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西门摘星

13、第13章 稊米

　　文科生的研究生生活，说起来应该是没有理工科的苦，虽然也要写论文，但是不像理工科需要天天泡实验室，需要好的实验数据，需要模型需要推导。所以我跟菲菲还是经常有空出去放松一下，有时候去郊区住个民宿，有时候约几个同学玩个密室，当然更多的时候就是逛街看电影了。最近学校附近新开了一个商场，我们怎么可能错过，尤其是爱浪的菲姐怎么可能不去。
　　那天周末，我俩下午就骑着共享单车直奔商场。首先要大概地总览一下，看看商场每层的布局，然后每层再大概逛一下，衣服品牌了解一遍，最后就是找好吃好玩的。逛累了就得觅食，也没看到什么新鲜的看着好吃的店，我俩干脆去了大食代，这里食物的品种多，我俩可以多吃几种。这家伙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点了麻辣烫、烤鱿鱼、生煎包，我点了凉皮、炸串、奶茶，两个傻丫头就开始风卷残云地吃起来。吃了一会儿我就败下阵来，实在是吃不动了，菲姐依然吃的津津有味。我无聊地喝着奶茶，看着周围热闹的人们。有小情侣互喂食物的，有家长带着孩子的，有上班族吃份饭的，有老人在这吃顿便饭的。。。额，有一个人有点奇怪，吃东西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终于，我发现了端倪，原来他是在看哪桌吃完了，他就马上过去，如果有吃剩下的，就坐下来接着吃，没有就接着换下一桌。原来是个蹭饭吃的流浪汉，不过这招倒是挺好，不用受冻挨饿，而且比捡垃圾吃干净体面多了。我想这个商家还不错，没有赶他走，结果一会儿就看到了收餐具的保洁大姐们的白眼。看来这老爷子是这里的常客了，自然不受待见啊。我趁着上厕所的时候跟在两个大姐后边，听见她俩聊，
　　“你说这人怎么那么讨厌，一身难闻的味道，还跑到咱们这里捡垃圾吃，多影响咱们店面形象啊”
　　“对啊，客人们看到了多不好，再说一旦身上有啥病菌怎么办”
　　“你说他是流浪汉吗，他家里人都不管他啊”
　　“跟你说哈，我听说他之前是老师呢，好像还是什么全国优秀教师，后来因为□□学生被判了8年，出来以后老婆孩子都不认他，众叛亲离。他一直说自己是冤枉的，天天去法院要求重审，根本没人搭理他。闹了几年以后，他也就放弃了，家乡也没法待了，就跑到咱们这个地方打零工混饭吃，现在又沦落到捡垃圾吃，想想也挺可怜的”
　　“□□犯有啥可怜的，走吧，赶紧干活去吧”
　　我内心是相信老爷子的，见过太多的冤假错案了，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正义，更多的要看命吧。我回到座位的时候菲菲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看出来我好像有点不开心，问我怎么了，我问她：
　　“菲菲，如果将来你当了法官，你会坚持你的原则，伸张正义吗？哪怕受到了威胁，哪怕会丢了性命”
　　“那当然了，我学法律就是为了抓坏人的，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他们”
　　我望着她坚定而又稚嫩的脸庞，心里希望她毕业以后不要去公检法上班，也不要当律师，因为我相信，只有单纯善良是承载不了这么多阴暗的，那些黑暗只会慢慢将她吞噬掉，而我只希望她永远都活的这么开心快乐就好。
　　晚上躺在宿舍床上，脑海里总是浮现老爷子的脸，那道道如沟壑般的皱纹到底承载了多少屈辱和不甘，如今又是怎样的心情，将这些屈辱就着别人的剩饭剩菜吃进肚子里，如果没有人能够替他伸张正义，如果生命的延续只是为了日复一日地填饱肚子，生又何欢死亦何惧呢？我想我唯一能帮他的，就是早点结束这悲惨的人生。
　　但是要实施一个完美的计划，需要一个时机，需要等待。为了完美配合计划，我在美食城的奶茶店找了一个兼职，每天在晚上最忙的时段帮忙两个小时。基本上每天都能看到老爷子的身影，基本上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吃饱喝足了才会走。其实每次能吃到的东西也不多，现在国家号召节约粮食，很多人都很自觉，不会点太多，而且这里的工作人员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收拾桌子的速度非常快。终于有几天老爷子没有出现，我想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果然大约一周后他出现了，腿还一瘸一拐的，听说是晚上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感觉他又消瘦了很多，衣服更脏了，估计这些天饿坏了。我忙完工作就直接在美食城吃完，我点了一盆麻辣香锅，点了两份卷饼、一碗糙米饭，还有一盘酱、一份炸鸡，慢慢悠悠地吃着，我知道后边一定有人在盯着我的食物看。时间有点晚了，我看美食城也没有多少人了，工作人员也没几个了，过一段时间才会有人过来收拾一下，我也起身离开了，为了让人感觉我已经吃完了，我还故意把餐巾纸扔到了那一大盆麻辣香锅里边，背着包我就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命运吧。
　　第二天我去上班的时候，听到店里的人说昨天美食城有人死了，我听到以后表示出来震惊，问大家是怎么回事。店里小美说是那个一直捡垃圾的老爷子，活活被撑死的。老爷子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一下子吃的太多，胃一下子适应不了撑破了…我跟大家一起随声附和着，感叹老爷子的悲惨人生。在温暖和饱食中死去，不用再被往事纠缠，离开这黑暗的人世，难道不是件幸事吗？人生百岁间，大海一浮萍，太仓一稊米，生老病死，于他人、于世道，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