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右爱》单翼飞鸟

1、第一章

　　竖起我的左耳，
　　心在左岸，
　　我用我的右眼，
　　感受这世界。

　　我想知道，
　　快乐是什么颜色的，
　　我想知道，
　　悲伤是什么颜色的，
　　我想知道，
　　寂寞是什么颜色的。

　　灰蒙蒙的天，像是再也不会放晴，我抬起我的左手轻轻地覆住了我的左眼。姚耘冲着我的方向奔跑着，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用力地向我挥手，乌黑的长发迎风飘扬着，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天蓝色的裙摆被风鼓得如同一个大大的灯笼，她咧开的嘴角是阳光的弧度，在灰色的背景衬托下，她是干净的白色天使。

　　我伸长了手，等着她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将手轻轻地放在我伸长的手里，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像一只蝴蝶似的飘在我的身旁，她会微笑着对我说：小静，你的手总是这么温暖。

　　她继续奔跑着，突然来了一阵疾风，她轻飘飘地换了方向，我的喉咙像被塞满了食物，我想喊她，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我伸长的手还在半空中悬着，她却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越飘越远，然后，不见了。

　　——摘自宁静日记

　　是不是，
　　只要我弹奏起你最爱的卡农，
　　你就能听到每个音符？
　　卡农说，
　　回来吧，
　　回来继续未完的四手联弹。
　　听到了吗？
　　是我在哭。

　　我知道，
　　就算我再一次把挽留说出口，
　　你还是会继续往前走，
　　你要去的远方，
　　是我看不见的尽头。

　　我知道，
　　这个春天不会为我停留，
　　这个季节再过一个季节，
　　冬天会回来，
　　色彩将不再。

　　——摘自汪雨涵日记

　　啪——

　　很清脆的一声，睡眼惺忪的宁静惊愕地望着满眼含泪的汪雨涵和愤怒的宁松。汪雨涵右手捧着自己的脸颊，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宁松。宁松因为愤怒，脸胀得通红，他恶狠狠地瞪着汪雨涵。从没见过他们两个人像现在这个样子，来不及恐惧，宁静冲了进去，边哭边用拳头用力地锤打宁松：“不许打我妈妈！不许打我妈妈！”那一刻，宁静才发现一个8岁的孩子力量是那么微弱，宁松在宁静的拳头下毫发无伤。他们显然没注意到宁静的出现，都很愕然地看着她。

　　这样的一幕在宁静的成长历程中占了很重要的一个位置，十多年来只要一想起宁松那张扭曲的脸和汪雨涵的眼泪，宁静的心就像有一把刀在用力地绞，痛得她只能在地上打滚，他们说这叫心绞痛，是一种病。所以宁静恨宁松，他打了汪雨涵，他抛弃了她们母女，他让她们只能活在痛苦中。

　　她宁可那天晚上什么都没看到。她什么都不想看到。

　　8岁那年,宁静咬着牙忍着泪在日记上用力地写上：我没有爸爸。

　　宁静没有问过汪雨涵为什么宁松抛弃了她们，她也从不问宁松到哪去了。汪雨涵有很多热心的朋友帮她介绍男朋友，她都婉言拒绝了。段言偷偷地跟宁静说，汪雨涵怕以后结了婚对方会对宁静不好。段言是汪雨最好的朋友，她是宁静见过的人中话最多的一个，8岁那一年宁静几乎没说过话，段言对着她依旧可以一个人说上一整天的话，这一点宁静是非常佩服的。当然，这丝毫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因为，她很善良，在汪雨涵没日没夜加班的那些日子里，宁静都是在段言的家里度过的。

　　段言有个儿子，跟宁静一样大，但是很不像段言，他很腼腆，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戴眼镜了，宁静对眼镜的定义很狭隘，觉得戴眼镜的人都是会读书的人，估计这样根深蒂固的判断方法就是受到他的影响，因为他的学习成绩真的很好，是不用学习也能考第一名的那种，他叫陈睿。

　　陈睿跟宁静是同班同学，因为他很文静很老实，班上同学经常欺负他。有一次班里的小胖子吴庄元调皮地从陈睿的脸上抢了眼镜去玩，陈睿一直追着，在教室门口摔了一跤，吴庄元跟其他同学在旁边一直拍手大笑，宁静拿着厚厚的语文课本，走到吴庄元面前，直接往他脑袋一敲，然后用力地把眼镜从他手上夺过来。吴庄元傻傻地看了她半天，突然就大哭了起来，声音尖锐得令人厌恶。宁静瞪了他一眼，他缩了缩脑袋，止住了哭声，她径直把眼镜递给陈睿。那天下课后老师叫了他们三个人去办公室训话，善良的许老师头发花白，据说三年二班是她退休前教的最后一个班级，所以她看着学生们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很特殊的感情，一直到长大后宁静才明白那种感情叫“依依不舍”。

　　“你们谁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宁静看着老师花白的头发，想着汪雨涵的耳边好像都有冒出几根白头发了，不由得心里有点酸。

　　小胖子又恢复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老师，宁静她打我。”他顺手从老师的办公桌上拿起一本书，脸上的肥肉全挤在一块，只剩两个鼻孔，像两个小窟窿，一副很可笑的凶狠样，把书用力地摔在桌上：“就这样，她就是这样打我的！”

　　他扔得太用力，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许老师皱了皱眉：“宁静，你为什么要打吴庄元呢？”

　　宁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上齿轻轻地咬着下唇，眼睛酸胀得难受，她一直在心里警告自己：宁静，不许哭！不许哭！

　　“老师，是吴庄元先抢了我的眼镜去玩，宁静才会去帮我把眼镜拿回来的。不是宁静的错……”陈睿结结巴巴地说。

　　许老师推了推眼镜：“宁静，以后遇到这种事要来报告老师，不能动手打人，知道吗？吴庄元，这已经是你第几次来我的办公室了？每次都是因为你欺负同学！”

　　吴庄元一扫刚才的张狂，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宁静想，许老师应该觉得我是个坏孩子了吧！也许她会想，没有爸爸的孩子就是这么没教养……她不敢再想，偷偷地抬了抬眼，想知道许老师现在是不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许老师正专注地望着她，她微笑着：“宁静，老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告诉老师，不会有下一次。”

　　宁静急忙埋下头，暗自惊叹，难道许老师能够听到我心里说的话？她说我是个好孩子呢！小时候宁松也这样夸我，每天他下班后我总是很乖巧地把拖鞋送到他跟前给他换，那时候他就会抱起我，然后举过他的头顶说：“我的小宁静真是个好孩子！”

　　一滴泪水啪地掉在地上，宁静把头埋得更深，我是个没爸爸的孩子，我不是好孩子，所以宁松抛弃了我。

　　“宁静，没事的，以后有什么事要来跟老师说。”许老师站起身，轻轻地将宁静揽入怀。她的身上有股味道，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很久很久以前汪雨涵也会这样拥抱她，她的怀抱跟许老师一样温暖，但自从宁松走后，汪雨涵再没这样拥抱过她。宁静让自己放肆地流泪，并贪婪地吸吮着这股属于妈妈的味道。

　　很多年后，宁静还是经常回去探望许老师，她一直在想，她是应该感谢许老师的，如果当年她遇到的是一个专横的老师，那么也许从那以后她就真的成了一个孤僻的坏小孩。因为许老师，她才一直坚信，我是好孩子，没有爸爸，我依然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