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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云南汝氏 下 ...

  •   汝子冉微有赧颜,却还是落落大方地走近与江蕖、温惠认了个亲,“姐姐,妹妹,嫂嫂”的彼此叫了一通,目光经过江琚时却多停留片刻。

      “这位……”

      燕夫人在旁催促:“叫人呀,怎么愣住了。”

      该怎么称呼啊——哥哥?
      不好不好,这太亲近了,我和他才第一次见呢,而且我也有哥哥了。汝子冉显得有些为难。

      还是江琚率先开口,说:“子冉表妹。”

      他一派正经地念出这几个字,却偏偏挑动了汝子冉那根敏感的神经,体内那股火登时又烧到脸上了。

      子冉声音细若蚊呐。“……表哥。”

      汝子筠跟着称呼了一遍,随后便轻易不开口说话,只在旁静静听着。
      虽然面容娇好,见之忘俗,可惜是个过于安静的瓷美人。

      燕夫人打扮得光彩照人,话也说得漂亮。江家人只是暂居,她则待人以十分亲厚,让他们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平日里有什么喜爱或者是忌讳的,尽管说出来,又让他们各自说了自己姓名和年纪,排个长幼,原来汝子冉确实比汝子筠大了近一岁,汝子冉时年十六,汝子筠只有十五。江蕖只有十四,到了汝家,仍是姑娘中最小的那个。

      见到子孙团聚的场面,汝老夫人开怀不已,高兴道:“好好,你们都是些岁数相近的年轻人,又是亲戚,早就该一起认识认识了。往后子冉、子筠也不用去找别家的姑娘,你们的蕖儿妹妹来了,正好大家一快儿读书写字,凑成一堆儿玩乐。还有个姐姐似的年轻嫂子,教你们规矩识礼,你们都是大姑娘了,脸皮薄,有什么不懂想问的,顾着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害臊,则可以去向她请教。”

      此话中已有些调侃地意味,汝氏姐妹,江蕖和温惠四人间相视,纷纷低头一笑。

      “老太太这是心急,想见曾外孙了。可容媳妇多一句嘴,她们年纪都还小,一团孩子气,晚几年再谈婚嫁也不迟。”

      汝老夫人叹气:“我年纪大了,前大半辈子过得顺心如意,就是到了冥府见阎王爷,也再不能有什么抱怨了,除了这点儿孙福分,还能奢求什么。”

      燕氏和裴氏忌讳老夫人说不吉利的话,老人却看得比她们更开,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

      汝老夫人今有七十九了,寻常人到这年纪已是长寿,同辈中大半都先一步离世,剩下好些病痛缠身,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余下不多还好好活着的,家中怕不都有四、五世同堂。可汝老夫人至今却连个曾孙的影子都见不着,孙辈里连一个成亲的也没有。哦,除了江琼。

      即使合家安康,上慈下顺,对汝老夫人而言已经是多厚福,应该知足了。可但凡是人怎么会有不贪心的时候,偶尔念及,未尝不觉得于后嗣终究差了点圆满,时常遗憾。

      燕氏走到老夫人身前,笑道:“孙女们还小,老太太想要个曾外孙难办,眼下倒有个现成的人选,老祖宗怎么忘了他?何不让那哥儿先给您弄出个曾孙来。”

      “别提了,他是个最不孝的!要等他那成事——”
      老夫人一下被戳到心窝,急火上脸,“呵,我这副老骨头恐怕撑不到那一天!”

      之前裴氏一直不闻不问,这下脸色顿时难看又尴尬。

      温惠和江蕖江琚一知半解,不知燕氏说得哪位。

      汝子冉轻声告诉她们:“我母亲说的那是哥哥,他叫汝子晏,是大伯母的长子。”

      她犹豫了下,大家都是亲戚,又不是什么外人,还是如实告知:“哥哥在家中是个混世魔王,浑不吝,到了加冠的年纪,还没个定数,整天只知跟外头那些公子哥儿们寻欢作乐,越学越坏……惹得祖母和伯父伯母时常动气。”

