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际递减效应》Elightyear

3、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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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吴世勋的头上，越落越密，像精灵一般在他发间起舞，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一撮儿，露出好看的眉毛。那天的吴世勋，被鹿晗画在了画册上，就那样珍藏着。

　　初雪来的猝不及防又让人惊喜万分，街上的人逐渐变多，或许人们大多是浪漫的，可我，却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鹿晗想。

　　时钟已经走过凌晨一点，此时的鹿晗安静地站在阳台，二楼，这个高度跳下去也不会死的。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栏杆，骨节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一滴泪滑过脸颊，落在手背，晕开一朵花。鹿晗的黑狗似乎在黑夜从不缺席，空洞的瞳孔没有焦距，就是如此，挨过一个又一个歇斯底里却又无声的黑夜。

　　鹿晗在忍，吴世勋说过，不许他再自残了。至于他为什么要听话，具体的他也说不清楚，大概，不想失去这个人吧。

　　脱力的鹿晗跌坐在地上，头很晕，他很困，却无法入睡，好像脑子里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就这样等待着黎明，但阳光不能救赎自己，鹿晗比谁都清楚。

　　今天是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就算正式放寒假了。镜子里的鹿晗血丝布满了眼球，但它的主人丝毫不在意，仿佛这就是常态。换好衣服背上书包，出门前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没有吃。鹿晗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或者不如换句话说，他也想等一个意外。

　　鹿晗走进考场，他的同学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鹿晗的事情，对这个看似高冷的男生也许刚开始会有些注意，不过也是因为他较好的面容，后来也就没有人太过关注了。但鹿晗走进门的那一刻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他很受不了那种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哪怕只是一个抬头低头的瞬间。

　　鹿晗以最快的速度答完试卷，虽说是最快的速度，但多年的病痛折磨让鹿晗的记忆力并不是很好，他交卷走出考场的时候楼道里已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鹿晗听着嘈杂的声音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加快脚步走出教学楼。可谁知鹿晗才下完最后一个台阶，几个男生横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就是鹿晗？”领头的男生痞痞的，手指转着一把钥匙。

　　鹿晗没理他，抬脚往边上走了几步想绕过去，却又被堵住了。已经有很多人陆陆续续从楼里出来，几乎每个走过的人都会往这边看一眼，鹿晗攥紧了拳头，脸色有些发白，这种感觉让他很恶心。

　　“听说你有精神病？哈哈”那个男生再次开口，其他男生也都哈哈笑起来，是嘲笑。

　　但鹿晗表面上并没有多大反应，这种言语这些年他听多了，比这更甚的他也听过，他只是很讨厌被人围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全部都暴露在众人面前，这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

　　鹿晗紧紧地抿着嘴唇，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找他做什么，周围的人好像都在议论他，所有的声音好像都穿过他的耳膜，眼前好像出现了幻像一般，鹿晗又紧了紧拳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们想做什么”

　　领头的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缓缓说道：“没什么，我们大哥对你很好奇，还得麻烦你……”说着那个男生抬起手，鹿晗本能地后退一步，手抬到一半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鹿晗的视线中，把鹿晗整个人护在了身后，对面的男生捂着手指表情痛苦，“你”了半天在看清来人后迅速逃窜，毕竟吴世勋的大名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小混混倒是有些闻风丧胆，谁知道大名鼎鼎的勋爷会出现在校园里！

　　吴世勋立刻转身去检查鹿晗有没有事，“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连询问的语气都有些急切，此时的鹿晗脸色发白，胸口有些起伏，被吴世勋两手护在身侧。

　　或许刚才真的有什么，但现在倒也没事了。

　　鹿晗摇摇头，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紧握着的拳头。

　　吴世勋拉着他快步走出学校，到了人行道才停下，抬起鹿晗的胳膊，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掰开，看着他手心被指甲掐出来的红印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吴世勋用大拇指轻轻地给他揉着手心，轻声告诉他：“没事了。”

　　鹿晗此刻才放松了下来，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心，轻笑出声。

　　吴世勋猛得抬头去看他，捕捉到了才落下去的嘴角，果然这么好看的人，就该多笑笑的。

　　吴世勋拉着他慢慢走，突然出声道：“鹿晗”

