度,二十三岁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去国外留学,留学两年后回国工作,谁知道工作两年后就检查出了肺癌。
      周新野说,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徐秋漾的妈妈和他哭得跟什么似的,偏偏徐秋漾自己不见半点愁苦,还笑着来安慰他,仿佛他只是得了一场感冒。

      商温沅离开周新野家饭店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四点,雨还下着,他来的时候没带伞,周新野给他找了一把。
      天阴,衬得天色更加暗。
      他家离得有些远,走路要二十多分钟。
      商温沅沿着街,一路走走停停,忍不住想下午周新野跟他说徐秋漾得的是肺癌。

      晚上商温沅将下午的事情跟父亲说了,商英似乎和徐家有些交情,说到徐秋漾,商英叹了口气,说徐家那个孩子真是天妒英才。
      商温沅听商英说,徐秋漾毕业于华盛顿大学,留学回来就被泽京大学聘为国际政治学的教授,只是谁也没想到年纪轻轻会得了肺癌。
      “说起来,他好像就比你大3岁。”母亲沈苹风唏嘘着,“真的是命运不公。”
      商温沅听完,只摇摇头说:“真是很可惜。”

      吃完饭,商温沅上楼,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采访材料,外头轰隆隆的,好像又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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