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纸伞》奕风吟

62、恐怖

　　回到房间，二人刚刚安顿下来，就听到有人敲门。刚要去开门的翠珠被何梓月拦了下来，“你先歇会，走这么多楼梯怪累的。”何梓月说着去开门。只见来者是王爷，他本来笑得神秘兮兮，结果看到来开门的是何梓月，连忙收敛起表情，正经了一些。
　　“什么事呀？”何梓月看到他这样，不禁有些想笑。
　　“别笑话我，”王爷似乎看出了何梓月的笑意，“我来是有正经事要办。”他说着看了看屋内，问：“苏启零在吧？”闻言，苏启零走到门口，问道：“什么事？”
　　王爷顿时又恢复了刚来时的表情，神秘兮兮地说：“当然是办正经事啊。”苏启零微微皱眉，似乎不理解他的意思。“哎呀你跟我来就知道了。”王爷没给苏启零反应的机会，便一把将他拉走了。
　　苏启零一路被他抓着，也不说去哪。终于停下脚步后，苏启零定睛一看却差点吐血。
　　只见那门上赫然写着怡香院三个字，门口还站着一个精心打扮过的大娘，说的直接点，站着一个老鸨。
　　苏启零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看向王爷说：“这就是你要办的事？”“对呀。”王爷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是见识少，但这是什么地方我还是认得的。”苏启零似乎有些生气。王爷笑了笑说：“来吧，宁城的怡香院可是出了名的。”
　　“我不。”苏启零眼看要回去，但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没留意来时的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君子之地，无非消遣。”王爷厚着脸皮要把苏启零拉过去。
　　“你非要去我不管，我就在这等你出来。”
　　“别呀，喝喝茶，品品酒而已。”
　　“我不喝酒。”
　　“看看美人，可以说最好的美人都在这了。”
　　“不感兴趣。”
　　“你就当陪我。”
　　“不要。”
　　“哎呀求你了，念在兄弟情谊的份上，你就当陪我了。”王爷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启零。苏启零被他看得一身鸡皮疙瘩，只好说：“行，念兄弟情谊的份上，我就给你当垫背的。”王爷顿时乐开了花，但听到后半句时还是心虚地挠了挠头。
　　王爷心花怒放地走了过去，身后跟着仿佛英勇赴死般硬着头皮的苏启零。
　　老鸨看到二人便迎了过来（算了还是叫大娘吧），笑盈盈地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王爷笑着说道：“我来看看馨馨。”说着便要往里走，却被拦住了。大娘抬起手，食指中指并上，用大拇指搓了搓。“噢，”王爷会意，不知从哪掏出一支笛子，“和上次一样，吹一曲，只当入场费了。”说罢，便将笛子放在嘴边，吸一口气，吹出响来。
　　微微的笛音响起，如清风之声，徐徐吹来，接着又有水流之声，如小溪潺潺，风声水声迭起，令人心旷神怡。忽有大雁声起，溪水流入江河，风势忽急，浪拍沙洲。雁掠江面，浪忽高起，其声浩大。雁过无影，浪渐平息，江归大海，只听见渺渺浪音。
　　一曲吹完，周围已驻足了无数听客，那些人一时没有从曲调营造出的意境中回过神，片刻的安静后，如雷的掌声爆发出来。
　　“好！”“简直如听仙乐啊！”“就是就是。”……喝彩的声音此起彼伏，只见王爷得意地看向苏启零，说：“能听小爷吹奏一曲，是你的福气。”
　　苏启零有些意外，没想到平时吊儿郎当的王爷，竟然是个音乐高手。
　　门口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王爷得意洋洋地走了进去。大娘看了看苏启零，说：“这位公子……”“我不进去。”苏启零淡淡地说。
　　结果这时，王爷回过头说：“他是我朋友，看在小爷的面子上让他进来吧。”说罢对苏启零扬起一个欠揍的笑。
　　苏启零面无表情地看了王爷一会，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但周围的人似乎都在他经过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恭喜二位公子，”一个带着标准客套笑容的男人迎上来，“只是姑娘们可都矜持着不肯出来呀，二位是不是得拿出点才华吸引姑娘们出来？”
　　“怎么吸引？”王爷问。
　　“简单，”那人回道，“对对子公子可晓得？我出上对，您出下对，对得好就放您去见姑娘们。”
　　“小瞧我了，”王爷笑了，“简简单单。”
　　“哦对了，”那人假装才想起来的样子，“对得好不好，还得由别的客人们决定，要是有哪位想挑战的，也可以代我出上对。”一些正在喝茶聊天的客人抬起了头，注意力放到刚刚进来的二人身上。
　　“不如二位先做个自我介绍？”那人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扫。
　　“我先来，”王爷开口道，“小爷在家中排行十八，乃是皇帝的亲兄弟——顺王！”话音刚落，在座的宾客纷纷客气起来：“没想到爷您有如此雅兴，竟从京都不远万里来此啊。”“见到您可谓小人一声之幸！”“怪不得乐技如此高超，果真不是凡夫俗子啊。”……
　　“好了安静一些。”那人拍了拍手，宾客们终于肯稍微安静下来。“这位公子还没有介绍，请大家稍安勿躁。”那人说着看向苏启零。
　　“苏启零。”淡淡的声音响起，却仿佛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问话的那人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人们立刻像见了鬼一样向后退去，更有甚者，直接吓得叫出了声。
