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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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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的那天,爷爷庄园的大堂灯火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闪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景萱站在门口笑意融融的迎宾,长长的白纱裙摆在她身后绽开,像是洁白的马蹄莲。她发现原来卓恺那么高,她本就168公分,今天穿了十公分的皮鞋,竟然也只到他耳际。其实客人并不多,但却络绎不绝。景萱微笑到脸部肌肉发酸。来者大多是英国当地的乡绅,爷爷在伦敦的生意早就结束了,所以邀请的客人并不多。卓恺的亲戚都是从国内赶来,多数景萱都不认识。婚礼的地点虽然在英国,但一切礼节都按国内来,这是卓恺家人的意思。
假睫毛垂在眼睛前面像是幕帘,景萱眼皮沉重得想睡觉。但是脚踝上不断传来的酸痛又让她警醒。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脱了高跟鞋,赤脚站在地上。反正婚纱那么长,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脱了鞋。
终于等到入场,会场四壁全部点缀着大颗的水晶,所以大灯一灭,人们就如同置身星夜。庄严的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卓恺将手臂弯到景萱面前,示意她挽住自己。
景萱低声说:“等等!”然后穿上高跟鞋,挽住他。
她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爷爷虽然实现了自己梦想中的婚礼,布置得那样美、那样宁静高贵,但一切就像幻境。四周是纷乱的掌声,那些人不会明白,她跟眼前这个男人才第三次见面。而今夜以后,他将成为她的丈夫!这一切是那样的荒谬,但却是真实的。
爷爷说:“卓恺是个好孩子。有他照顾你,爷爷很放心!”
爷爷又说:“小萱,嫁给卓恺,你一定会幸福!”
一个月前,爷爷的家庭医生就告诉她,爷爷的心脏已经接近衰竭,随时会离开。有可能是一天、一个月、或者一年。根本没有办法估计!能让他开心,能让他有生之年看到想看的,就好。爷爷有生之年的唯一愿望就是看见景萱穿上嫁衣。
她和卓恺的三次见面都有长辈在,说的话没有超过十句。在卓恺眼里,她应该就是景家唯一的孙女,一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从小接受贵族式的教育,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现在是世界有名的大提琴演奏家。
交换戒指的时候,景萱看见卓恺修长的手指将戒指套在她手上,他的指尖冰凉,景萱好像闻到了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当然,卓恺一定不会记得了。
其实,景萱八年前就见过卓恺。那时她还在维也纳念音乐学院,正是快毕业的那一年。学校放假的时候回国看爸爸,一个意外摔断了腿,只能留在s市爸爸家休养。爸爸陆晋呈那个时候很忙,她几乎天天一个人在家。腿稍微好一点,就四处游玩。
好不容易离开爷爷的“魔爪”,她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四处瞎逛,到处乱吃,不亦乐乎。最后,竟然因为好玩去公园的咖啡店打工。
那年她才17,什么也不懂。遇到蔡明宇,就真的在短短的两个礼拜里开始谈恋爱了。她跟他牵手、接吻。蔡明宇是个高高的、帅气的男生,在医科大学念硕士的最后一年,他比她大了六岁。
蔡明宇和一帮同学在她打工的咖啡店聚会,于是就认识了。那真是最单纯的年纪,景萱初尝恋爱滋味,感觉甜蜜得不可思议。蔡明宇是本地人,父母是普通工人。他非常节省,但愿意花光自己的积蓄为景萱买项链。景萱很感动,她觉得他又温柔又善良,最重要的是有她那个圈子里的人所没有的执着和单纯。
蔡明宇眼中,景萱——那个时候她叫陆明萱,是个辍学的高专生,依靠双手养活自己。她整天乐呵呵笑嘻嘻,一派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样子。
为了蔡明宇,她一再推迟回维也纳的时间。然而,蔡明宇毕业前夕突然失踪。行动电话一直关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景萱那时是第一次谈恋爱,伤心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去学校找他,同学们都说不知道蔡明宇去了哪里。
彷徨难受的时候,只能去酒吧借酒浇愁。那天,她出奇的倒霉,喝醉后跌跌撞撞的回到家,想到厨房找水喝,谁知一绊就摔倒在地上。摔下去的时候拉了一下桌子腿,桌子上的东西劈头盖脸的散落下来。她觉得手腕处一阵剧痛,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她莫名其妙的看着输液管里不停滴落的水珠。头有些晕,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医生来巡房,背着光她看不清医生的脸,就看见他胸口的名牌——“实习医生:卓恺”
“头还晕不晕?”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还是有点晕,我怎么了?”景萱问,怎么摔了一跤就到医院了呢?
