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云开》一只梧桐

34、谜团

　　第二日一早，李念气喘吁吁的敲开了月亮的房门。

　　月亮睡得迷糊，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着李念的嘴型一张一合，好像放了慢动作般“黎、素、失、踪、了。”

　　“什么？怎么失踪的？”

　　什么样的人会绑架黎素？跟了顾怀安这些天，月亮觉得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留宿的客栈在两条街外都有士兵把守，若没有顾怀安的命令，苍蝇都飞不出去。黎素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失踪？

　　李念擦擦汗：“早上我去街边买些包子干粮，路过却发现客栈被封，很多士兵进进出出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我跟门口商贩打听，说是丢了个小姐。这，这队伍里唯一的小姐不就是黎姑娘嘛。”

　　若真的是黎素，那这可是两国邦交的大事。一个顾怀安，远远没有陈国重要。月亮沉吟片刻道：“看来，这就是顾怀安的劫难。丢失了陈国嫁过来的贵女，是死罪。可是，为什么阴册上记载着顾怀安会死于崇州城呢？”

　　如果是戴罪伏诛，他一定会死在长安。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偏差？

　　不行，她要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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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已经是重兵围绕，顾怀安穿着便服，冷着一张脸步履匆匆而出。

　　月亮身形隐匿在伞铺中，轻瞄着那边的动向。

　　顾怀安对手下人交代道：“应是受了伤，跑不远。给我集中兵力搜查城内，你们两个，随我去见安奚知府，封城。”

　　目送着他走远，月亮把小黑鞭塞到腰侧，用外袍遮盖好。哼着小曲儿假装悠闲的往客栈走。

　　还未到门口，一个身影横在她身前：“官府奉命捉拿要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月亮似是被吓到，瘪着嘴糯糯的说：“官大爷，我要找娘亲，我娘亲在里面。”

　　门口的两个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把刀向月亮的身侧横了横，恶狠狠地说：“快走开！妨碍官府办事者，斩了你。”

　　月亮瑟缩了一下，看着两个士兵，也不说话，只眼里含了一包泪，哽咽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这光天化日的，一个女娃坐在这儿哭，明明他们是秉公办事，看来倒像是欺压民众。两个人默默的收起刀，其中一个结巴着开口说：“你、你别哭了，快回家去吧，这里如今进不得的。”

　　月亮哽咽道：“母亲、把我送回、娘家，可舅母、把我、送回来、就走了。我、和、娘亲、平日、就住在客栈。”

　　“你、你娘亲做什么的？”

　　“回官大爷，娘亲是这儿的厨娘。”

　　两个人犹豫了半晌，又看这周围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想了想不过一个小女娃，生不起来什么大事，便心软了道：“放你进去，只是进去了就不得出来。”

　　月亮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灰，点点头道：“谢谢两位官大爷，我叫娘亲做糕点送给大爷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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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素的房门关着。门口也有士兵看守。
　　她素来不喜欢被人打扰，因此顾怀安素来给她安排三间客房，黎素住中间的那一个，两侧的都空着。

　　将将看了两眼，便有士兵过来赶人：“哪里来的小孩，去去去，这里不能靠近。”

　　看来趁机溜进去是不可能了，只能等晚上寻寻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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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厨房偷了两盘糕点，在后院草垛子里蹲了大半天，蹲着蹲着，竟然睡着了。

　　月亮梦到她闯到冥界的往生池，被池中彻骨冰凉的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往生池的池水，对魂魄来说，是上好的滋补汤池，浸泡片刻，洗去一身的尘灰，连带着人世的罪孽遗憾一并消除，无欲无求的去往黄泉。

　　一些怀揣执念不肯遗忘的魂魄，就永远徘徊在路上，直到他自愿踏入池中。

　　人世间的魂魄本就不多，生出一个来，更是比她这天地造化而成的精灵难上几倍。是以，精灵是生而顽强，千年不死，可一旦死去，便是永远的消散于天地。而人，确是循环往复，不断来生。上天为了保护这样珍贵的灵魂，便设置了往生之路。进了往生石的魂，有百年而不曾入池的，也可随其心愿静坐在那池畔。

　　她是精灵，以肉体凡胎闯进了往生石。那好像是….大魏六十四年的事情了。月亮一路寻寻觅觅的走到尽头，却看见个极为像他的身影投入池中。当时也顾不及什么禁忌，脑子一热跟着跳了下去。明明其他的灵魂泡进去还能露半个身子惬意的享受。可对她来说，那股水流却瞬间凝结成牛虻大小的冰锥，戳的她关节都酥，非但如此，更如流沙般越挣扎越下陷。

　　他似是没有看到她，或是没有认出她来。任她这边挣扎扑腾闹得天翻地覆，他也只静静的在池子一侧浸泡着，有氤氲的雾气升起，缓缓遮住他半张脸。月亮说不出话来，拼命的向他那一侧游动，在他要起身的那一刻，她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成，成渊。”

