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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武陵 ...

  •   汝行云会出现在这,并不是巧合。当初江夫人修书一封欲将江蕖几人托付到云南,汝行云一收到书信,便即刻动身,主动要求将她们接到抚城。

      从中州开始,一路都走水上。可温惠、江蕖和江琚没个人熟悉水性,片刻离不了船;加之水路密杂,没有特定的官道,担心他们遇上个地方匪患劫船,不好对付。汝行云肯主动走上一遭,打消了江家夫妇不少顾虑。

      各自都坐下后,汝行云方猛然忆起一事——

      “临行迟迟,未能给孩子们带个礼。”

      汝行云面露愧色,很快又说:“舅父空手而来,你们先暂记着这一回,等到了抚城,舅父让你们舅母添份礼再给!或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自己去挑。”

      江蕖等人忙谢过这位慷慨大方的舅父,江夫人则推托了几句见外,汝行云连连称道:“礼当如此。”

      他们姐弟在一处,长得很有几分近似,但客观加以评判,在面容相似之下,汝行云却远不及江夫人来得引人注目,但也绝对和难看沾不上边。主要是汝行云轮廓硬朗分明,面部五官反而偏向文雅,不够直挺——两相糅合失于调和,既称不上十足儒雅,也不算豪悍,没有一个较明显的特征。

      汝鸯问起母家里的人物事,汝行云一一具答了。再提及他们这一辈的子女,江夫人很是关心大哥和小弟的几个孩子,将早早备下的东西拿来,嘱托汝行云定要交给她的侄子侄女。

      待士兵上前催行时,二人原以为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实际上已经悄然过了许久。相见时难别亦难,江夫人许久未见亲人,此回重逢偏偏又是这样特殊的时机,实在恨不逢时。好在她和汝行云都是不拘泥私情的人,看得洒脱。

      汝鸯淡淡惋惜道:“难得见云弟一面,却只能长话短说。你回去后千万记得代我向母亲请安,就说阿然一直很挂念她,希望她老人家一切安好。”

      “放心。”

      这些都是汝行云惯做的了。“只是,然姐为何不在这多停留些时辰?”汝行云挽留道:“再小坐片刻,我还有好些话跟然姐说。”

      江夫人当年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汝行云还在作小弟时,汝鸯就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以至于她在汝行云眼中总是成熟、稳重的高大形象。果不其然,下一刻,江夫人便微微摇头拒绝。

      “我把惠娘她们送到这,接下有云弟带路,我就放下心来了。策郎那很是不太平,陛下诏令中常侍高坤为监军,日夜督察抚军一言一行,此人行事惯常阴险,多有卑鄙致事,却反而因此颇得圣心宠信。”江夫人眼底闪过忿然,最后几个字说出时忍不住咬牙切齿。

      朝堂议军政后,明帝与江策间隙横生,到了无法弥补和粉饰太平的地步了,陛下虽封江策为西境统帅,实则戒备在侧,毫不掩饰在江策身边安插一道眼线。高坤是个什么人?京中显贵几乎无人不知,明帝派这么个人来军中,且不论这中常侍会不会心生暗鬼,在前阵搅风搅雨——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光是直愣愣杵在面前,江夫人都要闲平白膈应人!

      汝行云闻言皱眉。云南汝氏一直以来不管是对曾经胁迫合诏臣服的周朝,或是中原土地上如今的晋朝,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可他们眼下处于驿站内,人来人往地,许多心底话是万万不能直接言明。纵使汝行云对明帝所为再多不平,也要忌讳祸从口出。

      “如此说来,那估计又是难得安生,然姐还当早日去西境。”

      “孩子们你放心,我会照看好的。母亲不是一直在抱怨外孙们长这么大,却没能见过一面。现在可好了,他们到了家中,老太太不知该有多高兴。”汝行云说。

      提到自己母亲,江夫人心内百感交集,过往在家中时母亲最偏爱的孩子就是汝鸯,如今最不能在跟前尽孝的也是她。

      每每思及至此,总有几分悔恨于心。江夫人好不容易强打起笑意,“我也是念到有这一回,才想着将惠娘他们都托付到云弟手中,正好给母亲看看她一直想念的外孙。”