“陆明萱,你是怎么搞的?才17岁,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到非要自杀?”卓恺的语气有微微的责备,配着他的声线却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自杀?怎么可能?景萱挣扎着坐起来,一下子看清他的脸。微蹙的浓眉下,一双乌黑的眼睛,景萱从来没见过这样黑的眼睛,那种黑黑到有些墨蓝,深邃到望不到底。那笔挺的鼻子和抿起的唇……帅得太惊人了。他穿着白袍,如同旷野里的一株雪松,高大挺拔玉树临风。比唐沢寿明还要惊人!
看景萱不说话,卓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这事情也太乌龙了,虽然是伤心。但也从没想过去死,她一向最怕痛了,怎么可能割脉?是了!桌上的水果刀掉下来砸到了手腕!幸好家里有个保姆,听见声音把她送来医院,才算捡到一条命……
“我爸爸在外地出差。”她低声说,忍不住偷偷瞄他俊朗的脸庞,“卓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观察两天……”卓恺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明萱,你怎么样?”蔡明宇脸色苍白难看,他的身后是刘瑜洁,蔡明宇的同学,景萱和他们一直一起玩,所以认识。
“你去哪里啦?我怎么找不到你?”景萱看见他突然哭了起来。
蔡明宇站在离床一尺的地方,也不上前安慰,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明萱。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分手吧。”
“什么?”景萱看着他,虽然没有想过以后但是也从没想过这样就要和蔡明宇分手啊。
“我马上要毕业,学校可能要把我送到德国继续深造。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我……我不可能让你等我,我不能这样自私。”蔡明宇的表情很纠结,语气却极其坚决。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叠钱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非常诚恳的说:“这里有些钱,你去买点营养品。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景萱顿时愣了,看来蔡明宇也觉得她是为了他割脉自杀。刚想解释,又想到爷爷德国有几套房子,一直空着,或许可以让蔡明宇去住。“没关系,你去德国读书。我可以等你……”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刘瑜洁已经插上来,她的脸声音有些刺耳的聒噪:“等什么等啊?明宇不需要你来等他!一个高专没毕业的咖啡屋打工仔,也想来高攀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吗?说英语都吃力,你不怕以后明宇的朋友笑话吗?我告诉你,现在我是明宇的女朋友!下个礼拜我们会一起去德国进修,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对不起,明萱。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蔡明宇一脸的抱歉,还有一些舍不得。
刘瑜洁拉着蔡明宇离开后,病房只剩下她一个人。卓恺早已经识趣的离开。
手腕的伤口挺深的,此时还是很痛。竟然这样被人甩了,她觉得委屈。这是她的初恋啊!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完?何止英语,她西班牙语、法语、德语、日语都是超级流利……眼泪汩汩的流下来,一会儿时间就泛滥成灾。空荡的病房里,她嚎啕大哭。
“陆明萱,你没事吧?”修长的手指递过来一包纸巾,声音里透着隐隐的担忧。
她接过纸巾,兀自抽泣不止。哭得累了,就觉得头晕眼花。模模糊糊的看见床边的白色医生大褂没有离开,她不好意思的抬头,有些可怜巴巴是说:“我饿了。”
卓恺迟疑了一下,“你等一下。”转身出了病房。
已经是晚上八点,医院的食堂应该没东西吃了。景萱靠在床上,只觉得饥肠辘辘,难受极了。
没过几分钟卓恺就回来了,提了一个鹅黄色的保温瓶,瓶子上是一个小熊□□。“红豆粥,你喝一点吧。”
这么可爱的保温瓶一定是他女朋友送来的吧?景萱笑嘻嘻的说:“我是不是把卓医生的爱心夜宵都吃了呀?”
卓恺淡淡的笑了笑,乌黑的眸子在灯光下格外清亮并透着幸福的笑意。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吧?这样好看的脸庞和动人的微笑竟然让景萱移不开眼。
第二次见到卓恺,已经是四年以后。景萱音乐系硕士毕业,随乐团到国内演出。那年爸爸再婚,新娘高隽只比景萱大四岁。爸爸约了景萱一起吃饭,餐厅是拥有两个米其林级厨师的英式餐馆。装修得极为雅致考究,高隽是时髦爽朗的女子,景萱在国外生活多年,没有什么顾忌,很快就和这位继母很谈得来。
席间,她去洗手间,听见洗手池旁两个女人的对话,“你看那女的,瑟瑟缩缩的一副小家子样。眼睛都不敢直视别人,真真看了就讨厌。小恺是什么眼光啊?”
“妈,我有办法让她知难而退。一个技校生也想高攀我们小恺。听说她妈是个寡妇,哥哥是个开出租的。我们卓家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女人进门?”
