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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章 顾冬阳(七) ...

  •   “抱歉,冬阳。”她的眸子在黑夜里忽明忽暗,“怪我没有跟你解释过。”
      谢天谢地,她没有说出那句该死的“你听我解释”。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怎么措辞比较好,“我的确有一个男朋友。在你之前——”
      “快要结婚了?”我忍不住打断,从中央扶手的杯架里拿起那包皱巴巴的烟盒。低头,从里面衔出一根。在买车之前我就和我妈达成了一个共识,不在车上吸烟。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要找点什么事情做。
      “你听我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对,没错,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了。但是——”
      我根本没有听清她后面说的话,又再次把她打断,“所以你把我当什么呢?你结婚之前单身派对里的一个,一个,”我突然找不到准确的词去形容,转过头去对着窗户吐了一口气,然后转回来看着她,“一个排遣寂寞时光的备胎?”
      她无奈的闭上了眼,又睁开,“你能好好听我说完吗,顾冬阳?你要是这样,我们没有办法好好沟通的。”
      “好。你说。”我把打火机和烟盒重新放回杯架,目光看向窗外。
      她顿了顿,坐直身体。
      “我和我前男友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认识的,到今年10月分手,满打满算认识2年了。你听清楚了吗?我们上个月就分手了,在和你正式确定关系前一个月就和平分手了。”她用力地看了看我,继续说,“双方家长在年初的时候见过了面。如果你说这就是谈婚论嫁的话,那么好,我承认。可是那天,七夕那天,当他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婚戒时,我突然就感觉到慌了。我突然对他勾勒出来的那个未来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会选择和他走这么久是因为习惯,而不是爱。你懂吗,要是我还是这样闷头走下去,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到了脸颊边,“七夕之后我们僵持冷战了接近一个多月。直到我在陆飞的生日聚会上认识了你,我正式跟他提出了分手。一个月之后,也就是上个月,我们真正的,正式意义上分手了。”
      “所以你让我扮演了你们正式分手的催化剂?”我自嘲般笑了笑,尽量不去看她的脸,我实在没法看着女人哭。“郑声沛,”我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在陆飞的生日会上我知道你那时还有一个男朋友的话——我不管你是不是在冷战,还是有没有在考虑分手——我是不会,绝对不会,靠近你的。”
      我俯身抽出一张纸巾,轻轻转过身把郑声沛的泪水擦干,“来之前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到我爸这边来,因为这里是云川最烂的一个地方——我妈也这样信了。但我没有说的是,我不喜欢来这里,其实是因为我最不愿意见到那个女人。”我顿了顿,继续说,“小时候我一来我爸这里吃饭,我爸就会让她出去吃,或者去邻居家串门。有时候她出门的晚,或者回来的早,总是避免不了会和我打照面的。我坐在客厅里,她就听我爸的安排,识趣的待在卧室里。她从来不会关紧卧室的门,我和我爸在客厅里聊着天,她就悄悄坐在卧室里的床边,透过门缝,满怀希冀的看着我们。当时我心里就想,真卑微啊。我在一瞬间就对她产生了同情。你能明白吗?我不是恨她,我是怕她,我是可怜她。我怕看她那种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又心甘情愿的样子。所以我在那个时候就告诉自己——”我深吸一口气,“我一定不要成为她那样的人。我特别怕,这种被人怨恨着也被人可怜着的感觉。所以,这是我的底线。”
      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些话。半晌,车里都沉默着。然后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泪水滴在她的衣领上,“对不起,对不起,冬阳。”她重复着这句话,“你怎么会是她那样的人呢?你不是催化剂,和你无关的。”
      我突然感到心痛,问她,“如果哪一天,你突然也对我勾勒出来的那个未来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突然间明白和我一起走是因为习惯,而不是爱,怎么办?”
