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西门摘星

2、第2章 顿悟

　　我的第一次拯救行动始于16岁那年，刚好上高一。我在一所封闭式管理的高中当住宿生，我觉得很开心，终于不用在那个沉闷的家里待着了。我在学校继续扮演活泼开朗的高中生，跟同学们很快就打成一片。但我内心其实是孤独的，我觉得他们都很幼稚，没有办法跟我交流。我看着他们整天埋头苦读，希望将来能考上好的大学出人头地，就觉得无聊至极。我当然也要学习，考上大学还是应该要有的，但我大部分时间还是愿意看“闲书”，除了日本小说（日本小说总有一种绝望和扭曲之美吸引着我），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哲学及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喜欢萨特和波娃，喜欢弗洛伊德，当然也喜欢梵高和达芬奇。我身上有种文艺气质，身边有一群小女生愿意围着，我经常在她们面前一顿神侃，总会赢得她们如粉丝对偶像般的青睐。
　　隔壁三班有个女生叫思思，我们是在学校的开水房认识的。那天中午去打水，我发现旁边女生的左手腕上有好几道疤，这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于是我主动跟她搭话，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思思好像挺喜欢我的，每天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她总要找我聊天，拉着我的手在操场上散步。思思是个漂亮的女孩，安静地有些忧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我讲话，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或者开心地附和。她偶尔会给我讲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但很少提到家里。越是这样我越好奇，我总是一点点地在试探和挖掘。慢慢地我知道了她是单亲家庭的小孩，从小爸爸就去大城市里打工，把她留在了奶奶家。我能感觉到她对奶奶的爱，但是一提到奶奶家，总觉得她表情有些痛苦。起初我以为是从小缺乏父母的关爱，才让她看起来孤单又忧郁。直到有一天，我们晚上一起回宿舍的路上，她同班的一个男生从后边拍了她肩膀一下，她惊叫一声就跑开了。我追上去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就躲在宿舍一楼的拐角处低声啜泣。
　　“思思你怎么了，他只是跟你开玩笑啦，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啊？”我一边安慰，一边询问。
　　“我不喜欢男生碰我。”思思仍然低着头。
　　我突然间意识到，她以前可能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很可能就是在她奶奶家。我没有接着问下去，一直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宿舍晚上9点熄灯以后，我给她发了短信，“思思，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可以把你的遭遇告诉我，我来帮你一起想办法”。她并没有回我。
　　高一上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放寒假之前思思找到我，说想要跟我一起回家，她不想回奶奶家。我并不希望别人了解我过多的隐私，看到我那个普通又卑微的家庭。就这样，我拒绝了她。假期结束回来再看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我差点没认出来。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她眼里似乎有泪光。
　　学校新建了一栋10层的教学楼，电梯刚装好，教室还有很多设备都没有安，但是广播站已经搬过去了，思思是广播站的学生主持，所以可以自由出入新办公楼。那天晚上课间休息，思思带着我去了新大楼的顶楼，据说那里以后会是校长办公室。我不太记得那天从什么话题聊起的，只记得她在黑暗中望着窗外，跟我讲述了她人生中不愿直面的那些黑暗。
　　思思还有一个小叔叔，也一直跟思思奶奶住在一起。从思思上中学以后，这个叔叔就不断地骚扰他，并最终□□了她，并威胁她如果说出去就把录好的视频都传到网上。她从小就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也不敢跟奶奶跟爸爸说，她总觉得如果说出去了就连身边最亲的人也会讨厌她。于是她不断地受到侵犯却不断地隐忍，她把自己关在了地狱里。几次想割腕自杀，都没有成功。
　　“你知道吗，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活着毫无意义，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我经常做一个梦，我被绑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绑住我的绳子。我一直想给自己找一个出口，希望自己能得到解脱。直到在这里遇见你，我觉得你有不同于我们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神秘感，希望你能救救我。”
　　我默默地听着这个女孩讲完她的故事，仿佛看到对面一个深渊里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挣扎。怎么解脱？有些伤能医治，有些痛是深入骨髓深入血肉里的，它会折磨你一辈子。
　　“只有忘记，才能让你得到救赎，而彻底的忘记似乎只有一种办法。”我自己都惊讶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这明明是在摧毁一个人最后的希望，而我却那么地冷静和淡漠。
　　“月，你和我骨子里其实是一样的，你跟我一样的绝望。”她微笑着对我说。
　　我心里微微一颤，思思的话好像点醒了我，也戳痛了我。
　　那年的四月一日，依然有人在想念离开的哥哥（张国荣）。而我在那天的午后，穿过新主教大楼门前拥挤的人群，看到了地上一朵安静绽放的花，和一张我熟悉的年轻的脸庞。那一刻，我没有一丝惋惜，我觉得她终于解脱了。
　　我回到宿舍，看到床上有一本书——《24个比利》，估计又是哪个“粉丝”送我的。然后我翻到了书里夹的一张纸条：
　　“月，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感谢你给了我最后的勇气，相信几经轮回之后我定会获得重生。不过我特别想知道你活着的动力是什么，到底你心里住着几个比利？”
　　惊觉原来思思的死其实跟我有关，我拯救了一个痛苦的少女，这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也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暗示，拯救和度化就是我此生的使命。
　　感谢白羊座女孩给我的启发，你是人间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