　　苏启零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自打他在落平城的事传出来之后，除了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能力强悍的修仙者，或是一些挥挥手就能扳倒一片势力的人，人们只要在嘴里提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忍不住哆嗦一下。如今见到了本人，更是七魂六魄都被吓得烟消云散。
　　但苏启零似乎并不在意人们的过激反应，他默默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茶，刚拿起来还没喝，便又放下了。“有些凉了，再沏壶新的吧。”他没抬头，似乎在对这里的所有人说。语气再平常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原本负责接客的那人仍站在原地，想收回笑容却又因整个人都僵住了而收不回去，所以一直保持着一个诡异的表情。
　　这时只见一个小二被人群一把推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哆哆嗦嗦地往前挪腾几步，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又往前挪了挪，终于挪到苏启零边上，全身抖得好似筛糠。
　　他强行控制自己别抖得太厉害，要是茶水撒到这位身上，恐怕自己小命不保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地端走了茶水。过了一会，又端了壶新的回来。
　　全程没有人敢出一口大气，连王爷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没有出声。知道的这是青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灵堂呢。
　　苏启零喝了口茶，开口道：“我只是来陪朋友，不过现在看来……”他说着看了王爷一眼，“我在这你是玩不成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人们不约而同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她身后跟着的小女使看起来慌慌张张的。
　　“苏启零。”那女子在苏启零面前站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开口便叫他的全名。这要是换成旁人，哪怕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梓月，我……”苏启零面上顿时露出温和且有些愧疚的神情。在场的人无一个不看傻了。
　　何梓月看了看周围那些定住的人，心里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稍微心平气和了一些，说：“先跟我回去。”
　　苏启零点点头。这副乖巧的样子与刚刚气场冷得快把这里冻上的样子产生出了巨大的割裂感，人们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某个人别藏了，一起走吧。”何梓月说着，只见王爷尴尬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啊哈哈你不要误会，是我……”王爷刚想解释，却被何梓月打断了：“出去再说。”
　　几人终于离开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死过一回了似的。渐渐的，这里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说吧。”何梓月看着苏启零，眼神里看不出半分责怪，却很清楚地表达出这双眼睛的主人很生气。
　　“是我硬要拽他来的！你要怪就怪我！”王爷抢先说道。
　　谁成想何梓月竟笑了：“不用这么大义凛然，我也没说要怪他，我只是要一个解释。”
　　“对不起。”苏启零低下了头。
　　“不对，”何梓月将他的头抬起来，“你这是道歉，不是解释。”
　　苏启零似乎有些诧异，但很快明白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何梓月静静等待着，示意他接着说。
　　“后来就因为事情太纷杂，完全忘记了我该怎么做。”
　　“很好，承诺呢？”何梓月看着他温柔地笑了，仍然继续问道。
　　苏启零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但还是说了：“以后再突然被叫走，我一定带上你。”
　　“不对。”
　　“让你跟着？”
　　“再想想。”
　　苏启零竭尽脑汁去组织语言，却在接近正确答案时愣住了。
　　何梓月看他的表情便明白了，笑盈盈地走到苏启零面前。“想必你也想到了，”她说着凑到苏启零耳边，“以后你若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必须由我监护你的一举一动。”
　　她说话时字音咬得很轻，温热的吐息扑在苏启零的耳廓，当她说完退后再看向苏启零时，那里转而代之的是一片粉红。
　　回去的路上，王爷没话硬找话：“你们和好了？”回应他的是苏启零的狠狠一瞪。
