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中鹿》天山小白兔

66、终点

　　近日的家事让我很是感慨，突然就想说说我对死亡的看法。
　　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触死亡是在我上小学之前的事。那会刚开始记事，只记得那一天跟往常不一样，妈妈很早就把我和堂弟从幼儿园接回家，把我们交给奶奶看管又匆匆出去了，依稀听到有“医院”这个字眼。奶奶也不像平时那样管我们，任由我们在旁边玩，她自己则焦虑地守在电话旁像是在等消息。就这样待到夜幕降临，爸爸妈妈带我去医院说见叔叔最后一面。医院走道上站着很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我从他们的低语中听到“梯子”、“跌落”、“头先着地”这些字眼，但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妈妈紧紧牵着我的手走到一个打开门的房间前，在离门有十步距离停下了，我远远看到叔叔在病床上睡着，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妈妈哽咽着对我说，快跟叔叔说一路走好，我懵懂照做了。之后几天家里看似很热闹却一片愁云惨雾，很多阿姨们陪着一直哭泣的婶婶折纸钱，我只知道家里出了大事，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来，为什么爸爸妈妈会说以后都见不到叔叔了。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叔叔是在火葬场的送别仪式上，妈妈让舅母带着我穿上白色的衣服跟在送葬队伍的后半段。我当时纳闷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站在前头，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一起走。舅母再三安慰我不要害怕，送别仪式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就跟爸爸妈妈回家。唢呐锣鼓声开路，有工作人员一把一把撒着白花花的纸钱，队伍穿过火葬场外曲折的回廊，绕过一个空荡荡的大堂，花圈从告别大厅外面一直摆放到里头，我认得其中有几个是家里人的名字。告别大厅十分空阔，台上摆放着叔叔的黑白照片，两边挂着黑底白字的挽联，周围摆满了白花。叔叔被安置在大厅中央，队伍绕着他转一圈瞻仰仪容，然后从侧门出去，送别仪式就算完成了。进入告别大厅后，可能是回声的关系，哭声愈发响亮，我能听到前头婶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看到爸爸妈妈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叔叔的名字。舅母低声对我说，快哭吧，跟叔叔说一路好走，我乖乖照做了。从告别大厅出来后，哭声慢慢停了，队伍也停下了，有人帮着给送葬队伍分糖。舅母剥开糖纸喂给我，嘴里念叨着吃过糖甜甜的回家就一切顺遂，还叮嘱我回到家之前都不许回头看。这就是我迄今为止印象最深刻的、跟死亡相关的记忆。
　　等我长大一点，应该是小学时，有一次周末爸爸妈妈带我上街吃早餐。那天是阴雨绵绵的天气，途径江边路段时，我看到有几名警察正围着一个刚从江里打捞上来的老妇人。老妇人浑身湿透，身上好些地方还缠着水草，警察们围着她研究却不抢救，应该是已经没有呼吸了。等到了早餐店坐下，爸爸妈妈提及刚刚不知道有几名警察在江边干什么时，我说看到尸体了，爸爸妈妈很震惊，妈妈还对爸爸说我好冷静，换做其他孩子早就大喊大叫了。我那时感觉死亡就跟睡着了一样，只是永远再也醒不来了，不会有太可怕的感觉。随着年龄增长，见到听到的死亡案例越多，对死亡也有深一步的了解。死亡本身确实不值得怕，最可怕的应该是死前的痛苦遭遇，像是遭受病痛折磨多年，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之类的。如果在短时间内完成“死亡”这个过程也还算好，最怕的就是各式各样的“不得好死”。
　　死亡，是所有人殊途同归的人生终点，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不管富贵贫贱，这都是每个人生故事结束的地方，起码在这一点上众生平等。人之所以畏惧排斥死亡是源于对死后世界的未知，因此很多人会寻求宗教的救赎，期望自己在死后不至于在地狱受苦难。有些人则是因为放不下当世所拥有的，比如财富地位、亲人朋友等。以现时的科技水平，我们无法查探到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但也不必一听到死亡相关的字眼就避之不及。我认为，只要做到事事问心无愧，坦然面对死亡，人的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人生在世，留下的只有回忆，其他一切皆是虚无，故不必强留，不必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