      江蕖不由得震惊了一把。

      就她现在所接触到外祖家的人中,无一不给她留下好印象,尤其是面前的这两位汝氏姐妹,率真可爱。外祖母慈蔼,二舅母热络善谈,就连那置身在外的大舅母裴氏,人是生疏了些,但全无傲慢刻薄的意味。

      着实令人难以相信,汝家中竟还有这么个玩物丧志的大少爷。

      温惠也大为讶异,私底对江蕖道:“难怪我问‘那汝子晏是什么人’,你大哥当时不肯说,这实在是个……怪诞。”

      汝子冉听得这话,面上有些不自在。
      哥哥再不成器,可他对待家中姊妹却是极好的,外头风评再差,亦不能以一概全。温惠她们初来乍到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一面之词,子冉听着心中不太乐意。

      “可惜,你们最近见不到晏哥哥。”

      汝子筠细声细语说:“他是俗家弟子,皈依在云浮寺如是法师座下,每月固定有三日到寺中清修,不受外界干扰,晏哥哥昨日才到了寺中,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的。”

      江琚没明白,按汝氏姐妹先前所说,那汝子晏是个与人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怎么到头来,竟还是个俗家弟子?哪个待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会干这种事,哪位德高望重的法师会收这样的弟子?

      江蕖和温惠都有同样的疑惑,正迟疑要不要问下去,裴氏淡淡开口:“今日外甥们来,我这做舅母的还没做个表示。”

      她一侧首,身后的婢女抬上来早就备好的见面礼,赠予江蕖三人,打开一看,皆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燕夫人见此,也抬手让人把自己的那份拿上来,客气道:“我这边也备了份礼,准备地粗略了些没有嫂嫂的精细,都是寻常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若有不合心意的,外甥们莫要见怪。”

      三人谢过接下来后,裴氏说:“我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名作子晏,小女儿乳名子沫。今日几位外甥来,本该让那二子出来见面,彼此相熟。然而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昨日去了寺中跟着他师父修行,要三日后回府。小的只有七八岁,前段时间偶染小疾,我娘家的长辈一直挂念着,好了不久便派人将她接过去小住。”

      “等晚些时候他们二人回来了,再引你们好好相识一番。”

      听到这个最小的乖孙女,汝老夫人面色好了不少,出言提醒裴氏:“府里有蕖儿她们来了,你这两日尽快将孩子接回来。子沫性格最是闹腾,长久住在亲家那胡闹,也不是个道理。”

      裴夫人自是应下。

      “子沫是家中最小的妹妹,比我跟子筠都小了不少。”子冉和江蕖解释说。

      “她性子活泼,以往我们不能总陪着她玩那些小孩子的把戏,她一个人闲闷得慌,于是经常跑到外祖家去,找裴家那几个小姑娘玩。”

      “原来如此。”江蕖清楚了。

      -

      大家就这么说着话,不知不觉过了半日。汝老夫人很关怀江蕖三人,而有燕夫人在的场合从不会冷场,子冉和子筠也渐渐打消了开始的陌生感。

      接触一段时间后,江蕖他们发现子冉子筠谈吐间满腹诗书,胸藏文墨,这可算撞上了同好。尤其温惠出自书香门第,对此更是好感大增。彼此之间都是年轻人,又学识相通,随便就能找到许多共同点谈论起来。

      转眼到了飧时,汝老夫人留下众人在室内用膳。饭毕,喝了会儿茶,又说了几句话,老夫人便撑不住了,她精神了一日,终于感到乏累,便让他们回去择处住下。

      江蕖三人舟车劳顿,一天下来身上也是困倦,只想着早早歇下,之前不过强打着精神,听到这话正合意,于是很快同外祖母告辞出了屋外。

      他们的住处是燕夫人挑好了的,家中兄弟姐妹到了年纪,注重男女有别,江琚被分在外院,江蕖和温惠跟子冉子筠一样都住在内院。

      江蕖这时才知道,原来汝氏府中掌家的不是大舅母裴氏,而是二舅母燕氏。

      燕夫人给江蕖选的院子叫“揽春居”,走进一看,里面种满了绿植芳英,住处也不是传统房屋建筑形制,独见于瑰丽园林景观。江蕖看到那小楼,有种明显的熟悉感,这样的阁居和武陵暂住时的小筑风格很像。