      士兵再三催促,汝鸯和江琼不再停留,很快收拾行伍,整装待发。江夫人临行前再一遍细细叮咛,江琼将早在心底准备好的离别之语述说于温惠。

      真到了分别的这一刻,温惠反而镇定不少,很快释怀。她虽性子温柔,但不是一味孱弱依附,而是柔中有刚,甚至反过去开解江琼。

      她道:“世情如此,我怎么会怪你?我不做强留之举。两地阻隔远,权当郎君与我念中常见了。”

      汝行云听之,点头亦道:“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向马鞍上的江夫人辞别,“然姐此行一路平安,祝大军早日得胜归来!”

      欲复语意迟,匆匆早别离。道路尽头扬起的尘土悠悠落地,仿佛先前纷然沓至的马队经过只是人们的错觉。汝行云转过身,看着江蕖他们。

      汝行云,行云流水。这是个挺文绉绉的名字,但本人雷厉风行。江夫人动身后,事不宜迟,他也马上准备启程。

      休息这么段时间,温惠和江蕖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众人没再拖延,很快一行人纷纷离开了中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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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去无数细流分支,汝行云带领江蕖一行人径直乘船沿平羌江河道一路南下。江夫人和江琼走后,他们几个闲散人,自然就没有什么必要非得赶路。除汝行云外,这里就无人熟悉路况,船所经过的每一处河道对他们而言皆尽陌生,几人又不识水性,若是不慎发生个意外,那必定是极为难办的。念及至此,一行人自然放慢了脚步。江蕖前半程日夜兼程赶路,说不辛苦那是假的,现在终于体验上了一场舒适、悠哉的远行。

      中途经过好几处渡口,各地往来不绝的商船、客船、渔船一齐将渡口堵得水泄不通,到了夜晚,江上船只纷纷靠岸,江蕖他们便登岸休憩。

      汝行云出手阔绰,吃喝住行上是半点也不马虎,连带着江蕖等人跟着享受了一路。这在最开始简直让三人受宠若惊:要知道江策出身平民,年少时吃过不少苦头,讲究节俭度日,后来即使发迹了,也往往见不得旁人铺张浪费、好逸恶劳。

      毫无疑问,江策是个严父。
      当年第一个孩子江琼刚满六岁,就被他径直带到军营中,江琼稍有行差疏漏,即引得江父严厉呵斥;在府里精心伺候的大公子刚吃了口军营中的伙食,难受地直接吐了,气得撒手摔碗,江父对此的作法是干脆利落把江琼揍了顿。孩子哭累了,再难下咽的饭也能吃进嘴里。

      汝鸯知道江策敢这样对待她的儿子后,登时万分恼火,扯着江策要跟他算账。江夫人如此愤然的态度,终于让江策开始意识到他的教育是有问题的。

      江琼这一代不比他当初了。孩子应该站在父亲的肩膀上眺望远方,而不是同样地踩在那块父辈身处的土地上。

      但这么多年过去,江父即使有心要改,却多少留存点矫枉过正之嫌。

      江琚还要时常庆幸自己生得晚,免了遭受大哥那样凄惨的待遇。

      最幸运的属江蕖,江父自打她记事以来,就没有太多机会在身边管束她。不过有二哥言传身教,江蕖还是较为克制,远不及京中其他小姐们乐于攀比。

      然而长晚辈相处时,江蕖几人无意间显露出不以物喜的秉性,落在汝行云眼中,则认为他们低调谦逊,暗自不住点头赞许。这种欣赏,转换到外在条件上,便体现为汝行云加倍地关怀他们,几乎称得上有求必应。他们坐的是楼阁画舫,住的是亭台水榭,只要是赏心悦目的,汝行云便领他们去观赏玩乐一番;凡是奇趣新珍,便淘来送给小辈把玩。

