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西门摘星

14、第14章 团聚

　　对于研究生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写论文了，心理学专业是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比较紧密的专业，需要依赖于大量的实际案例。我论文的主攻方向是关于双相情感障碍的，这是近些年心理学界比较热门的一个研究方向。
　　所谓的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既有躁狂症发作，又有抑郁症发作的精神障碍。当躁狂发作时，患者有情感高涨、言语活动增多、精力充沛等表现；而当抑郁发作时，患者又常表现出情绪低落、愉快感丧失、言语活动减少、疲劳迟钝等症状。
　　伴随国内经济的快速发展，抑郁症、焦虑症、人格障碍等一些心理疾病也变得高发，而双相情感障碍这种疾病因为临床变现更加复杂，对个体危害极大，其病因至今未明，因此成为国内外学术界争相研究的方向。
　　我的导师是国内这方面研究的专家，不仅积累了丰富的临床案例，也取得了不少成果。他在郊外设有一处心理咨询工作室，有时候一些简单的案例，老师也会慢慢让我去接手。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愈发感觉到“世人皆苦”。很多人看着外表光鲜，但心里早就千疮百孔。有的人家财万贯，却经常整晚都无法入睡，非常痛苦；有的人看起来家庭美满，实际上夫妻二人早已分居多年；有的人因为小时候被霸凌，即便已经三十多岁了，依然畏惧人际交往，无法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
　　在咨询的过程中，我谨遵老师的教诲，没有“逾越”之举，但是我每天似乎都能听到很多呼救的声音，再次唤醒了我心底想要“施救”的欲望。
　　幸运的是，我发现了新的“目标”。每次坐公交从工作室回学校，总会经过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这个地方被叫做“金三角”。每到早晚高峰，这里总是车流、人流密集，非常热闹。
　　每天傍晚时分，总会有一个“特殊人士”在这里指挥交通。她每天拿着个破旧的小旗子，在路口大喊大叫、一通瞎指挥。明明是绿灯，她吵嚷着不让行人通过；右拐的车辆要转弯，她也不让，生生就被堵在路口。
　　她身上总是脏兮兮的，说话还总带脏字，很多行人和司机，经常被她大骂一通。第一次路过这里的人，经常被她整的莫名其妙，而经常在这里通行的人都知道，这老太太就是一个“疯子”，根本不搭理她，大家要么远远地绕道而行，要么从她身后通过，之后难免跟上各种嘲讽和谩骂。
　　虽然大家都不愿靠近她，但是我却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借买东西的机会，我跟路边小超市的老板混熟了，慢慢打听到了这个老太太的情况。老人姓张，年轻的时候是幼儿园老师，丈夫是干工程的，两人育有一子。本是美满幸福的家庭，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分崩离析。
　　她儿子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回家路上被一辆货车撞死了，出车祸的地方就是她现在每天去的金三角路口。她儿子的学校离幼儿园挺近的，原本每天放学都是她去接儿子一起回家，那天幼儿园有个小朋友腹泻呕吐，她忙着送医和联系孩子家长，就让儿子放学以后到幼儿园等她。没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儿子小小的身躯倒在了马路上，再也没有起来。
　　儿子的离世，对她打击很大，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才让儿子年少殒命。长久以来，她一直活在内疚和自责当中。失去儿子的她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工作总是出差错。园长虽然也很同情她，但是幼儿园的工作容不得办点马虎，最后也是迫于无奈，劝退了她。
　　丈夫就让她在家先休息一阵子，等心情好点了再出去工作。可是好景不长，她总一个人在家，由于太过清闲，反而让她有了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抑郁也越发严重。丈夫只好又帮她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主要是为了给她打发时间，让她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可是在新公司她依然没能好转，不仅工作心不在焉，还时不时地顶撞领导、和公司同事吵架。所以没过多久，她再次被辞退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上班。几年以后，丈夫也因为无法忍受她的古怪和冷漠，离她而去，听说她丈夫已经再婚生子了。从此，她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终日在城市各个角落游荡。刚开始几年，还有丈夫留的一些存款可花，到后来就彻底没了生活来源。之后她就靠捡破烂为生，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亲戚朋友可怜她，偶尔也会接济她，也会给她送些吃的用的。
　　慢慢她从抑郁变成了精神失常，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人避而远之的“疯子”。她每天除了捡破烂换吃的，就是去儿子出事的路口指挥交通。一开始还有警察试图将她带走，后来发现根本没用，也就不再管她了。
　　我觉得她之所以每天去金三角那个路口，是因为老太太想念她的儿子，她希望能和儿子团聚，我应该帮助她，而不是看着她每天苟活于世，似孤魂野鬼。这个任务要完成，还是很有难度的，而越是这样，我反倒越兴奋，晚上经常睡不着，脑袋里一直有各种想法在打转。我想了很多种方案，虽然感觉成功率都不会很高，但终归是要尝试一下的，不能那么轻易就放弃了。
　　那天天气不错，傍晚天边还有美丽的晚霞。张老太太因为在红绿灯交替的瞬间冲到了马路中央，被疾驰而过的吉普车撞翻在地，当场死亡。她冲到马路中央是有原因的，因为那里躺着一个“孩子”，她是为了救“她”。当然，那并不是真的孩子，只是一个做得有点逼真的布偶娃娃。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突发的意外事件，一个疯老太太因为闯红灯而被车撞死，仅此而已。
　　只有我心里清楚，这不是一场意外，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剧目。应该说张老太太是幸运的，因为虽然前期我是有计划和准备的，但是对于时间的把握、娃娃掉落的地方、以及老太太的反应等，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很容易就功亏一篑。但是没想到的是，一次就成功了，也许是命该如此吧。
　　那天晚上，我睡了一个好觉，我想着老太太应该已经见到儿子了，他们终于在另一个地方团聚了。母亲终于不用再愧疚了，儿子又重新有了依靠，多好…我在梦里应该都是微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