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再无此佳时》抱玉闲人

4、寿辰（三）

　　沈家老夫人的七十大寿，便在这初冬的寒天里到来了，为了这件大喜事，沈家上上下下已筹谋许久，帖子一沓一沓地发出去，几近将这京城中上得了台面的达官贵人都请了个遍。
　　到了寿宴这日，更是热闹非凡，府门口金漆大匾上书的‘沈府’二字特地叫人重新粉刷了一遍，缀上旁边红菱花团，便是从入口处就能瞧出的喜庆，门匾下站着下人若干，几个忙着迎接入府的贵客，另几人扯着嗓子高喊：
　　“玉香楼程老板到——献上玉如意两柄贺寿。”
　　“张大人，吴大人到———”
　　“镇南府世子爷到——”
　　这嗓子扯的越高越好，恨不得叫这整个京城里的人听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这尚书沈家啊，今儿可算是要大出风头了。
　　进了府上更不得了，从大门口到大堂这百来米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一路铺着上好红稠，几个丫鬟分别站在两道边上，为进屋的贵客引路，宾客们到了大堂，瞧见端坐在大堂中间气定神闲的沈老夫人，无一不真诚地说上一句：“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人到七十古来稀，沈老夫人这般精神矍铄，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您不到花甲呢。”
　　沈老夫人一一笑着收了祝福，到底是曾经管理沈家，使得众人诚服的当家主母，对着迎来送往的宾客既显示了地主之谊，又不失庄重和体面，衬的一旁招呼客人的沈寰夫妇几人有些慌忙，好不容易得了些空，沈寰额前已冒了一层细汗，笑道：“这迎个客，可比在朝堂上站足三四个时辰还累哩。”
　　沈老夫人在旁冷不丁道：“时辰都是站足了，话却是没说上几句，还不若再偷偷懒，索性朝也不上了的好。”
　　沈寰尴尬一笑，龚红忙从怀中摸出丝巾替他擦去额前汗：“这般天气，可别伤了身子。”
　　沈寰四夫人秦颖若此时也眼巴巴地上去附和道：“是啊老爷，您前段时间才染了风寒，可大意不得。”
　　沈老夫人瞧一眼只站在一旁视若无睹的沈家主母宋庭霜，一时肝火起，又生了数落人一顿的想法，用了好些力气才忍住了，只别过头询问沈绣姑府上今日所迎宾客名单。
　　沈寰也见不得宋庭霜这幅漠不关心的模样，瞥了她一眼，宋庭霜问：“老爷，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先去后院将心儿安顿好，他性子素来怕生，今儿估计要多照看些。”
　　沈寰借故发火：“心儿都是这么大的孩子了，又是在府上，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府上这般大日子，需要你的地方多的是，你倒好，偏要跑回后院去，方才招呼客人也只板了张脸，好似人家都欠了你似的。”
　　秦颖若也说：“是啊大姐，怎么说也是这般大日子...”
　　龚红却打断她，瞧了眼一旁老夫人，朝沈寰道：“大姐素来挂念心儿，却也陪着我们在这儿站了大半天，现如今宾客已然尽数到场，寰郎便随了姐姐的心意吧。”
　　秦颖若立马追上说：“便是再大的日子，难道还能不管心儿不成？谁不知道心儿是大姐您的心肝儿宝贝，该去，该去。”
　　宋庭霜淡淡笑道：“多谢妹妹说情。”
　　沈寰虽心有不满，此时也懒得再说什么，对宋庭霜已然失望透顶的模样，后者也不辩解，沈寰想起什么，忙疾步上前，低声对她说：“心儿既喜静，今日便让他安静在后院自己玩耍，若非必要，莫要到前院来。”
　　宋庭霜顿了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龚红瞧着她发间熟悉的珠钗，那日老夫人的羞辱之词犹在耳边，一时间眸间闪过一丝暗色，想起沈其心，心中陡生一计，唤了吉祥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另一边宋庭霜先是快步到了后院，见沈其心乖巧地呆在屋中玩着玻璃珠子，松了口气，沈其心见他来了，猛地站起来，像是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直直地走过来，张嘴不出声，念叨了一句什么，欲伸手摘她头上的珠钗。
　　宋庭霜忙伸手去拦，沈其心神色变得焦急，啊啊地叫着，宋庭霜将人抱进怀中安抚道：“心儿，今日你若是乖乖在后院待上一天，等到了夜里娘亲便把这珠子给你可好？”
　　沈其心素来好哄，听到这儿点点头，又笑嘻嘻地坐回了原位玩着手里的玻璃珠。
　　等安顿好沈其心，宋庭霜出了后院，瞥见不远处传来的白烟，她想了想，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沈家老夫人七十大寿，府上设宴迎宾，对于菜肴之事自是不敢怠慢，厨房人来人往极为忙碌，隔着数米便闻到十足的香味，见常年不问府中事的大夫人突然来访，厨事总管田伯忙放下手中事，惊讶地说：“大夫人....您可是有什么事？”