      但细看之下,满庭芳暄中,幽葩细萼,绣阁凤帏,新绿渐渐,嘉树清圆,无一不远在武陵阁居之上。

      江蕖不禁暗叹,难怪汝行云求学时的暂住之所也如此讲究雅致,原来是平日里常住的宅邸之中就收尽草木灵秀,遍览世间美景。

      而这不单是眼前这一处揽春居,江蕖一路走来,经过宝纶阁、隶乐院等庭院,皆是各具特色。也许揽春居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揽春”二字,其中绿意幽栖、门庭清濯远甚别处。

      江蕖很满意这里,走进屋内仔细观看。

      汝子冉跟着一路过来,探头张望了一遍居所,始终觉得其境过清,跟燕夫人说:“母亲,为什么不让蕖儿妹妹跟我住?我那还有不少空置的房间,她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住,也太冷清了,不如过去陪我作伴吧。”

      “蕖儿初来乍到,估计心底正生分着呢。母亲让她跟我一起住,我俩更加亲近,岂不更好?”子冉说。

      “就属你聪明。”燕夫人瞥了她一眼。

      “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一层?”趁江蕖不在,燕氏道:“为何坚持给蕖儿、惠娘安排独立院落,自是有原因的。有了自己的庭院,那才叫主人,跟你挤在一块,那是客居的客人。”

      “你和子筠二人姐妹原先都是分开住,蕖儿一来,就将她放到你房中,这算怎么回事?不知道地还以为我们平白欺负人,老太太若知道了第一个就饶不了我。即便要住一块去,那也该让蕖儿和惠娘两姑嫂相伴,有你这泼皮丫头什么事儿?”

      “何况——”燕夫人点着子冉鼻头,笑骂道:“让蕖儿过去陪你作伴,恐怕不是要方便蕖儿,你是想方便自己,对吧?”

      知女莫若母,汝子冉嬉笑着没反驳,转眼溜进了房中找到江蕖。

      “怎么样,还喜欢吗?”

      “很喜欢。二舅母费心了,我再没有见到更合意的地方。”

      “那就好。”汝子冉眨眨眼睛,“我刚才还想着你不满意,就要让你去我那院子里住了。”

      原先子冉和江蕖聊得投缘,短短时间二人就结下不浅交情,女孩子间结交起来就是这么直接而容易,汝子冉忽然得了个喜欢的表妹,眼下兴头正盛,正高兴热烈着呢,故而巴不得江蕖现在就主动搬去和她住。

      不过子冉很快又说:“算啦,反正你我住处之间隔得不远,片刻就能到,子筠也在附近,以后我们会经常来找你的。”

      江蕖很喜欢她的坦率,认真说:“你来我肯定欢迎。”

      事后,江蕖想要休息,汝子冉不再叨扰,很快跟随她母亲燕夫人离开了。

      ·
      ·
      第二日午后,汝家最小的汝子沫从裴家接回来了,她只有七岁,整个人小小的,脸圆圆胖胖像个糯米糕子,看着就是一团孩子气。

      她长得像个糯米团一样又香又软,人也像糯米一样黏人,她一看到江蕖就两眼放光,扑上去——毫不夸张,真的是一下扑了上去,粘上后甩也甩不掉。

      子沫嘴里一直念叨着“姐姐好好看”、“姐姐真漂亮”,像条小尾巴似地跟在江蕖身后,惹得子冉和子筠都有些眼红羡慕了。

      江蕖从没带过孩子,不知道有些习惯是要从小就严格管制的,子沫一开口,她便百依百顺,让小孩子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一把,于是子沫越看越喜欢江蕖,抱着不肯撒手。

      可惜好景不长,裴夫人容忍了两日,最后实在看不下去,让嬷嬷把汝子沫拎回去重新严厉管教。

      看到三四个婆子一起才费力摁住汝子沫,连抱带拖的拉回裴氏那,子沫小胳膊在空中支楞半天也没人救她,别提有多滑稽了。

      子沫大哭着被抱走时,汝子冉一味在边上看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转而看向江蕖:“我看子沫这两天可把你折腾坏了吧?”

