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10、公正严明

　　经春意坊一役，郭子骞的确被萧大公子恶心到了，亲爹郭仁义听他描述后沉吟半晌，只道，“能为常人所不能为，萧家老大绝不简单，你小子防范着点。”
　　郭子骞想起萧青崖那怂样，嗯了一声。事后郭家父子回想起来，才懊悔没将这段对话进行得更深入些。
　　可惜郭侍郎太忙。
　　郭仁义此刻正忙活着与下面来拜访的官员谈条件。这位官员也算是郭仁义一手提拔进王都的，奈何现在去外面做了郡守，鼻孔开始往上翘，不过他自有手段。
　　郭仁义看着底下那位，让人赐了杯茶，“先润润嗓。”
　　小官员接了茶，双膝仍紧紧贴住地面，不敢挪动半寸，“郭大人，这次下官这身家性命全都托付在您身上啦…”
　　郭仁义舒适地靠坐在椅背上，伸出一条腿，那人赶紧接住放在自己肩膀上，双手熟练地捏了起来，边捏边小心打量着郭仁义地脸色。
　　郭仁义眯起眼，“你这几年也真是放开了手脚，若不是这次那人头硬告上了吏部，本官还不知道你已经如此大胆了。啧，派出去的都是些什么蠢货，要么就吓唬一下，要么就全都弄死，你这光弄死人家老婆孩子，留一个老汉，岂不是专门来折腾本官么。”
　　那官员急得呛了口唾沫，“大人教训的是，都是那家土包子，不过是征用了他们的地，我也给过补偿了，一天天就找我闹，这不是被逼得烦了才随便找了几个人去想吓唬吓唬，哪想到….哎…”
　　“哼，你那点补偿…不过也不是无法解决。”
　　那官员双眼一亮，“求大人指教。”
　　“地是抢了，人是死了，可人可以有很多种死法，”郭仁义捋了捋修剪得宜的胡须，“若他们本身家境贫寒，日积月累，便会有不少隐疾。平日里是看不出来的，得要找经验丰富得大夫，才能看出真正的死因。本官与紫苏阁众位大夫私交甚好，不妨请一位出来帮个忙。”
　　那官员立即心领神会，满脸涨起红光，连捶腿的手都轻快利落了些，“大人真是下官地再生父母啊！”
　　“可你抢过来的那块地…”
　　官员愣了愣，“大人放心，别说这块地，今后我这儿的孝敬，都涨三成。”
　　郭仁义眼皮一翻，浑浊的眼睛从上往下死死盯住给自己捶腿的人，将人看得满身大汗。
　　那人只觉自己是被秃鹫盯上的腐肉，一动也不敢动。近几年形势不好，上下都需打点，为了保住郡守的位置他已经竭尽了心力，若再不给自己留点…
　　他正想就这么干熬过去，突然见郭仁义伸手拍了拍前胸，衣襟里彷佛藏了什么东西。
　　他浑身一哆嗦，将下唇咬得发红，“五成，五成不能再多了。”
　　郭仁义这才放缓了脸色，“嗯，东西会按时送到你手上。”
　　一阵脚步传来，“爹，春意坊那边…”
　　来者是郭子骞，进来看见地上还有一人，连忙闭嘴。郭仁义道，“下去吧。”
　　官员自然知道说的是自己，轻手将肩上的腿放下，拜了好几次才倒退着离去。踏出门槛的人立即褪下了笑脸，露出底下既憎恶又恐惧的表情，“老匹夫…若不是因为…”
　　房内郭仁义谈成了条件，心里顺畅了些，面对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也没那么气，“你说春意坊那边怎么了？你养的小东西又作妖了？”
　　“他们哪敢啊，”看老爹一个眼色，郭子骞赶忙上前垂肩，“都被我治的服服帖帖的，哪里敢反抗？我就是来…最近那玩意儿用的快，我想找爹再拿点。”
　　郭仁义气得边吹胡须边瞪眼，“还用？上次就因为你随便把东西用在那戏班的小白脸身上，把人逼死了，差点闹大。那东西有多金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爹我也只敢用在关键的人身上，就你，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光去惦记那些小白脸，没出息！”