　　她这一问，几个在忙活着的厨娘和杂役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齐齐望过来，像是瞧见了什么大奇事，宋庭霜无奈道：“我不过随便来看看，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她走进厨房，打量着长桌上摆放着的已经做好的菜品和锅炉上正烹煮着的佳肴，先是满意地点点头：“菜品丰富，款式新颖，的确不错。”
　　田叔摸摸头，笑道：“咱们也是跟着主子心意走，还是三夫人菜单选得好。”
　　宋庭霜笑道：“的确不错，只是...”
　　玉琢突然出现在厨房，在宋庭霜身后轻声道：“只是未能算上诸位贵客的口味偏好？”
　　宋庭霜佯怒地睨她一眼，玉琢朝她眨眨眼，将手中酒坛递给田伯：“田伯，这是您要的陈年女儿红，我给您送来了。”
　　田伯接过去道谢，身后却传来田光一声冷哼：“怎么？姑姑的得意爱徒还负责这种小事？”
　　田伯呸呸两声：“你这臭小子，又在这装什么阴阳怪气？还不去把院子里晾好的肉干取进来！”
　　田光走时又狠狠瞪了玉琢一眼，被宋庭霜纳入眼底，一时心中疑惑，玉琢也不恼，她也曾找过田光几次做过简单的解释，只是田光只管眼见为实，只一心把玉琢当成了卖友求荣的坏人，玉琢无奈，眼下也懒得再辩解什么，朝宋庭霜欠身道：“夫人，那我便先走了。”
　　宋庭霜点点头，待玉琢走后，田伯又问：“这菜可还有什么问题？还请夫人指教。”
　　宋庭霜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玉琢行至花园，瞧见一人弯身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正要上前询问，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原是沈家三小姐沈连穗，此刻她正神色焦急地在花丛里找些什么在，嘴里念叨着：“小白？快些出来，你跑哪儿去了？”
　　“小白？”
　　这儿离沈连穗的房间并不远，莫非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玉琢上前一步，试探问道：“三小姐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沈连穗啊地一声，吓地转过身来，瞧见是她，说：“是你...”
　　玉琢朝她弯身做礼：“奴婢玉琢，小姐在找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沈连穗连连摆手：“不用了。”
　　玉琢这时瞥见不远处草坪传来动静，她走过去，抓起一只白毛小奶狗，笑道：“这可是小姐要找的小白？”
　　沈连穗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个透，她把小白从玉琢手里拿回去，瞧了眼玉琢，鼓起勇气，做了小姐的气派来，磕磕巴巴地说：“玉琢，小白的事我不许你同别人说，尤、尤其是我大姐。”
　　玉琢道：“是”
　　玉琢又瞥一眼那只不算肥硕的小狗，轻声问道：“这狗瞧着应该不足两月，这时候最是关键，小姐若是想把它养好了，喂养方面可要多上些心。”
　　“你从前喂养过狗吗？”沈连穗好奇问道，玉琢点点头：“先前主子家中倒是不少，因而有些经验，日后三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随时来找奴婢。”
　　沈连穗欣喜道：“谢谢你玉琢。”
　　“只是小姐若想在府上偷偷养着小白，那便得小心照看着，像今日这般溜出来，若是他人瞧见了便不得了了。”
　　沈连穗有些后怕地抱着怀中小白：“我晓得的，今后需得更小心才行。”
　　这时沈连懿贴身婢女如兰自拐角处走了出来，瞧见玉琢，忙叫了声：“玉琢！我可找到你了。”沈连穗抱着小狗赶紧转过身去，如兰朝她行了礼，朝玉琢说道：“大小姐找你有些事，快些随我来吧。”
　　玉琢点点头，同沈连穗相视一笑后跟着如兰走了，可到了大门口，如兰却神秘兮兮地停了下来，只同玉琢说：“我先去打听些事，你先去天香阁罢。”

　　玉琢到了沈连懿居住的天香阁，还未走进，便听见沈连芃带着谄媚的声音：“这是自然，这舞除了大姐还有谁能跳得？”
　　沈连懿道：“我听闻前些日子王家小女儿便也在镇南府小世子婚宴上跳了这云裳羽衣曲。”
　　沈连芃道：“那大姐不若换另一首曲子？”
　　“为何要换？”沈连穗不以为意：“别人跳了，我便跳不得了？我便横竖要看其他人瞧瞧，这云裳羽衣曲到底谁跳得最好。倒是你，连芃”
　　沈连懿状似担忧地瞥了她一眼：“今日可得‘好好’表现，可别在这么多贵客前丢了咱们沈家的脸。”
　　沈连芃面色一顿，略微低头道：“多谢大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