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异闻录》喻烟

2、第二章 文骨（二）

　　许嘉可觉得很疲惫，她毕业不久，刚刚见识社会凶险，作为公司新人，天天起早贪黑，但自身工作之余还被塞了各种老员工不愿意细致处理的繁琐事情，经验又不足，老是出纰漏，经常被批评的抬不起头来。
　　她知道这是要经历的，也相信熬过去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得到充分锻炼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但近几个月，许嘉可越来越疲惫，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去医院检查又只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要注意饮食和作息规律。她听说过各种上班族过劳猝死的案例，实在不想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白天加倍努力，争取能早睡早起，长命百岁。
　　近日来许嘉可工作逐渐熟练上手，在公司的状况有了起色，不再那么手忙脚乱，也基本做到允许范围内的早睡早起三餐规律，但身体和精神状态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差了，每天起床就像没有睡过觉一样，但自己又不记得有做梦，按理说该是深度睡眠。这两天她实在是撑不住了，跟部门经理请了几天假，经理虽然唠叨了几句但看她工作完成得可以而且脸色确实很差，还是批准了。
　　休假前一天她下班去超市准备买点菜给自己调理一下，没想到在顺便买洗漱用品时眼前一黑，只记得自己倒下前撞到了人，没来得及道歉就失去了意识。

　　凭借一直以来强大的心理素质，洛开阳从床上爬起来，和林杰一起出门简单吃了点东西。吃完晚饭，杵在小区门口反复保证自己已经好多了药效非常救命不要担心成年人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成功把还想多说一小时的林杰送走，随后洛开阳立刻赶回家仔细检查了门锁，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
　　又认真查看了各个房间的里里外外边边角角，洛开阳最后确认所有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连平时常有的位置改变都没有发生。也就是说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乱七八糟的事物进了他家，一不谋财二不害命，除了开门把备用钥匙塞地毯下面方便林杰进门避免他烧死在床上，其他的啥都没干。
　　这是什么大善人啊，洛开阳感叹。
　　肯定不是那些鬼，虽然偶尔他们也能帮下忙预警部分危险之类的，但穿门放钥匙实在是超过他们能力范围，就是真有心也办不到。说到鬼，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洛开阳这才注意到今天的不同寻常，东西都在原位，没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也没有虚影时不时在眼前乱晃。又仔细环视一圈，才发现最近身边常见的鬼都在客厅角落站得整整齐齐，而且比平时透明很多，一不小心就会忽视掉。
　　这是在干什么？
　　洛开阳本能地想开口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又想起对方听不到自己说话，索性目前情况对自己有利无害，反正也干不了什么，他决定先去换个门锁，虽然对能随便进他家门还不留下痕迹的东西大概没啥用，但有个心理安慰也好。
　　他还是很乐观的。

　　市中心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许嘉可虚弱地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不时偏头像是在躲避什么，看上去做了个不太安稳的梦。
　　双人间的病房里只躺了她一个，病房门被锁上，她的床边站着一个明显不是医生或护士的青年。要是许嘉可醒着，大概要被青年吓到，倒不是说他长得吓人或是表情可怕，只是此时青年的手正隔着病号服陷进许嘉可的胸腔里，连接处一片黑雾弥漫。
　　另一张病床上坐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顶着一头乱毛，对青年动作见怪不怪，满脸无聊地大幅度晃腿。
　　青年保持着诡异的姿势不动，男孩明显不耐烦起来，但顾及到是在医院，他发出气音对青年小声嚷嚷道：“你怎么还没完事，待会儿护士要来查房了。”
　　他的质问对象没理他。又过了一会儿，青年缓慢地抽出手，什么都没有拿出来。
　　“东西呢？”
　　青年摆摆手，男孩有点惊讶地看着他，马上反应过来说：“要命？”
　　没有得到回答，但男孩已经确认了情况也不再多问，看青年一副要走的样子，立刻从病床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窗边拉开窗户：“行，那走吧。”