　　“嗯？”

　　“你真应该多笑笑，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鹿晗沉默了许久，低低地应了声。

　　“嗯。”

　　“鹿晗你寒假都干什么？”

　　“没事…就在家……”

　　吴世勋突然顿足，引着鹿晗抬头看他，“那我们一起去玩吧！”

　　鹿晗有些愣住了，一起去玩？一起这个词和他这种人好像很不搭，可从吴世勋嘴里说出来，鹿晗就感觉像是天大的诱惑。他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带着一点期待，带着陌生，还有一些紧张，他都快忘了，他还能出现这种感觉。

　　可还没等鹿晗回答，胃部突然一阵痉挛，鹿晗弓着腰捂着胃想到，定是没吃早饭闹的……

　　“鹿晗？你怎么了？胃又疼了吗？”吴世勋看着鹿晗因为疼痛一下子刷白的脸那叫一个着急，“我送你去医院！”

　　手却一下子被鹿晗抓住，鹿晗深吸一口气，小声说：“不用……一会就好了……”

　　吴世勋只好扶着他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手伸进鹿晗的羽绒服隔着毛衣在胃部轻轻揉着，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好点没？”

　　鹿晗点点头，微微歪头没敢看他，怎么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热？

　　吴世勋看着他的脸有些血色了才放开他，质问道：“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鹿晗心虚，没吭声。

　　“走。”吴世勋先是去奶茶店塞给鹿晗一杯热水，让他先喝着，又去便利店买了几个暖贴仔仔细细地贴在鹿晗胃部。

　　最后把鹿晗拐回了自己家。

　　“这是你家？”鹿晗转着小鹿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吴世勋家不是很大，简单的两室一厅。

　　吴世勋把鹿晗按在沙发上坐下，“先坐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便走进了厨房，不容鹿晗有任何反驳。

　　鹿晗看着吴世勋进了厨房，才低头又喝了几口热水，鹿晗手心被热乎乎的杯子沁出些许汗意，他把手往裤子上随意擦了几下，掏出手机打开了飞行模式。这是鹿晗的习惯，他自欺欺人地觉得，如此便能把所有人隔开，只剩他自己。

　　鹿晗总是想，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该多好，或者，他自己消失也行。

　　吴世勋做了南瓜小米粥，给鹿晗养胃的。现在才十点不到，吃午饭有些早了。

　　吴世勋坐在鹿晗对面，看着鹿晗小口小口地喝粥，鹿晗被他盯得不自在，问道：“你不吃吗”

　　“我不饿，”吴世勋眨眨眼笑着说，“不然你把你的给我尝一口？”其实他不是真的想吃，只是想逗逗鹿晗，他如果想吃锅里还有很多呢！

　　鹿晗拿着勺子的手指微微用力，然后把碗推了过去，示意吴世勋。

　　吴世勋微微惊讶，没想到他开的玩笑话鹿晗当真了，那……岂有不喝的道理？吴世勋接过鹿晗的勺子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粥，莫名感觉自己手艺进步了？

　　鹿晗已经吃到差不多了，突然门锁转动，门从外面打开了，“嘭”的一声又关上了。一个男人出现在玄关处，看着餐桌上的两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鹿晗看过去，脑子里飞快地想这个人是谁，他该叫什么？可没等鹿晗细想，吴世勋蹭地站起来，向男人走近了几步，拧着眉头说道：“你回来干什么？”

　　男人也丝毫不示弱，鞋也不换就往卧室走去，“你别忘了这是我家！”说着在卧室的柜子里一阵翻找。

　　吴世勋走到卧室门口气势不减地说：“最好拿着你的东西马上滚！”

　　男人似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没再接话，走过客厅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鹿晗，“朋友？”

　　吴世勋迅速走到中间，阻挡了男人看向鹿晗的视线，男人嗤笑一声，“提醒你一下小朋友，别被这小子的外表给骗了！”说着便开门走了。

　　鹿晗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他能看出来吴世勋跟这个男人关系并不好，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许久吴世勋才出声说道：“他是我爸。”吴世勋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在外面养了女人便不要我和我妈了。”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诉说的事和自己毫无关系。