　　郭子骞被骂惯了，舔着脸继续道，“嘿嘿，我当然知道那东西金贵，那次之后都没用过，这不是想着那姓简的回来了，不得帮我们补补货嘛！”
　　“你错了，不是帮我们补货，“郭仁义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语气中有忌讳，”你爹我也不过是帮人牵线罢了。”
　　”嗨，那么多货，他们能用多少？咱们每回都抠一点出来，不是也没发现？”郭子骞手捏的累了，瘫倒在旁边的坐椅上，姿势和语气都十分嚣张。
　　郭仁义锁住眉头，“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装作没发现啊…”
　　郭子骞从来没有老爹郭仁义那样深的心思，出门就往春意坊去。别看郭子骞在外跟斗鸡似的，在欢场中可几乎是“无瑕”了。温柔，钱多，嘴甜。也正因如此，二八少年春莺才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此时二人刚结束一番温存，春莺不顾身上的不适，坚持起身靠在郭子骞身侧，一勺勺喂他喝银耳莲子汤。
　　春莺看着身旁的人悠悠享用着甘甜的汤，心里暖得跟自己在喝似的，连身上的不适也不那么明显了。当初因家里变故不得不沦落欢场，若不是遇到眼前人，还不知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公子自从那日带人来过一次，就再未单独来过，可是倦了莺儿？”
　　郭子骞将春莺脸颊边的青丝轻柔挽到耳后，“怎么？是真心在想我还是在想那位风流倜傥的萧家老大？”
　　春莺脑中闪过那青衫的修长身影，那日嘴边的酒香似乎又飘了回来，他赶忙压住心底的悸动，往郭子骞怀里凑近了些，“莺儿对公子从来没有二心，公子这话可让人伤心了。”
　　“呵，谅你也不敢。”郭子骞轻柔地捏了捏春莺粉嫩的脸颊，“那萧家老大蠢得跟棒槌似的，送上门来让我羞辱，你若是跟了他，可享不了这些福。”
　　春莺笑笑，放下空碗，接着又帮郭子骞捏起了肩，“不过那萧家老大看着窝囊，可对他的那弟弟是实打实的关心，当时公子赏他那么多酒，说挡就挡了，这兄弟间的情谊还真让人羡慕呢。”
　　郭子骞抬起眼皮，“你真这么觉得？”
　　春莺不知郭子骞何意，撑起身子既疑惑又小心打量着郭子骞的脸色，被郭子骞按住，搂紧怀里安抚道，“你心地软，自然看到他们那样就以为他们兄弟情深，你可知道他们并非血亲？”
　　“不是血亲？那连远亲都不是？”春莺惊得睁大了眼。
　　“外人不知晓罢了，那三人里只有那个小的是萧家的血脉，那老大老二都只是当年萧御医在外收的养子。”
　　春莺回想起当时那萧家三子的模样，乍一看去都长得挺好，现在细细想来，虽然的确好，可实在说不上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没想到他萧家竟有这段往事。”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当初就是那萧家老大的娘…”
　　郭子骞说到萧青崖，嘴里仿佛又泛起了呕吐物的酸臭味，“算了不提他。”
　　“那萧家老大也真是不识时务。恐怕是才来往都，不然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这王都里，又有哪个人家敢对公子不敬？”
　　春莺这话正中郭子骞下怀，他满意地直抖腿，在被窝里摸了一把，惹得美人一阵娇笑，“今儿个嘴怎么那么甜？说吧，想要什么？”
　　春莺羞怯道，“公子能来莺儿就十分感恩了，哪还敢要什么？”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停。他犹豫之时秀眉微蹙，粉唇紧抿，一双秋水眼左看右看，尤其惹人怜爱。郭子骞心里一动，抬起他的下巴问道，
　　“嗯？”
