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百尺》花二壮

3、老·怀璧其罪

　　女人坐在茅草上闭眼打坐，黑袍银面，不显半分颓唐。
　　黄允在对面的监牢里来回走到，反复叹气，“神女不怕吗？身首异处？”
　　“我并未骗皇帝。”女人无所谓道，“况且，既然我能炼制永生丹，又岂会辜负自己？”
　　黄允咽了口口水，有些讨好地笑道，“神女大人……可否赐药给在下？”
　　女人摇了摇头，“神丹炼制不易，此次仅成两枚，一枚赠予大人被献与皇帝，另一枚，已经被老丈吃了。”
　　“唉，早知如此，就应该让我来试药！”黄允懊恼地拍墙。
　　女人弯了弯眉眼，“黄师不必担忧，神丹虽已入皇帝的手，但他并不知该如何服用，若是乱吃……可是回坏事的，到时你我便能出这牢狱了。”
　　黄允讶然，再看向对方时已经不只是欣赏，更是敬重，一个女子不但有如此神技，更有心计与魄力与皇帝博弈，真乃神人也。
　　“神女大人觉得我们何时能出去？”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语调轻松，“一天，明日辰时，皇帝若不召我们进宫，便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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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政少见地没有心思批阅奏折，只是捏着瓷瓶在华阳殿踱步。
　　“你说……这丹药，这能使人长生？”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瓷瓶问道。
　　“若非亲眼所见，奴婢也不敢相信。”高明轻声道。
　　“那老者如何了？”
　　“回陛下，服用了断肠散后哭喊得厉害，确实没有任何垂死之人的样子。”高明恭敬道。
　　元政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高明行礼后退出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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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生？”
　　“生？生就是呱呱坠地，是冰雪消融，是人声鼎沸，是秋蝉吱吱！”
　　“那什么是死？”
　　“死？死就是尘归尘，土归土，魂识消弭于天地之间。”
　　“我听闻人都有轮回。”
　　“是啊，轮回。可轮回后，谁又是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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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女大人”
　　“神女大人”
　　女人骤然回神，看到打开的牢门和面带担忧的黄允，“……何事？”
　　“陛下有请。”高明低声道。
　　黄允朝她使了个眼色，果真如您所料。
　　女人微微点头，“走吧。”
　　仅半天时间，原本还算硬朗的皇帝此刻已经瘫卧在榻，呼吸微弱。
　　“服用丹药后，陛下突然呼吸困难，四肢无力，还请神女援助。”高明跪地道。
　　女人居高临下看着榻上的皇帝，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我要为皇帝施术，请回避。”
　　“这……”高明犹豫了。
　　“若是不信我，阁下又何必放我出监牢？”女人冷声道。
　　“奴婢不敢。”高明忙道，急忙退出门外。
　　女人以手为媒，将生气注入皇帝体内，在估计对方已经恢复说话能力后突然松手，轻笑一声，抬手摘下面具，一双杏眼温婉，左脸颊小小的梨涡，如同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元政，多年不见。”
　　“……”元政困难地翻动眼珠，瞬间瞪大了双眼，“是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女人愉快地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晃了晃，脚踝上的铃铛叮叮作响，“我？你以为我是谁？”
　　“容穗！那个杀了我数千名将士的妖女！”
　　女人面带笑意地捏起盖在元政身上的被子，往上提轻轻盖住他的口鼻，眉眼间隐含戾气，“别把我和那个窝囊废相提并论哦。”
　　元政感觉到呼吸困难，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没有一丝力气，“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秽，我的名字。”女人稍稍放开他，微微一笑，“也会是灭了大元的人。”
　　“既然你不是容穗，为何要与大元为敌？！”
　　阿秽咯咯笑了起来，“自然是我想要。”
　　“百姓何辜！”
　　阿秽晃了晃脚上的铃铛，“与我何干。我只想看你自此半死不活，眼睁睁看着你的国家被剥离，蚕食，掩埋……”说着开心地拍了拍手，“然后，我再杀了你。”
　　“你！妖女！”元政挣扎着想要起身，“来人啊！给孤杀了这个妖女！”
　　阿秽咯咯笑出声，“多年不见，元政，你倒是变天真了。”说着飞快的在他眉心一点，一道红光没入，“今日我确实是来救你的——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永生丹耗光了魂元寿终正寝了。今日之后，大元境内必将战火瘟疫不断，如此美景岂能让你错过？”说着拍了拍手，重新戴上银面，“五年后，我再来取你首级~”
　　“你究竟是何人！我大元试问未曾杀伐无度，何曾亏欠过你！”元政气得直咳，却没有力气坐起，只能以手捶榻。
　　“亏欠？”阿秽轻嗤一声，“你欠的不是我。”说着摆了摆手，打开房门，“皇帝服用丹药之法出了差池，我只能以术为其续命，却无法助其恢复。”
　　“……多谢神女大人。”高明恭敬道。
　　阿秽抬头看了眼天色，“教中事务繁杂，我可以回去了吗？”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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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眉在神女宫外等了三日，终于等到人回来，首先入耳的还是那不合时宜的铃铛声，不由皱眉，“你何时戴的铃铛？”
　　阿秽摘下银面，看向对方。
　　“你是何人？！”慈眉后退两步，震惊的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
　　“那个碍眼的神女已经喂药炉了。”阿秽不耐道，“我无意管你教以幼儿之心做药引之事，但若敢妨碍我，你就和你那神女一起喂药炉吧。”
　　“……”慈眉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私下查看，确认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你是如何知道？！”
　　“呵，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秽甩了甩衣袖，“明日皇帝会封神女为国师，你且随意行事，最好是祸国殃民，将大元闹得民怨沸腾，知道了吗？”
　　慈眉转了转眼珠，确认眼前的女子与自己殊途同归，终于嘿嘿笑起来，“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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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黎坐在院子里绣花样子，母亲容慕儿正拿出史籍准备给孙儿卫辰讲故事。
　　“上回讲到容忱将军大破扶桑城。”容慕儿乐呵呵地翻开史籍，“这也奠定了我熙国近百年大一统的基础啊……”
　　“也不知道阿秽怎么回事，这都四五天了还不回家。”一边绣花容黎一边说着。
　　“你管她作甚。”容慕儿变了脸色，“虽说她与你一同长大，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她不是阿岁，不是你曾祖母。”
　　容黎叹了口气，“我知道，可她对咱们也挺好的。”
　　容慕儿一噎，双目出神，“若是我……小祖母是不是就能活过来了……”
　　容黎被她的想法吓了一跳，忙起身，“母亲！”
　　容慕儿骤然回神，“……是我失言了。”
　　容黎松了口气，“我只盼家中安好，辰儿能顺利长大成人，至于阿秽……她能放下是最好的。”
　　“开门。”
　　“阿秽回来了。”容黎听到院门外的声音，看向容慕儿，后者收拾好神色，将卫辰抱回房中，这才匆忙去开门，“你去了何处？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有事儿~”阿秽随意说到，把手里拎着的老母鸡递给她，“你让买的鸡。”说着懒懒散散地进门，“慕儿呢？”
　　“母亲哄辰儿睡觉了。”容黎说到。
　　“哦。”阿秽坐到容慕儿方才坐的躺椅上，翘起二郎腿，脚踝上的铃铛响得欢快。
　　容黎把老母鸡栓到院子里的枣树上，听到铃铛响，不由笑着问，“今儿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阿秽咯咯笑，“黎儿，我的计划成功了。”
　　容黎一顿，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什么？”
　　只见阿秽微微一笑，与那人一模一样的眉眼间，戾气尽现——
　　“大元，大限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