　　等护士进来换点滴时，窗户已然紧锁，病房里只有许嘉可不安稳的虚弱呼吸声。

　　洛开阳打着喷嚏给自己烧水泡感冒灵，旁边手机亮了几下，是林杰发来的到家消息，一条信息明显不能满足他的热心，提示音接连响起，手机震动个不停。洛开阳解开锁屏，一长串的消息蹦了出来，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里面大致表达了对他身体情况的关心和对他家今天没啥闹鬼情况的疑问。
　　洛开阳搅动杯子里的感冒灵颗粒，回复林杰说自己没什么事，闹鬼毕竟也不是每天，鬼也会休息的，让他不用担心，处理好自己的事就行。当然有关闹鬼部分的是假话，他身边的鬼既无聊又精力旺盛，所以今天的情况确实很令人在意，不知道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哪位大师路过日行一善。
　　想到这洛开阳把自己逗笑了，哪会有这么好的事。水壶噗噗地叫起来，洛开阳拔下插头泡好感冒灵，把剩下的部分倒进开水瓶，端着杯子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轻轻吹走棕色液体表面冒出的热气。
　　透明的鬼魂们还在墙角排队，洛开阳盯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又唾弃自己平时那么嫌弃，现在安静了居然还不习惯了，习惯真是太可怕了。
　　林杰把他叫醒是下午五点半，吃完饭又检查了屋子，做完各种繁琐小事，到现在才晚上八点。美好的周六夜晚，托自己强大体质的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又喝了感冒药，除了还在打喷嚏之外身体已经没什么不适。其他方面也没什么紧急事项需要解决，洛开阳准备看部电影放松一下。

　　电影放到女孩站在姐姐房间外面，轻轻地敲了敲门，与此同时，家门口也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洛开阳看着电影里敲门的小女孩，又转头看了眼门口，分辨是否是错觉。
　　砰砰。小女孩扑到姐姐身上，两个孩子快乐地闹成一团。
　　砰砰。安静温暖的房间隔绝了窗外的风雪。
　　洛开阳按下暂停键，认命地起身去开门。
　　“先生您好，”洛开阳拉开门向下看，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单膝跪在地上扶着一名靠门昏迷的女性，见他开门立刻焦急而不失礼貌地询问，“请问您认识这位小姐吗？她刚刚在您门口昏倒了。”
　　碰瓷两个字在洛开阳脑子里绕开半圈。他打量着门口的两人，男生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身边不远处有一个明显是匆忙放下，有点歪斜的购物袋。昏迷的女性穿着蓝白条病号服，向前倾倒，大概是在和自家大门亲密接触之前被男生拉住了，现在被支撑着跪坐在地上，头垂向地面。
　　从医院出来的？洛开阳心想，又觉得女生垂着头的样子有点眼熟，便伸手帮男生把她扶起来，看到了她的脸。是昨天在超市里倒下后被救护车接走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
　　洛开阳示意男生把自己的购物袋带上，然后和他一起把女孩扶进屋，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病人就这么躺在走廊上。
　　把不知为何出现在自家门口的病人暂时安置在客房床上，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也不好再做什么别的救助措施，而且这个男生不是附近的住户，也很可疑。洛开阳确认两个人都在自己视线内后，拨通了急救电话。

　　无法接通。
　　洛开阳盯着手机界面，信号显示满格，而且这可是急救电话……
　　这时候可疑的男生在购物袋里翻找起来，吸引了洛开阳的注意力。男孩翻了一小会，突然放弃了一样给袋子打了一个结，抬头说道：“对不起，我只买了感冒药，应该是用不上……”
　　“没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好还是把她送回医院。”电话也许和他没关系，不能这么揣测小孩子。虽然这么想，洛开阳还是给林杰发了短信简单描述了现在的情况，让他也去一下医院，以防万一。
　　短信发送成功。
　　“我们打车送她去医院，”带上手机和证件，洛开阳把没有清醒迹象的女生背在背上，顺势指挥看起来有些愧疚的男孩帮自己开门关门，“路上和我说说你知道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