　　她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汗水交杂在一起，头发黏黏腻腻的贴在额前，终于气喘吁吁的叫出声。

　　那人回头，晦暗涣散的双眸逐渐聚焦，看着她。

　　月亮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大水扑面而来，将她卷入池底。等她睁开眼睛向上看去，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他……就这样，入了黄泉，吗？

　　大水不断地从她的耳鼻灌进体内，化作绵密的针延筋脉流淌，最后集中在她的腿上。她再一低头，她的腿…….没有了？

　　“啊”月亮一下惊醒过来，她嘴唇发白，有汗滴从额前落下。

　　忙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双腿还在，狠狠的捏了一下，却没什么知觉。原是缩做一团睡久了，腿的筋脉阻塞，麻了。

　　她呼了口气，用手将双腿掰直，一点一点轻轻的揉捏着。目送着太阳的最后一丝尾巴消失在天际。

　　该行动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客栈外墙攀岩而上。客栈临街，在晚上爬墙不引人瞩目，但每一层的吊顶做的很高，对这副小孩的身体极为不利。每爬一点，都要在原地休息片刻。

　　黎素的房间在三层，途径二层时，里面的人似是已经入睡，只窗户留了个小缝透气。月亮留了个心眼，把窗户大大敞开。

　　好不容易到了窗口，只轻轻一碰，便被开窗户的吱呀声吓得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她稳住身形，紧紧贴住墙面，将身子甩到另一侧窗台，要用手开窗，才发现……窗户锁了。

　　月亮就这样扒着窗台吊在半空中，像一只无助的小鱼干。

　　她一边用脚摸索着着力点，一边感叹：话本子里都是假的，刺客怎么就会是大卫少女心中最爱的男性职业排行榜第一名呢？这一会儿睡草垛子，一会儿吊窗口，随时还有掉脑袋的风险，她小心翼翼的低头看了看下面，高处不胜寒，一阵凉风吹来，吹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月亮吞了口唾沫，她就不喜欢刺客，她还是比较喜欢开糕点铺的。

　　那扇被打开的窗户里有声音传来：“把人给我带过来。你们都退下。”

　　是顾怀安的声音。

　　月亮屏住呼吸。

　　顾怀安道：“你当真愿意，被发现了，我们都逃不了一死。”

　　“奴婢万死不辞。”

　　这屋里，还有个女人？

　　顾怀安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为黎姑娘做的，为陈国做的事，很伟大。此行，若是有所披露，真的是万死难辞。”

　　女声愈发的坚定：“小橘的命是老爷救得，又自小跟着小姐长大，小姐待我如同家人一般，我蒙受了黎家很多恩情，如今能为小姐效力，是小橘的福分。”

　　顾怀安犹豫了半晌道：“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丫头，既然你心已绝，我们便赌一赌。你把这个收好。”

　　小橘惊讶道：“这是？小姐随嫁用的凤簪？奴婢，我受不起。”

　　“要想以假乱真，就得做到位了。况且她既然选择了自由，总得舍下身份给她带来的的荣华富贵。这些东西，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女声犹豫了半晌道：“是。小橘明白了。”

　　“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陈国黎府的小姐，黎素。”

　　“那便回去准备吧。”

　　待小橘走出去，顾怀安却还站在房间里。

　　他停顿了一会儿，朝窗户边走来。

　　月亮一惊，身周也没什么遮蔽物，她手一松，翻身跳进楼下的房里。

　　动作轻巧，里面睡觉的人翻了个身再无动静。

　　月亮忙趴到窗边向上看去，顾怀安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手里摩挲着一块小小的玉佩。
　　是黎素在街上随手买了送他的，原先看他珍惜的样子，以为是什么上好的宝贝。今天透过月光才有机会细细瞧见，原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玉体并不显得晶莹剔透，反倒有团团的白簇聚集。

　　顾怀安叹了口气，小声说着些什么，说着说着，他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有血从嘴角溢出，他仿佛习惯了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往嘴里含了粒黑色小药丸，半晌才平息了下来。而后，将玉佩收了起来，合上了窗户。

　　月亮把身子收回来，缓缓叹了口气。这一趟，信息量太大了。

　　可以肯定的是，黎素的失踪绝不是那么简单，顾怀安在其中也参与了一脚。而如今，他们打算偷梁换柱，让黎素身边的婢女小橘去顶替。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小橘这样做尚且可以理解，只是这顾怀安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而这位顾参军，似乎身上有什么隐疾，照着咳血的程度来说，应该是病的不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怀安，难道是病死的？

　　谜团扑面而来，月亮只觉得越想越乱，自己也精疲力竭，不如回去同李念慢慢的商量。

　　正要走，突然听得身后的重重床幔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怎么，才刚来，便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