　　“那萧家几个孩子不是血亲也能如此相亲相爱，倒让莺儿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不知公子能否…帮我给家里人寄点东西。这些日子攒了些银两想转交给家里的老娘，前些日子得的那簪子也想交给我家姐。”
　　他看郭子骞神色淡淡，语气更是恳切，“从前跟姐姐在戏班，虽然苦，但至少能吃个饱饭。现在戏班散了，莺儿有幸能得公子青眼，享起了福，姐姐跟老母亲却因为身子弱只能在家待着。莺儿实在不忍心…”
　　春意坊这种地方，比一般妓坊还特殊一些，别说不能随意出远门，连小倌们要寄送接收书信物品，都得经由老妈子层层筛选。书信倒罢了，若是财物，指不定要被克扣多少，因此坊里的小倌们最多写点家书。可春莺受宠，偶尔直接拜托郭子骞帮他为家里寄点东西，便不用担心太多。不过这事儿得看郭子骞脸色，什么时候说出来也是个讲究。
　　郭子骞看他可怜，最终还是应了。春莺十分欣喜，更卖力地伺候起来。
　　在春莺处耽搁了许久，郭子骞终于将人哄睡了。那睡着的人眼梢水光零星，腮边桃色微显，嘴角微微上扬着，在睡梦中不知呢喃着什么情话。凭心而论，春莺容貌太过妩媚了些，可他是这春意坊中最听话好哄的狗，郭子骞觉得跟他呆在一块最不用费脑子。
　　郭子骞整理仪容，踏出春莺的房门，意料之中看到另一只狗，“太心急了些吧。”
　　柳絮笑意盈盈，“为见公子一面，再急也不算急。”
　　他妆容清淡，语调柔弱，连额头的发丝都软绵绵的，跟春莺完全是不同的调调。若郭子骞再看的明白些，就会发觉柳絮全身上下都没有与春莺一样的地方，这对同住一家妓坊的人来说可得花一番心思。
　　可一切心思在郭子骞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只觉得房内的红花看多了有些腻味，来片绿叶调剂一下正好，示意柳絮跟上，转角又进了绿叶的房门。
　　一进门郭子骞就随手扔出一包什么东西，柳絮熟练地接到怀里垫了垫，“又是小莺给家里的？”
　　“可不是，每回都带这么几两银子，即使他那老娘活着也没什么屁用。”
　　柳絮背过郭子骞轻蔑的撇撇嘴，将那包袱放到一边，又转身换上淡雅的笑，“有家人惦记着不也挺好。”
　　郭子骞将他粗鲁的拉到腿上，“所以他笨，哪像你，早就知道没有人可惦记了，心思只放到正事上。”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公子不还宠着他？”柳絮幽怨地瞅他一眼，“上次那小买办的事他下不去手，还不是我...”他羽睫微颤，想继续抱怨的当口又偏偏止住了，留得倾听之人自己感悟。
　　这话显然勾起了郭子骞不好的回忆，脸上冷漠下来，“上次他的确太任性。”
　　“小莺还小，以后他有什么不想做的，公子都交给我好了，以免有什么疏漏。”柳絮蜷缩到郭子骞怀里呢喃着，像只可怜巴巴讨人欢心的小宠物。
　　郭子骞一根根抚摸过他的手指，“我这春意坊里可不养吃白食的。”
　　这类香闺私会的场景，越隐秘便越有人见到，果然窗外有一人影鬼鬼祟祟的听进了一耳朵不该听的，收获颇满，吐了口唾沫往外撤。那人影撤到春意坊后厨，忍不住朝门缝中瞧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他想再躲已来不及了。
　　“小乞丐！你怎么又溜进来吃东西啦！”
　　那人影原来是一半人高的小孩儿，穿着布袋做的衣服，灰头土脸的。他回头朝小丫头调皮一笑，虎牙几乎戳到人脸上，“百花姐，昨儿赏的猪蹄早啃完了，我再来探探宝。”
　　叫百花的丫头扬手就想一个巴掌，可看那小子的可怜样又中途铁掌变指柔，捏住那张泥脸意思了一下，“就你鼻子灵，进来吧。”
　　小乞丐双眼一亮，忙屁颠颠跟上，“不是贵客剩下的我可不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