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世》一叶之扁舟

5、生日快乐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吴老师带领着一年级的小麻雀开始背诵乘法口诀。他身量不高，170出头，早期刚来的一段时间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在村里风尘仆仆的村民中显得不入流，他自命清高，但是却抵挡不了被安排到这的命运，只是村里大人小孩见到他都是一口一个老师，作为村里唯一的一位老师，他也很享受受人敬重的待遇。他寄宿在村民家里，每天白天只需要教一二年级的孩子上课，放学了之后便可以悠哉悠哉的在村子里逛一逛，然后遇上牌局的时候打上几把，经常会有家长留他在家里吃晚饭，刚开始他会拒绝，觉得老师应该有老师的姿态，久了也慢慢无所谓，加上村民的热情难却，渐渐的也愿意留下吃晚饭，村民们自然求之不得，因为还可以趁着吃饭的机会询问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慢慢的开始入乡随俗了，脱下了衬衫领带，换上了舒适的衣裳裤子，脚下搭配的却依旧是一双皮鞋，哪怕在山里穿皮鞋并不方便，走多了石子路，鞋底易被磨损，但他并不想换上轻便的解放鞋，皮鞋是他最后的倔强，他想提醒自己，他不可能一辈子停留在这里，他是要走出大山的。
　　对于上学，孩子们刚开始贪图的都是新鲜，几天下来发现上课得规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能动来动去，更别提漫山遍野疯跑打闹了。一个个心猿意马的，嘴上跟着念，脑子里却在想着放学了下河摸鱼抓螃蟹，还是上山捡板栗。对于山里从小野惯了的孩子，玩的花样可以找出五花八门的来，静心下来学习念字对他们来说犹如登天一般，或者他们有办法登天的，比如上树掏鸟蛋，上树摘果子，甚至还上树看过星空。
　　“乘法口诀必须每个人都得背下来，明天我要一个个抽背，不会背的就准备放学后留下来受罚吧！”吴老师刚从县城来到这儿的时候还在感叹村里的孩子眼里充满着单纯与好奇，但是也发现了山里的孩子难以管教，生性跳脱管不住，他不想声嘶力竭的吼叫来发脾气镇压学生，让学生乖乖听话，只能让他们吃点苦头。
　　或许这话一时管用，但是不一会儿便被小麻雀们抛之脑后了，因为放学后去哪玩似乎更重要些。
　　南陌一个人搬回了最后一桌的位置上，后来艾斌也陪着他一起。后门大开，望去便是绿油油的菜地，金灿灿的黄菜花点缀着这片绿色。艳阳高照，天空蓝的没有一片白云，偶有几只鸟儿叽喳的飞过，想在电线杆上停下脚歇歇，都会被教室里一大片叽叽喳喳的念书声惊飞走。
　　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南陌望着回家的那条小路发呆，美好的天气都与他无关，因为他成了留守儿童了，恩，他心想他现在要学会长大了！
　　“南陌，一会我们几个放学了去捡板栗，你一块去吗？”艾斌小声的说着，他是这群男孩子里的领头羊，也是最好玩的一个。
　　“我不去，我要回家背乘法口诀。”长大的第一件事就从好好学习开始吧。
　　“乘法口诀有啥好背的呀，我跟你说我发明了剥开板栗外刺不扎手的方法。”艾斌洋洋得意的分享道。
　　“说来听听。”
　　板栗是大山里常见的植物之一，有些村民家会种上几棵。树木挺拔高大，秋天会长满带刺的果实，剥开坚硬的外壳，里面藏着两颗左右的果实，还需要剥开外面的蜡质层，一层棕色的毛茸茸的衣裳，方可看到米黄色的果仁，生吃的时候口感甜甜脆脆的，但是吃多了肚子里容易长虫。煮熟了之后果仁便成了金黄色软软糯糯的，但是吃多了容易上火放臭屁。
　　南陌家里的也有两棵板栗树，就长在半山腰上，家里饭桌的位置抬头从天井看上去，就能看到板栗树。如果板栗树一动不动的屹立着，伴随着知了刺耳的蝉鸣声，南陌就知道外面这会儿燥热难耐，他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如果板栗树的枝叶随风摆动，他知道外面可能凉爽舒适，而且会有很多成熟的板栗被风刮下来，他会提着篮子飞奔着去捡。
　　但是最令他头疼的是板栗坚硬且毛刺刺的外壳，和刺猬一样，触碰不得，掉落在地上藏在杂草中一动不动。南陌会用家里的火钳夹起来，但是对于如何打开却是束手无策。
　　“你穿厚实点的鞋子，用脚沿着板栗外壳的缝隙踩开，然后用火钳把板栗挑出来，如果不行，你用脚多摩擦几次就可以了”
　　“小叔叔，你好聪明呀，我之前都是直接徒手扒开的，但是后来齐爷爷给了我手套。”
　　“哈哈，过奖过奖了，下次我亲自示范给你看。”艾斌小大人似的摸了摸南陌的脑袋。
　　“艾斌，南陌，你俩叽里咕噜说啥呢？好好背乘法口诀。”齐老师让大家自己自由背诵。
　　“完蛋了，被发现了。”艾斌拿起数学书装模作样，摇头晃脑的背诵了起来。
　　南陌也跟着摇头晃脑，脑子里却想着要试试这个方法，到时候就可以帮齐爷爷捡板栗了。

　　奶奶经常哄骗南陌说爸爸妈妈过年春节的时候就会回家团聚了，只要再等等，日复一日的等待，从秋天等到了冬天，冬天等到了来年的秋天，他们都没有回来，但是却等来了一位大哥哥。
　　南陌提着捡好的板栗，还有奶奶让他带上的一篮子蔬菜，打着手电筒逛逛悠悠的出门了。走到公路上时，他看到远处有跳动的灯光，一辆三轮车轰隆隆的开进来，在不远处的空地里停下。
　　“小伙子，前面路窄，我车就不开进去了，一会掉不了头。”
　　“谢谢师傅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看的到路回去吗？你们这村怎么连路灯也没有。”司机抱怨道，晚上都准备躲被窝里了，接到电话说是要到白茶村的，愿意出五百元的车费，务必请他送一趟。他们这行经常开着小型三轮车在各个村子里跑，有时候是帮忙接人运稻米茶叶，一趟都是五十元的收入。白茶村路段难走，遇上下雨天经常山体滑坡，大货车之前不少进村子里运稻米翻到山下的，三轮车则是车轮陷进泥坑里，最后还得找人帮忙推车。久而久之，他们这行知道这村子的路况，也就不爱去了，这挣来的钱还不够人和车折腾的。只是这跑一趟就有个五百，任谁不心动呢。
　　没想到接到的是一个看似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只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等他，一个人孤身上车，路上也不爱说话，只看着窗外的黑夜出神，问他问题倒是也礼貌回答。
　　不过倒是挺神秘的，他脑海里闪过一句话，果真是从黑灯瞎火的地方来到黑灯瞎火的地方去。
　　“没关系，这不是有人来接我了吗。”他向司机示意打着手电筒站在不远处的小男孩。
　　“得咧，天都黑了，我就打道回府去咯。”司机点了根烟给自己壮壮胆，准备一个人启程回去，轰隆隆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村里响起，引起几声狗吠，慢慢的离的远了，远去的三轮车就像是被黑夜的倾盆大口吞没了一般的慢慢消失了。
　　他深呼吸了口气，脚步沉重慢慢的走到南陌面前蹲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还有...小家伙，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