      可不是么,江蕖无奈道:“子沫可真是……精力旺盛。”

      “别提了,我这两天真是够闹腾的,竟比坐了半月的马车还要累。”

      子筠被子冉带着,也忍不住失笑说:“她人虽小,却天生有股怪力,手劲大得很。”子沫年纪越大,蛮力也跟着上涨,而且还拿捏不住轻重,子冉和子筠两个做姐姐不喜欢陪她玩,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子沫抗拒回去,扒拉着门框不放手,需得好几个婆子才能老实制住她,由此蛮力可见一般了。当然,这里面也有嬷嬷们怕弄伤三小姐,不敢下重手的缘故。

      “对了,现在都到了这个时候,晏哥哥怎么还没回府?”汝子筠纳闷道。

      江蕖同样好奇地看向子冉,对于汝子晏此人,她现在是满肚子好奇。

      这两日听子冉和子筠姐妹闲聊起兄长,从言语之中可见他们兄妹之间感情很好,也同样知道此人外头风评极为恶劣,早几年前就是赌坊内□□一掷的豪客,秦楼楚馆有名的恩客。

      抚城内风月场处处留情,却是戏弄良人,片叶不沾身的浪子。

      外人对这位汝家大公子评价褒贬不一。
      有同道中人戏谑调侃那一身歪风邪气,是风流而不下流,当属我辈宗师;其余人则大多深恶痛绝,大骂祸害,但顾及着汝家的颜面,不敢放到面上大肆辱骂,只得背地里唾啐。

      然而这个斯文败类汝子晏,竟然还人模人样地跑去当居士,在云浮寺道行最高深的如是法师座下待发修行。

      他嘴上念弥陀,诵经书,除了那三日,一出寺庙又故态复萌,四处寻欢作乐,简直玷污了众人心中的佛门净地。

      这么一个身上充满谜团冲突的人,十分危险又格外引人好奇探究。江蕖早就想一见了。

      “哥哥今日不回来了。”汝子冉说。

      子筠有些惊讶,“天色将晚,晏哥哥还不回来,是要等到明日吗?”

      “子筠你忘了吗,眼下快到中元祭祖的日子了。祖母年纪大了,不方便回祖地,所以母亲这段时间忙着准备祭祖的东西,到时候让伯父和父亲回祖地祭拜先人。”

      “可是,最近因为朝廷增收田赋的事,地里佃农们反抗的声音很大,伯父和父亲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离不开抚城,就派人告知哥哥让他代劳回焉支山祭祖。”

      江蕖也听闻了此事:南越攻伐南疆,突厥压境,大晋西边南方两边告急,陛下下旨增赋以备军需。加之西川今夏大旱减产,川地官府向领近州郡借粮,其中就借到云南郡的头上。

      云南仓廪借出粮食后,就等着今年当地的收成来平仓。云南的稻谷是一年两熟,分早稻和晚稻,六月下旬刚收割了一大片谷浪,随后加赋令一下,佃农们情绪大为不满,开始消极对抗,眼见都进了七月,田里仍不播种育苗,再这么拖延下十几日,晚稻可就真的晚了。

      汝闻道与汝行云一干官员为此伤透脑筋,正急于想出两全对策——既要应付朝廷税负,又要调解好农户的矛盾。

      “他……去祭祖?”江蕖忍不住怀疑。

      “对。”子冉点头肯定。

      “以前没有过的,但今年哥哥及冠成人,依祖制,可以承接父辈回祖地主持祭祀仪式。他从寺庙出来接到消息后,很快就动身了。”
      “哥哥说清修完不染尘俗,不便回府一趟,于是让家丁将祭礼运到云浮寺,直接启程回焉支山祭祖。”

      “原本祭祖需提前三日焚香沐浴、正冠更衣,晏哥哥在寺里清修时就已经做了三日,如果中途到家中一趟,就算是‘破戒’,又要重新开始。”

      子筠看得明白,说:“他该是怕麻烦吧,所以就干脆不回府了。”

      “只是希望……哥哥祭祖时别惹出什么是非才好。”子冉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族中叔伯长辈们都在祖宅,哥哥倘若在族老们面前犯浑,那他一定会被伯父生生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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