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村的怀孕傻哥儿》烤啦的桉树叶

4、闹剧

　　姜与炘拎着小筐，很快就到了拐子李家。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姜与炘，拐子李啧啧称奇：“呦，我就说，后生就该有后生的样儿，你瞅瞅，这一捯饬，可不就顺眼多了。就你原来那副满面虬髯、五大三粗的磕碜样儿，猛的一瞧不咋地，仔细一瞧还不如猛的一瞧呢，就说你是图灵他爹，那都有人信。”

　　他摸了摸下巴，像是想起姜与炘此行的目的，忙摆了摆手：“行啦，快去给你家夫郎送饭吧。”

　　他顿了顿，又道：“刚我给他看过了，恢复的挺好，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姜与炘面上一喜，忙抱拳道：“小子便在此谢过李爷了，回头我给您带壶衍水清过来。”

　　拐子李就好衍水清这口。

　　衍水清是酒，顾名思义就是衍水一带衍氏一族酿造的米子酒，但说清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其实是有些浑浊的。

　　在凡俗界，普通百姓喝的大多是浊酒，也只有达官显贵才喝得起也喝得上那一樽清酒了。

　　不过话说回来，衍水清也算得上是浊酒里的佳品了，他就是想买上一壶，那也是得下上些血本的。

　　拐子李忙打断他：“得啦，炘伢子，心意到了就行啦，你家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吗，有那钱多给你夫郎补补，那比什么都强。”

　　姜与炘只得笑笑，他要是再说下去，拐子李都能拿着个鸡毛掸子满院子可劲儿地撵他，说他是败家子儿了。但他是真的想给拐子李送上一壶，虽然这小老头儿有点毒舌，有点碎嘴，但他人真的不赖，再说，他也不认为自己挣不来一壶衍水清的钱。

　　拐子李看着姜与炘不再装大爷了，这才点了点头，继续侍候草药去了。

　　姜与炘又一次站在了这间黄泥砌就的土屋前，屋内是安然休憩的图灵，屋外是心焦难耐的他，他们明明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却遥远的像是被分割在了两个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屋内，图灵沉沉睡去，姜与炘贪婪地看着他恬静的睡颜。

　　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图灵安然地共处了？

　　他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图灵，一寸一寸，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巴。

　　许久许久，久到一只燕子扑腾着翅膀飞回檐下的泥巢，图灵这才皱了皱小巧可爱的圆润鼻头，醒了。

　　他一双懵懂澄澈的眼睛一下子撞入了姜与炘那炙烈的心田。

　　姜与炘看到，图灵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宛如新生小鹿一般。

　　他的眼中，再不见了畏怯厌惧，却也盛满了陌生疏离。

　　但姜与炘已经很满足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试探着靠近图灵。

　　图灵倒是没有再瑟缩成团，却也不再关注自己，只将全副心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姜与炘只得安慰自己，不急，他不急。

　　压下心底翻涌而起的诸多情绪，他从柳编筐中先后端出一碗温度适中的野菜汤和一小盘切好的圆润饼子。

　　姜与炘试探着开口：“别怕，我，我不是坏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喂你吃饼子。”

　　他用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块饼子，慢慢地凑近图灵的嘴边。

　　图灵却并未张口。

　　怕是这饼子不合胃口，姜与炘忙要撤回。

　　不想这时，图灵竟迟钝地给了反应，他皱皱着一张小脸，突然干呕了起来。

　　姜与炘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的碗筷。

　　“李爷，嗝，您快去，嗝，看看，嗝，我家阿灵，他，嗝，呕起来了。”姜与炘跑的匆忙，一时间竟岔了气，说起话来嗝来嗝去。

　　拐子李看着姜与炘这么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眼睛里满是惊奇：“慌什么，我这就去瞧瞧。”

　　他放下晒药的簸箕，对着衣摆胡乱地抹了把手，一边抹一边向着里屋走去。

　　他一把搭上图灵的手腕，接着挑了挑眉，对着姜与炘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我道是什么，这不是害喜了嘛。”

　　姜与炘心头的石头初初落地，又再一次地提溜起：“嗝，李爷，嗝，他没吃，嗝，东西，身体，嗝，有没有什么，嗝，缓解的法子。”

　　拐子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吃啥药啊，你当老吃药好啊，是药三分毒。”

　　“不，不是，嗝，李爷，嗝，不一定是药，别的也中。”姜与炘忙解释道。

　　拐子李这才摸了摸下巴：“倒也不是没有，适量运动，少食多餐，吃些易消化的，多吃水果，多吃菜，唔，对啦，果子最好是梨子、橘子这些酸性的，要是能有蜂蜜，那就更好了。”