　　于是他只好换个话题：“话说你是纯情少女吗？怎么人家贴着你说几句话就害羞了？”“你着急想死的话我可以帮你。”苏启零咬着牙说。
　　王爷只好不再吭声。
　　回到住处，何梓月看着跟进来的翠珠，眨了眨眼，忽然说：“你住这里还要跟我们挤，不如你去王爷那屋吧。”
　　“哎？我哪敢啊。”翠珠似乎很为难。
　　但何梓月只是笑笑，说：“你跟我来。”
　　王爷打开门，看见何梓月春光灿烂的笑容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怎么了？”他问道。
　　“哦，我想让翠珠这几天先在你这里住。”何梓月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
　　一会后，王爷终于抵不过何梓月的歪理邪说，同意了。
　　何梓月看着欲哭无泪的王爷，说：“以后你就睡地上了哟。”“凭什么？”王爷气愤地问。
　　“那你忍心让她睡地上？”
　　“……”
　　何梓月看向翠珠，说道：“放心吧，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翠珠点点头，何梓月的话，她向来都是深信不疑。
　　接着，何梓月走到王爷面前说：“王爷，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敢苛待她，或是起贼心，我就……”她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王爷快委屈死了：“你放一百个心，首先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做那么龌龊的事，况且小爷见过的美女不胜其数，对她哪起得了那种心思。”
　　“好，那我走了。”何梓月这才点点头，离开了。
　　天已渐黑，何梓月一声不吭地收拾洗漱完，却并没躺下，而是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她静静看着外面，忽然感觉有什么搭在了肩上。她回过头，只见是苏启零把她的披肩拿来给她披上了。
　　“真贴心。”她笑着对苏启零说。“想多了，我只是不想照顾一个生病的麻烦鬼。”苏启零立刻别开脸说。
　　何梓月又看向了窗外，说：“小辰，我感觉心情不好。”
　　“怪我，最近这些事……”
　　“不怪你，我只是心里不太舒服罢了。”
　　“其实我倒希望是我的问题。”苏启零此话一出，何梓月回过头，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你至少能有一个宣泄的窗口。”苏启零说完，平静地看向何梓月，但何梓月的心情却复杂极了，有心疼，有感动，还有一些愧疚。她看了苏启零一会，认真地说：“不许再这么想，就算你犯错了我也不会拿你出气，我最多只会怪你。”
　　说罢，苏启零愣了一会，接着点点头。
　　何梓月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不禁说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她看着眼前的人，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们家没有你这个女儿！”一声咆哮过后是重重的摔门声。何梓月站在楼道里，头发凌乱，身上几处淤青，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邻居们似乎已经对此见怪不怪，直到楼上的老奶奶回来，看到何梓月又被赶出来，便朝她走了过去。
　　“小姑娘，他们又打你了啊？”老奶奶似乎很生气，嘴里说着方言。何梓月点点头。“可怜的娃……你吃晚饭没有？”老奶奶说着在她的大布袋里寻找着什么，终于翻出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递到何梓月面前，“这原是我买给我大孙子的，我看你可比那胡吃海塞的小兔崽子需要这些。”“谢谢奶奶。”何梓月笑着收下了。老奶奶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小样，觉得可爱，可也知道是因为这孩子饿极了。
　　“不如……奶奶替你报警吧？叫那些畜生进牢里待着去。你以后就做我孙女。”老奶奶说。
　　何梓月一愣，随后又苦涩地笑了：“不用了……奶奶，您照顾孙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以后我们上学又要很多很多钱，只怕您应付不来。而且，我不愿意到一个除了您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闻言，老奶奶心疼地揉了揉何梓月的脑袋，愤愤地说：“多懂事的孩子，这些没心肝的，竟然还这么打，这要是换成我宠都来不及！”听她这么说，何梓月竟然笑了。老奶奶看了看她，说：“你以后要是不想回家，就到我家来，奶奶保护你。”何梓月点了点头。
　　三年后，老奶奶过世了，她孙子的父母这才从外地赶回来。邻居们纷纷来慰问一下，然而何梓月一个外人，却哭得比谁都伤心。
　　后来老奶奶的孙子跟父母去外地了，楼上那家换成了一对小夫妻。从那以后，这些事便逐渐淡忘了，不知为何，今日又涌进了脑海。

　　本章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朝代背景：架空朝代，一些社会习俗和服饰参考了宋朝，但很多官职、建筑什么的基本上都是瞎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