　　鹿晗没出声，他想说点什么的，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如不说的好，他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对别人评头论足呢？

　　还是吴世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别理他。”

　　吃过饭吴世勋拉着鹿晗坐下，关心道：“胃还疼吗？”

　　“不疼了。”

　　吴世勋又拉过鹿晗的手臂检查，发现情况比上次好多了，颇有些欣慰地笑了笑。又想起上次医生说鹿晗割过腕，不放心地把另一只胳膊也拉过来检查，果然一道很深的疤痕。

　　吴世勋细细地摩挲着，“疼不疼？”

　　“嗯？”

　　“当时……疼不疼？”吴世勋眼里有些落寞是鹿晗看不懂的。

　　鹿晗本来想否认，可转念一想就算自己说不疼吴世勋也不会信的吧，便沉默着没出声。

　　吴世勋无奈道：“你啊，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后不许再做危险的事了！”

　　鹿晗没来由的眼眶有些湿润，缩回手藏在袖子里，小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吴世勋都被他气笑了，“干嘛跟我道歉？伤害的是你自己。”吴世勋看着他，无比认真道：“以后有什么难过的，都和我说。”说完又补了一句，“这是命令，不许不听！”

　　许久鹿晗小声地“嗯”了一声。

　　中午也是吴世勋做的饭，吃过饭鹿晗吃了药，没想到竟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许是因为长期失眠，而昨晚又是一夜未睡。

　　吴世勋收拾完从厨房出来便看到这一幕，人很乖的闭着眼，呼吸绵长，陷在沙发里安静地睡着。吴世勋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了毯子，又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尽量让他睡的舒服些。

　　吴世勋便拿着手机查关于抑郁症的资料，发现抑郁症患者大多都有失眠的症状，难怪鹿晗每次的眼睛都红红的，又看到严重的会有躯体化反应，吴世勋越浏览眉头皱的越紧，可网上没有一条是说他该怎么做会让鹿晗不那么难受！

　　吴世勋放下手机，低头看着鹿晗安静的睡颜，心里默默地说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那天鹿晗睡的很好，他到最后也没问吴世勋当时怎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学校……

　　当天晚上，鹿晗正打算吃了药躺床上试着入睡，电话便响了，鹿晗不用看都知道是吴世勋，毕竟也没有别人会给他打电话了。

　　鹿晗接起电话就听到那边的人用极其恶心？的语气说道。

　　“哎呀鹿鹿你没睡呢吧？我睡不着～你跟我聊聊天呗！”

　　鹿晗眯起眼睛，鹿鹿？听着怎么这么……这么……算了……

　　“嗯”

　　鹿晗打开免提把手机随手放在床上，打开抽屉开了盒新药，吃了。其实鹿晗小时候最害怕吃药的，没什么理由，就是害怕，可再后来，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鹿晗没躺下，拿着手机又走到窗前，这些天落了雪，他倒有点喜欢上了看这被染白的世界。

　　“真好看”鹿晗喃喃道。

　　但吴世勋却一字不落地听了去，问道：“什么好看？”

　　鹿晗愣了一下，把窗帘重新拉好，挡的严严实实，才回到床上躺下，“雪，雪好看。”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鹿晗又喝了一口水，嘴里苦的要命，这种苦，能延续到第二天早上。

　　“鹿晗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可皮了，我还剪过小姑娘的小辫儿呢！后来人家家长找到家里来我还被揍了一顿呢……”

　　“还有啊，那时候冬天冷，我却最喜欢在雪地里打滚，每次被我妈抓回去浑身都冻僵了，但你说奇不奇怪，我从来没因为这生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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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数都是吴世勋在说，鹿晗在听，像黑夜里互相依偎的两颗星星，为对方亮着。

　　鹿晗因为药物作用有些头晕，他闭着眼，嘴角噙着笑意，他想象着小的吴世勋在雪地里打滚，慢慢地睡着了。

　　“鹿晗？鹿鹿？”吴世勋听着那头绵长的呼吸声，终于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