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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赌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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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那颗心脏是为了陈衍的青梅竹马白青。
说青梅竹马其实是有些勉强的。
陈衍认识阿青的时候,他十六岁,她六岁。青梅正当青梅,竹马却已有些过了年纪。
陈衍当时正是陈国祭司门下最有前途的弟子。白青是国相老来得女,全府上下宠爱着的掌上明珠。
陈衍是在师叔的丧葬仪式上认识的阿青。
六岁的小人儿迈着小短腿走进来,两个团髻上系了两条白绳做丧礼之仪,拉着老国相的手走到灵位前,嫩声嫩气的说道:
“白曦幼妹白青拜见陈大人。”
说完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
祭司府只收男弟子,他们平日里又只与些灵异鬼怪打交道。一生之中见到的姑娘用一个手便数的过来。一群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孩子见到那么个清秀可爱的女娃,都颇为稀罕的注视着,一颗心都瞧的软了下来。
实在不是他们对师叔不敬。只是这位师叔,历来都是只闻其人,到死都没见过一面。着实没什么师徒情分。
陈衍是内定的下一任祭司,陈国祭司历来不沾婚嫁。
他对自己的身份清楚的紧,不过多瞅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只是自那日在祠堂见过白青之后,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未尽。
师父派他一月一回去国相府为白青小姐诊脉祈福。
第二年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白青脉象有异,似是心力不足。
回去便禀报了师父,也是从师父那听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师叔的故事。
本来定下的陈国祭司便是那位师叔,他素来是他们那一辈弟子中最有天资的。
可他偏偏犯了情戒,爱上了老国相的独女白曦,愣是选择净身出了祭司府,做回一个平常人。
因那位师叔不仅是个风水阴阳上的奇才,对国事天下事也颇有一番见解。
老国相素来对他欣赏的紧,便也默许了这桩婚事。
可好景不长,或许是老天爷不舍得美人迟暮。
白曦没活过二十五岁,便死于心疾,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弱症。
白曦死后,师叔疯了,他用一颗定神丹锁着白曦的魂。自己没日没夜的闷在房里,研究起死回生之法。
最后他选择的,便是恶灵上身。
没人知道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实验以失败告终。师叔几日后自杀于祭司祠堂。
死前只留下了一封谢罪信,并警告后人遇恶灵必除之。
他犯下如此大错,当时的祭司动了大怒,不许给他办一切丧葬事宜,权当做祭司府不曾有过这个人。
国相还沉浸在失去了唯一女儿的悲痛欲绝中。
可没过多久,身边陪伴多年的一位侧室却以三十五的高龄诊出了喜脉。
祭司大人亲自为那肚中的孩子坐镇祈福。孩子在八月大的时候降世。
虽是早产,好在保住了一条命,只是身体虚弱的紧,头五年便送去了寺庙里,
希望沾些佛祖的福气,求上天多加垂帘。
五年期间相安无事。第六年,国相便亲自把白青接回府。
也是同一年,老祭司病逝。师父当上了现任祭司,
上任不久便重新操办了师叔的葬礼,将他的牌位请入祠堂。
这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背后的因由。
陈衍是个极其自负的少年,他觉得师叔用的法子着实是傻得可怜。
他把白曦的魂生生锁了那些日子,沾染了这世间浊气,已和恶灵无异。
而恶灵本就缺魂少魄的,如何能作为一个人回到这世间。
他觉得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是他,便会寻得一颗适合的心脏,给白青换上。
这世间,唯有树无血无肉,契合万物之躯。
其中以白杨树为最,因白杨树生长在在阴阳两界,心脏便是上好的净化灵药。
后来,他查阅练习了多种秘法,终于在一个月夜成功催化出了一只白杨树精。
这些年,他看着白青从不到腰侧的小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看着她从连笔都抓不好,到能挥斥方遒的勾勒出一幅锦绣山河。
他由衷的欣赏白青。
那时他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实验,而白青是一个质量颇高的试验品。
他用尽了全部心血,带着树精走南闯北的抓恶灵。
有一次遇到一个恶灵上身,他兴奋极了。抓到这只恶灵,树精就能化身少女模样。
届时,她的心便和白青的差不多大小。可他没料到的是,他们都在这场捕捉中受了重伤。
无可奈何之下,他把树精送到白青处休养。
有一日,他和白青一同奏琴。
白央在一旁听得入了迷。琴音结束后,白央身子坐的笔直,冲他们文绉绉的道了句:
“大人和姐姐琴瑟和鸣,真是天作之合。”
他们着实惊讶了一番。
他惊讶于这食鬼杀鬼的树精不知什么时候起,看起来也有了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模样。
而白青则是红了脸颊,娇嗔的训了两句白央,含羞告别离去。
他突然想到,以白青的身份地位,到了二十余岁却还不曾论婚嫁。从前他以为是她心疾缠身,不愿拖累他人。而如今,他心里却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自己也清楚地紧,经过这些年的相处,白青于他绝不是一个试验品那么简单。
本以为一切都顺理成章,他会在祈天大会上为白青祈福,
然后在陈国福泽最深厚的那天夜里,为她换上他准备了十六年的礼物。
可白央不知哪来的勇气跑来质问他什么天地正道,
从前编造的那些谎言,只是为了方便她听话做事。
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他也从未刻意不教她,
他对白央,是真的懒。
许是成功在即,他连谎言也懒得编造,便说了句,
“你造了无数杀戮,早已是天地难容。”
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是为了回答白央,还是回答自己。
谁都没料到,白央跑了,临走之时还激的白青犯了心疾。
之后他翻天覆地的找,派到卫国的几拨暗卫却都石沉大海。
待安顿好白青之后,他便冒死亲自前来,终于一路顺藤摸瓜的找到了长安将军府。
陈衍看着眼前面含怒意的少年,笑笑道:
“别这样看着我,这世上本也就没什么公平可言,不过是各人凭各人的本事罢了。”
“陈衍!你现在站的是我卫国的国土,还真以为能像在陈国一般胡作非为吗?这次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陈衍却笑得越发张扬:“成渊,你真的是卫国的好儿郎。只可惜你把卫国当做自己家,卫国却不把你当做自己人。”
成渊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陈衍松松垮垮的坐着,扬眼看他,“你真以为我陈衍就空凭一身胆量闯进卫国?成渊,你们卫国早便是外强中干了。长安城有你那么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爹,又出了你这么个忧国忧民的小公子,你们将军府当真是风头无两,再无人家可以匹敌了。如今,只怕这澧县和崇州二地,心中只有长安将军府,却没有那朝堂之上的九五至尊了。”
成渊面色发白道:“你想说什么?”
