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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缘客 上 ...

  •   会芳宴对江蕖而言只是一个小插曲,见到谢广臣实属意料之外。江蕖之后反复思索良久,都难以想出一个合适的方式对待谢源。

      首先便是,她无法向身边人诉说忧愁焦虑从何而来,因为这是自身最大的秘密。没有家人的帮助下,那谢源今正值春风得意时,江蕖不过区区内宅女眷,如何奈何得了他?

      此外,江蕖看不透谢源,不敢主动招惹。

      现在看来,也许,完全不理会谢广臣、视而不见将其当作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才是江蕖眼下最妥善的处理方式。
      这一世的江蕖和谢源毫无交集,只要她有心防备,缘由天定人定胜天,哪怕注定的情缘再深,必然也是能斩断的。

      除非......

      “唉——”
      江蕖郁闷地长叹一声,眉头皱得快刻进额头里。
      她就是,太憋屈了!

      凭什么无端端地白搭了一条命进去,她空有报仇的机会,却在那瞻前顾后,踌躇畏怯,竟生生奈何杀人凶手不得?

      什么人能像她这样,遇上这等冤屈的事!

      暂且抛开生死,江蕖单纯难以咽下那口气,实在是越想越烦,没有好办法,又没有解决的途径,这几天日日关在房中,快把自个抑悒死了。

      谁知这般抑郁不乐的样子,落在阿眷眼里,足足变了个味。
      江蕖自去了趟会芳宴后,就开始闭门躲在房中,什么也不干,连往日读书写字都倦怠了,反而愁云满面、一休一嗔,长吁短叹不停。阿眷刚开始还道怪哉,可不过一会儿,逐渐回过味儿来。

      这分明就是!跟那故事里写的一模一样!叫、叫什么......

      思春。

      阿眷觉得姑娘这是动了芳心。
      她躲在门外觑,越看越发的像,于是一直闷闷偷笑。
      好嘛,真厉害!这竟都能叫她看出来了,阿眷内心给自己鼓掌。

      通传刚要进去,阿眷险险拦住了她。
      “姑娘正忙着呢,有什么事先跟我说。”
      通传面前不知从哪猛地蹦出一个人,顿时吓了一大跳。

      通传说:“温家来人了,少夫人请姑娘过去坐坐。”
      阿眷闻言一愣。
      她满心正打腹稿,盘算如何套问出江蕖看上了哪家郎君,这下如意算盘落空了。

      “温大人来府中,为何要让姑娘过去?”

      通传纠正阿眷的疏漏:“今日除少夫人的父亲温大人外,另有一位叔父大人一同登门拜访。这位温知院之前差遣外调数年,现今好不容易归京,江温两家既成姻亲,自然要多多走动,两位大人这是约好一齐来府中拜访将军。”
      “那温知院家中次女、少夫人从妹,随大人们一同来了,此刻正在少夫人院中,少夫人便是请姑娘和温家小姐一见。”

      实话实说,江蕖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温宝沂。

      阿眷提醒她时,江蕖尚有些惊讶,当日匆匆一瞥,对方着实没给她留下多少美好的印象。这回请她过去,多半是温惠个人主意。

      江蕖脑子本就乱糟糟的,打心底不愿过去,但长嫂的请求又难以推拒。阿眷不明其理,只知一个劲地催促,江蕖不胜其烦,还是去了。

      直到真正坐下来了,一抬头便对上温宝沂那张过分明丽灼灼的脸,江蕖呼吸一停滞,差点将头扭过去。

      温惠时刻关注着江蕖,“蕖儿怎么了?”
      江蕖摆手,“没......我只是有些意外,又遇见温小姐了。”

      温惠的眼神在江蕖和温宝沂二人之间飘忽。
      片刻后,温宝沂才接道:“有缘与江小姐再会,荣幸之至。”
      她话中说得很荣幸,但人看起来着实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像外人般客套。”温惠笑着说:“你们还称‘小姐’、‘姑娘’的,有什么意思呢?还是直接叫名字才不生分。

      “蕖儿,这是我的从妹温宝沂,你往后叫她‘宝沂’就是了。”
      温宝沂在温惠面前倒是乖觉,和江蕖依言照做。

      温惠一喜:“以前宝沂随我叔父到江南道,可惜没让你俩早早见上一面,不过你们年岁相仿,都趣味相投,颇通文墨,合该有许多话可以讲的。”

      说罢,她主动引起话题,“宝沂,你在吴郡居住三年之久,觉得是在吴郡住的舒服,还是燕都?可曾见过当地什么奇闻怪谈,和我们讲讲。”

      江蕖这时开始感兴趣了。
      温宝沂父亲治理江南道时咸爱其民,百姓心中清浊自有分辨,皆称赞温知府德义有望,就是当年陛下盛怒之下,也并非全然失去理智,吴郡重地向来有“三江五湖之利,陆海之饶,民物繁庶”的美名,真要贬黜降级,不可能把人发配到这等富饶之地。

      与其说是发配外地,倒不如说陛下这是借机煞煞温知院的锐气,若是个不光嘴皮子厉害,人也有真才实学的,那么两江知府的乌纱帽就落在合适的人头上,如此明迁暗升恰好不辜负明帝的用心。

      而有这么一位清慎明着的父亲作表率,温宝沂岂会徒表虚名?