      她怔住了,泪水胡乱从她那双月牙眼里涌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抱住我,泪水蹭在我的外套上。她说,“不会的,不会的。冬阳,你不一样的。”
      我没有作声,任由她抱着我。我们坐在车里,一片漆黑,路灯却瞬间亮了起来,印出了我和她在车窗上的倒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回到了我妈抱着我在路灯下嚎啕大哭的那个夜晚。鹅黄色的灯光,深宝蓝色的天空,飞驰而过的车辆。
      我轻轻推开了她,趁着昏黄的灯光给她系上了安全带。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在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联系过郑声沛。
      我又开始恢复我往日的作息。上班,出任务,审讯,回家,蒙头大睡,或者去网吧开黑。东郊新城的那个房子又因为我的遗忘被空置了起来。
      二舅二舅妈因为厂里的事,需要出差一个月,就把沈言扔到了我们家,顺便让我妈给沈言补习语文。然而我妈作为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在十二月伊始开始变得格外忙碌。她的身影每日都淹没在无止境的模拟试卷和那些心急如焚的高三家长打来的电话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是无暇顾及我和沈言的生活的——我自然就成了沈言这一个月的临时监护人。
      我妈常常在休息的时候打视频电话给我们,询问我们吃没吃饭。每当这时候沈言就会在我对面对着镜头,端起那个外卖塑料盒,抖一抖,确保我妈能准确无误地看到她手里的外卖盒之后,一脸无辜地说,“大姑放心,哥把我照顾的很好。每天都给我吃这个。”
      我妈的惊呼声如约而至,“天呐,冬阳。你怎么每天都给言言买外卖吃,这些外卖店你有没有去看过他们的厨房?高油,高盐,还很不卫生。她现在高三正是需要补充脑力的时候,你值班的时候给她点一点外卖就算了,在家休息的时候也懒得做饭吗——”
      “妈,妈,妈,小声点,在学校呢。”我适时打住,抬头凶了沈言一眼,“您知道我不会做菜,要真做了让沈言吃了岂不是毒害未成年。”
      沈言在对面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这么随意。
      挂了电话,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哥,你真的很不会照顾人。”
      “谢谢你第一天认识我。”我的筷子精准无误地夹住了宫保鸡丁里最后一块鸡丁,耀武扬威地对沈言晃了晃筷子。
      “郑声沛姐姐怎么受的了你——”她假装嫌弃,却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不该说的名字后骤然捂住嘴巴。
      我看了她一眼,“没事儿。既不是我被绿了,也不是我绿了她。没什么不能提的。”
      她松开捂住嘴巴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这算是分手了吗——”
      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就响了。是陆飞。我几乎同时按下接听键和免提键。家里只有沈言在,她没什么不能听的。
      “我的哥,你总算是接电话了。”陆飞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
      “有事说事。”我言简意赅,夹准一颗花生米往嘴里塞。
      “我跟你发那么多微信怎么不回啊哥。”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可怜巴巴的小媳妇,沈言忍不住在对面笑起来。
      “我前几天值班呢。特忙。没空回微信。”
      陆飞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不打算在微信这件事上多纠缠,“我的哥,算是兄弟我给你赔罪了。唉你可别说没事儿,我太了解你了。我们俩大学四年上下铺,你什么尿性我能不清楚吗——得,算我说错话。你什么性格我能不清楚吗。能听兄弟解释两句吗?”
      “就两分钟。”大男人磨磨叽叽的。
      “两分钟就两分钟。”陆飞在电话那头清了清嗓子,像是调整了一下坐姿,“首先,哥们儿我要向你道个歉。那天没提前把声沛的情况给你介绍清楚。”
      “郑声沛让你打过来的?”我忍不住打断。
      “没有,不是。哪能啊兄弟。”他吞了吞口水,“她是跟我说了你们吵架的事。但我想着我作为中间介绍人,还是有很大的责任跟双方解释清楚这件事。不然老是在心里一道梗,憋屈。有什么误会咱掰开了说。”他顿了顿,好像是给我一点消化的空间。然后继续说,“首先呢,哥们要道歉。当然了,我也是出于好心。我想你也是单着,不如给你介绍个女朋友。那声沛那边呢,是我从小的邻居,我是知道她的前男友的。但她那个时候和他男朋友冷战已经一个多月了都,分手都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了,她那个男朋友不同意。然后我生日那天晚上,想着再这样下去她可能都快抑郁了,就把她也约出来了。既然你们俩都是单身——她约等于单身,在脱单的边缘了,我这样说可以吧——我就想,不如成人之美,你们俩看得对眼就处,看不对就散——”
      “陆飞,你丫是不是搞错了。”我严肃起来,“郑声沛搞不懂我为什么生气,你也搞不懂吗?”我冷笑了一声,“什么叫约等于单身,在脱单的边缘了?那不就是让我横插一脚,趁人之危吗?”
      “你不要跟我说我有多伟光正。”还没等电话那头的陆飞张口,我又继续说,“我是为我自己。我不愿意做那种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俩上个月没有分手呢?我又成了什么?死乞白赖死缠烂打的人是么。”
      “顾冬阳——”陆飞激动起来,随即语气又软了下来,“是是是,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但现在事情不都解决了吗?他们早就分手了,在和你确定关系之前就分手了,她前男友上个月工作都调到深圳去了。要不是你那个八婆的后妈,就那个姓姚的女人,我也知道,以前都是邻居。要不是她跟那儿胡说八道多嘴,就没有这些事。”
      我把筷子放下,“陆飞,如果不是我那个后妈跟我说郑声沛好像有男朋友,还快要结婚了。你们会跟我说这些吗?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不配有知情权?再或者说你们就认定了这些都是小事,说与不说都一样。”
      沈言坐在对面,抱着膝盖,屏住呼吸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像每次遇到审讯室里那些冥顽不灵的人时一样,强迫自己冷静,“看,陆飞,这就是问题。你们觉得就算隐瞒也是没有关系的,只要结局是好的。但问题是,你怎么就知道我和她的结局是好的呢?你们觉得的这件小事,在我看来,就不是小事。”
      “顾冬阳你怎么是这么个倔牛啊——”电话筒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大姑回来了。”沈言低声惊呼,眼疾手快在我手机屏幕上按下了“挂断通话”的按钮。
      在电话挂断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犯了很严重的三个错误。一,我忘记了我妈的学校,也就是我曾就读的云川实验,距离我们家只有5分钟步行路程;二,我不应该打开手机通话的免提;三,我们家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太好。但当我意识到这三点时已经晚了。我妈抱了一摞试卷,站在玄关,目光落在了我那个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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