景萱也出来洗手,两个女人立刻不说话了。
吃完晚饭,爸爸去取车。景萱和高隽在门口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身边一掠而过。“心晴!心晴!”一个高大的男人追过去拉住她的手。
那个男的身材挺拔,侧脸轮廓分明,景萱一眼就认出来是卓恺。四年不见,不知道为什么景萱还是能一瞬间就认出他来。他成熟了许多,真真叫朗眉星目,眼睛依然如染过墨一样乌黑深沉。
“别说了。我们分手……”叫心晴的女子个子小小的,皮肤白皙,五官清淡娴雅,不是很美,但眼底是撼动人的剔透晶莹,让人止不住怜惜起来。
“不要开玩笑!”卓恺不可思议的望着心晴,声音低沉却痛楚,景萱莫名的心一紧。
这个时候爸爸的车来了,“还看,小八卦!”高隽拉着景萱上车。
“这个男人好帅,女的倒是很普通。”上车后高隽还在说。
“还说我八卦,你才八卦呢!”景萱笑。
景萱抬头,卓恺的目光好像飘在一个未可知的地方,黑却透明,她将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然后看见他的下颚明显的收紧,淡青色的下巴有种不可思议的倔强。
景萱知道,要不是家里的压力,卓恺绝不会和她结婚。然而,这段婚姻是对是错她也不计较。关键是可以让爷爷看见自己身着白纱的样子。此时此刻,她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好像是几百年前,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的婚礼。现在该是洞房花烛的时候了吧?
席间,景萱跟着卓恺游走于客人中间。卓恺喝酒很爽快,但是酒量实在不怎么样。或许,亲友们知道他酒量如何,敬酒也都适可而止。卓家经营着国内一家很大的医药公司,很多年前就已经上市,但因为婚期仓促,又在英国,很多界内人士都没有来参加婚礼。而卓恺工作的医院也没有同事过来,他带着一个淡然的微笑按着客人的要求喝酒,倒是他姐姐卓卿不停的向景萱介绍着来宾。
轮到景萱的同学朋友,大多都是爱闹的人,但今天却出奇的守礼。景萱暗暗纳闷,一定是爷爷都关照过了。
“卓恺,是吧?”最后敬女方家亲友,高隽突然握着酒杯站起来。她笑着打量卓恺。
“你好。”卓恺微微额首,脸上虽然有些疲倦但依然彬彬有礼的微笑着。
“我也算是小萱的半个妈妈,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小萱啊。今天无论如何要喝了这杯酒,以表决心哦。”高隽笑嘻嘻的说,她现在已经是一个三岁小孩的妈妈。
杯子里是满满的红酒,这一杯下去一定会倒吧。景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没有熟到这个程度吧?但是,高隽又怎么会知道呢?结婚的事情就在这一月里定下来,因为仓促,也因为不甘愿,景萱始终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婚事都是爷爷安排的,就在几天前,她才告诉爸爸和高隽,她要和卓恺结婚。
陆晋呈看见这样一个一表人才的医生女婿,而且还是S市数一数二的脑科专家,自然高兴。
卓恺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凝重,随后就接过高隽手中的杯子,将红酒一口气喝完。
后来的混乱场面难以描述,一句话就是卓恺倒了,大家手忙脚乱的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这一夜,就在景萱的平常住的卧室布置了新房。卓家在国内已经帮他们安排好今后住的房子。
景萱卧室的布置基本没变,就是换了一张两米多的大床,此时婚礼公司特意铺了心形的玫瑰花瓣。卓恺穿着西装四仰八叉的沉沉睡去。他的脸红红的,眉头皱得很紧,不知道是身体难受还是这段婚姻让他难受。
景萱卸了妆,在硕大无比的浴缸里泡了个澡。她洗完澡换上事先准备的便装,她实在不习惯在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面前穿睡衣。
卓恺依然沉睡,脸色已经泛白,唯一不变的是紧蹙的眉头。景萱勾了勾嘴角,他不情愿难道她就心甘情愿吗?但是,她仍然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几秒,睡着的时候依然这样英俊。老天爷在造他的时候委实花了不少心思。
她走到卧室外头的书房,躺在沙发上,她有一个特点就是睡眠质量好,几乎从来不失眠。这一晚也不例外,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景萱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对着硕大的落地玻璃穿西装。这情景多少有些暧昧,好像昨晚睡在一起一样。她揉了揉眼睛,含糊的招呼:“早……”
卓恺看了她一眼,很有礼貌的说:“因为下周有一个重要的手术,现在要去开个电视电话会议。”
多么相敬如宾啊!她笑了笑:“那……你忙吧,我今天去见朋友……”
其实,英国的时间也就短短三天,爷爷就催促着他们回国。景萱感觉还好,因为这次回去爷爷会同行。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于爷爷的照顾,爷爷不在的时候她就非常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