      江蕖相信温宝沂素有才名不假,可就她所接触的感受来说,此人毫不掩饰的倨傲也是生平仅见。

      就好比,此时此刻。

      正常人大多就顺着温惠给的台阶,讲下江南的风俗人情、风闻趣事,既缓解了尴尬,又拉近关系。

      然而温宝沂偏不。

      温宝沂道:“我在南方空留三年,一直深居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不得燕都贵女们见多识广;父亲日夜奔波整治江河水利,吴郡上下官僚吏属竭尽心力,疏通滨海水患。”

      “我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东西——从来都是洪涝成灾、河防疏泛云云。京尘歌舞升平地,安乐以忘忧久矣,我想,那些关于吴郡的风闻说出来没意思,这儿也没人想听。”

      “至于奇闻怪谈么......也不是没有。”
      温宝沂目光如炬,望向江蕖。
      “——无支祁作怪,算吗?”

      “......”
      江蕖脸上原本的笑意僵住。

      温惠顿感窘迫,“宝沂你、你在说些什么呢!”

      温宝沂:“不是阿姐让我讲的?”

      无支祁是古人书中记载的水怪,温惠要温宝沂讲些风俗,哪里是要听这个?
      温惠并不痴愚,如何察觉不出宝沂的敌意冲着江蕖去。她诚心请江蕖过来,是为了日后更好亲上加亲,而非专程给人难堪的!
      唉,这可真是——

      江蕖心底升起浓浓的不愉快,而且江蕖隐隐感到,温宝沂对她的挑衅和不喜。

      温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怕温宝沂再口不择言,忙叫下人进来换茶。
      “这壶茶泡得不好,赶紧重新换了。”

      婢女留在屋内烹茶。温惠向来只喝高山茶和岩茶,婢女泡得便是少夫人平日里喝的一款岩茶,素以滋味特别醇而厚、富有岩韵著称。
      才开始冲泡,一股茶香便幽幽散出,鲜醇清香扑满整间屋子。

      有外人在场,说话就更顾着体面了。
      温惠默默听着炉水沸腾,心中不静反躁,暗自懊悔贸然叫来了江蕖。三年不见,她都快忘了宝沂有多“疯”。

      江蕖在短暂的诧异后,瞬间交集了愠怒、困惑:她根本不理解这人为何三番五次出言挑衅!

      两人以前并不认识,没有追溯过往这一说。自打进来后,江蕖话没说上两句,倒是温宝沂频频引得江蕖反感。

      她凭什么敢对自己出言不逊?

      房中一时除了烹茶的婢女,其余三人都悄无声音,各自思索自己的盘算。

      温宝沂等了会儿,说:“江小姐会下棋么?”
      “不及温小姐才华横溢。”
      温宝沂不依不饶:“就是能下了。”

      温宝沂的视线过于明显,江蕖不得不也抬眼,看到她眼底兴起跃跃欲试的光彩。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并不是想要借机以棋会友,而是别有居心。

      江蕖因谢广臣之事,数日以来忧思沉郁,哪还有精力继续跟温宝沂消磨。
      温宝沂没两句好言好语,江蕖向来也不是能任人欺的。
      江蕖淡然一笑:“不会。”

      “完全,不会。”

      一旁的温惠真快要手足无措了。

      侍女正在一心斟茶,温惠房中的茶叶一直是很好的,江蕖却失了兴致。

      江蕖和长嫂请辞,“这茶我还是不喝。”

      “茶香醇香怡人肺腑,可一旦过于浓厚,香气劣变,粗浓以至焦味,好好的茶闻起来纯异斑驳,纵使滋味再好,也是没人愿意品尝的。”
      说完,江蕖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惠看到江蕖愤然离去,又气又恼,“你啊你!”

      “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宝沂,你真是把蕖儿气着了,江蕖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你这样做,让我这个做嫂嫂的以后还如何在她面前立足?”

      江蕖不饮茶。
      “没人愿意品尝”一句,恰好应上温宝沂提及水利时“无人会听”的不逊之言。

      温惠难过地发愁,“算了。你从来不曾替别人想过,万事只顾着自己。我只一句话问你,你为何对蕖儿有这么大敌意?”

      反观温宝沂脸上半点亏欠之意也无,她浑然不在意,“我今天是故意做给长姐看的。”
      温惠越发不解。
      “故意的?”
      “我并没有针对江蕖,也没有敌意,而是偏见。换作另一个人,我也这样的态度。”

      “你不会明白的。在温家小辈中,因为我最不让人省心,长姐便会对我最上心。在你眼里所有人都值得敬重,但现实并非如此。” 温宝沂对温惠全然是另一副态度。

      如果江蕖留在这看见温宝沂竟能表现出如此真诚的表情,必然一把火上添油。

      温惠张了张口,却终归化为一声叹息。
      宝沂这是在以她最惯用的方式,反抗自己的一腔好意;以满身刻薄尖锐的荆棘,划清跟旁人的界限。

      “三年不见,阿姐也许记不得我的性格,但你最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不用再白费心思了。疏不间亲,既已嫁入江家,那江家的人才是你最亲近的。”
      “再让我和江蕖,或是跟那位江家的公子接近,阿姐可就要因我失‘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无支祁——《山海经》中记载大禹治水的水怪。
    2.无关紧要的小剧透:温宝沂这姑娘性格是真的差,但对江蕖的偏见有一定原因,而且肯定不是冲江蕖一个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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