“有了你们这尊大佛,长安城的城墙在那卫王眼里,不仅不会更牢固,反而岌岌可危。就好像,”他顿了顿,似是很欣赏成渊此刻的神情,“你刚把自己院落的墙砌好,一回头却发现,砰!房子塌了。”
陈衍笔画了一个坠地的手势,继续说,
“成渊,君王之位,本就不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坐,那是臣子的事。身为君王,他的职责是要制衡平均,只有端平这碗水,这个国家才能走的踏实平稳。而你们将军府就是随时可以打翻这碗水的存在。你自幼生长环境单纯,读的书习的礼是面对着天下苍生,却不知这身后也是豺狼虎豹。你锋芒越盛,就越会被一口吃掉。”
“你做了什么?”成渊捏紧了双拳。
“我?不过是帮那豺狼虎豹寻了个借口,让这一切提前发生罢了,”陈衍从手里摸出一柄特质的短刀,他的手沿着刀背游走,刀尖锋利,将他手指划破,渗出一滴血来:“派了几个死士装作细作给将军府的月亮姑娘递送信件,却不慎被巡防的军队抓到盘问,他们什么都没说便咽了气。剩下的,自有有心人帮他们说。”
“对了,王上跳过了审讯的步骤,直接问了罪。听闻将军和夫人在大堂上便被施以重刑,而你那位了不起的世子朋友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什么都没说。”
“你看,大难当前人人自自保才是这世间常态。”
陈衍掐了掐手指道:“算算日子,缉拿你的士兵想必也快到了。成公子,现在跑还来得及。”
成渊的手掌被指头掐的渗出了血液,他强作镇定说:“我要带月亮一起走。”
陈衍仿佛听到了笑话般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还惦记着她?你的月亮姑娘现下怕是正在大快朵颐。”
陈衍的手在腰侧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刚找到她的时候,才这么大。喂什么奇珍异宝的不管用。她长得太慢了,我怕白青等不起。便悄悄的从牢里提死刑犯,把他们折磨的不人不鬼,再喂他们吃下定魂丹。待死后恶灵凝聚成功再放出来。你可知,树精就是吃这些东西长大的。
她幼时便食魂,长大了便杀人有什么奇怪的?她本就自恶念中长大,那些邪恶的东西,早就深入她的骨髓。成渊,你就不怕有一天她把你啃的骨头都不剩。”
成渊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吐不出来,他扶着墙开始干呕,还是强撑着说:
“所以她才会从你那里逃出来。陈衍,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身为祭司,强行催化精灵。教她这些,又告诉她此乃罪孽深重。她不过是个把你当做家人的可怜的孩子。而你,才是真正食鬼杀鬼的恶人。陈国居然要你来做祭司企求上天福泽?看来这陈国已是寿数将近了。
她如今不是白央,而是月亮,那些人也不是她杀的。你设了这个圈套,为的不就是让所有人相信她是吃人的妖怪。张统领信,崇州的百姓信,可我成渊不信。
安奚立有大卫的军事集中营,我早早便派人过去搬请救兵。算了算时辰,连夜赶路的话,明日午时便到。若陈大人说的话属实,那我们不妨赌一赌,是这几个营的兵力先到,还是朝廷派来缉拿成渊的官差先到。”
成渊伸手擦了擦嘴角,手臂挡住了半张嘴,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但不管哪个先来,我都不会放任陈大人平安离开。”
陈衍缓缓站起来道:
“那成公子不妨和我也赌一赌。赌她现在究竟是白央还是月亮。她今夜受了伤,正是需要大补的时候。这回想必是要原形毕露了。
白央若是吃了入体的恶灵,会陷入长长的沉睡。
而你的月亮姑娘,想必会清醒的等你接她回家。
若证明了她是白央,那这一切的孽既然自我而始,自然该要由我来结束。”
成渊看起来很虚弱,却仍旧挺直了身躯看着陈衍道:“那便试试看。”
陈衍有些恼怒,这番话没有击垮成渊。他还留了后手。若是安奚的援兵真的到了,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他道:“成渊,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便是大卫容不下你,周围还有梁、姜、齐等国。你是个人才,到哪里都能寻得一条活路。至于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何苦和一个连人都算不得的...”
“大人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成渊打断了陈衍的话,“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待安奚的援兵来了,可就没那么简单。”
油盐不进!陈衍的手捏紧了短刀。
激怒了陈衍,成渊心里升腾起快意:
“你若杀我,我即便是背着通敌叛国的罪,也依旧是卫国子民。王上不会放过你。他正缺个借口收拾陈国,而我,不介意当那个借口。”
“你不杀我,只要成渊不死,我们就总有一日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