      他们时常临江而居,见识了不少水乡地貌,风土人情。每一处渡口船只往来穿梭,人与货物在这里交汇,就地取材,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处镇上最密集的集市。江边百姓仿佛自己形成了一套生活的方式——白天里贩夫走卒忙于为生徒奔波,夜幕降临时,岸边才开始热闹起来,街铺争先挂起高高灯笼,勾得停留此地的客商女眷们下船游玩,不吝惜钱财购买许多土仪。河上摇摇晃晃游过的几艘乌篷船,亦有样学样地,在船梢挂上盏油灯沿岸吆喝赚买卖。

      因而江枫渔火,是愁苦无垠时唯一的一点灯芯,还是市井人家中的万户烟火,完全取决于诗人当时的心境。

      ·

      就这么时走时停,等行至平羌江下流分支,已过了足有□□日的功夫。客船往东边河流驶去进入武陵地界,脚下的河流随之也改称为武陵河。

      由于武陵郡内平原广袤,水流速度到了这开始变得平缓。从中州以南地带,夏季到来后,南风劲头十足猛烈,江蕖一行人虽是顺流而下,却是逆风而行,船行地要比之前慢上不少。

      汝行云从底层登上甲板,看见江蕖和江琚两人正站在船沿伸长手指点远处张望,不时交谈几句。

      “你们两人在看什么,这么起兴。”

      江蕖江琚转身,喊了声“舅父”,两人相视一眼,还是江蕖先说:“我们刚才见到那有只驳船,上头布帆上写了个‘油’字,撑船的是个老翁,我估摸那人就是个卖油翁了。”

      “可二哥不信。他说,”江蕖学着江琚的口吻,“‘哪有人在江上卖油的?跟他做生意岂不是还要从岸上划船过来买油,有点想买的怕麻烦干脆不过来,很想买的也会觉得一来一回不划算——这样根本赚不来营生。’”

      汝行云听后竟大笑起来,眼角边笑出皱纹,“你们就在讨论这个?有意思。看来你们还是少见多怪,然姐把你们送到汝家来,还真是做对了。”

      这个舅父为老不尊,足足调侃了好一会儿他们的无知,才忍住笑意,解惑道:“蕖儿说对了,那就是卖油翁。江琚说的那些照常讲不是没道理,只是他不做岸边的生意,专门卖给路过的船商。”

      江琚不解,道:“船商为何会买这么多油?难道那老翁算定了路过的哪些船上有谁缺了油?”

      “船商船商,自然是要拿去卖的了。”

      “卖油翁自有他的诀窍说服客主,但人家也是不做赔本的买卖,要不要买他的油,去不去买别处的油,全靠两方自己商定。”汝行云拍着江琚的肩膀,“具体这里头的账怎么算,咱们外人可就不知了。”

      江蕖不由失笑,“这里的人可真会做买卖。岸上的生意要做,江上的生意也要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晋皇商多数出自中州、武陵等地,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汝行云却嗤然一笑,短促又蔑然,”一架扁舟上能载多少货?不过是小打小闹。”

      “和卖油翁做成买卖的船商都算不得大商,更别说跟皇商并提。岸上各地的油价贵多少,多出一分一厘最后都可能赔本买卖,查办、运卸、租赁等等支出,当地漕运把控如何,可有漕司官商虎口争利……”

      汝行云似乎对经商之道颇有见解,略提几句,却不再跟江蕖江琚多言,“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你们也未必感兴趣。舅父就只有一句话,经验是别人家的,真要知道这里头的门当,得亲自去试了才清楚。”

  • 作者有话要说:  1.中常侍:皇帝近臣,给事左右,职掌顾问应对,或称常侍郎,为郎官之一。获此号者多为皇帝爱幸之臣,并授予重任(源自百度百科)
    这一章是过渡,下一章尽量写长点,男女主都会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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