　　他下意识地秃噜了出来，说完才恍然忆起，在他们这样的穷山沟里，水果、蜂蜜算是稀罕物，姜与炘是弄不来的。

　　“中，李爷，嗝，麻烦您了。”姜与炘连忙应道。

　　拐子李将饼子重新放回姜与炘的柳编筐，又捧起那碗野菜汤，一点一点地喂起了图灵。

　　这回图灵倒是都吃了下去，也没有干呕。

　　姜与炘接过那只空碗，脑子里盘算着到哪儿去寻果子。当然，菜他是不愁的，毕竟在农家，就没有不会种地的人。

　　拐子李看着姜与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忙给他打预防针：“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后山你要去便去了，影山可不能乱入啊，你可别忘了影山群狼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头。”

　　姜与炘看着拐子李一脸担忧的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哪能啊，李爷，您放心吧，小子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不会去触那霉头的。”

　　说完，他又与拐子李寒暄了几句，便回家了。

　　他没有说谎，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但他也是真的想去影山。毕竟后山他常去，那里的一草一木，他闭上眼睛都能说出个一二三，那哪有果子啊。但影山就不一样了，它里面物产丰富，说不得就会有诸如山梨子、山丁子、野山杏这样的果子。

　　姜与炘望了望天，不过今儿是不能去了，都这个时候了。

　　他搔了搔头，倒是可以大扫除。

　　说干就干。

　　姜与炘的房子其实建的很好，这当然不是因为游魂。

　　虽然是土坯房，但内里都是用匝实的稻草糊上黄泥晾晒成砖后，一点一点砌起来的，房子上面还有一层新铺的碱土。黑灰色的碱土配上泥黄色的屋墙，远远瞧去，倒是别有一番的农家滋味。

　　屋子共分三间，一间主屋住人，一间侧屋待客，还有一间便是厨房。仓子是单独开辟的，不算在内。

　　姜与炘挑挑拣拣，将没用的东西扔的扔、撇的撇。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这才走了出来。

　　看着院中黑红一片的猪圈，他的心没来由地刺痛了一瞬。

　　攥紧双拳，他转身取来一只大镐，对着泥墙就是劈里啪啦地一通乱凿。

　　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猪圈的残骸。

　　想起家中那见了底的米袋，他又去寻了隔壁的隔壁，村里的老好人水生家换粮。

　　没办法，这半年他名声糟蹋得厉害，估计去了别家，迎接自己的也只有扫帚疙瘩。

　　换了粮，做了饭，他早早地便给图灵送了去。

　　这次做的吃食清淡不油腻，图灵胃口大开，倒是吃了不少。

　　夕阳西下，姜与炘傻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便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叫嚷声传来。

　　姜与炘皱了皱眉，不想去凑那热乎儿闹。

　　只是他不想惹麻烦，麻烦却来惹他。

　　黑乎乎的一小团突然窜到了他的脚边，一双染血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裤脚。

　　姜与炘略一低头，正与一道痛苦哀戚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而这，正是他路过打谷场时，撞见的那双眼。

　　“逮住她，逮住她，快逮住她！”

　　“快快，绳子，把那绳子拿过来！”

　　村民们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地围拢了过来。

　　身处风暴中央的女子却不见慌张，只用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姜与炘，似是在无声地乞求：“救我。”

　　林胜一个箭步跨了过来，直将那血肉模糊的女子一把拽起，反剪着手臂捆了个正着。

　　女子的侧脸刮擦着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她却浑然未觉，只用一双眼睛一错也不错地望着姜与炘。

　　林胜见着女子这般，当即黑了面皮，反手就是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这一下直将女子打的口鼻窜血，吐出两颗黄白相间的牙齿。

　　她用力挣扎着，却徒劳无功，反被林胜不加怜惜地薅拽着头发，拖拽着前行。

　　林胜将将走了两步，就又调转过头来，对着姜与炘啐了两口子的唾沫。

　　如此这般，他才算迈步走开。

　　姜与炘看着从脚下蜿蜒到远方的血痕，一时心头大震。

　　他的脑中不断复现着女子最后投来的目光，那里面只剩下满目的麻木与寂然。

　　他一路怀揣心事，走走停停。

　　狂风刮过，黑云翻卷，天地间暗沉一片。

　　闪电将半个天空照得透亮，瓢泼般的大雨紧随其后、倾盆而下，直将他浇成了落了水的鸡。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只望着这片苍茫的天地，心中生出兔死狐悲的凄凉。

　　图灵之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