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肉》四亩木

36、【完】

　　白净仍然可以清晰地记得，学姐被送去医院后，在急诊室门外，陶宏盛看着她的眼神是多么的冰冷。

　　“是你先找的她？”

　　“你凭什么见她？你有什么底气见她？”

　　“是你推她？如果她有什么事，你会很惨。”

　　一连几句质问和恐吓，压根没有让白净解释的余地就定死了她的罪名，同时也让她看到了他一直以来隐藏的真实一面。

　　其实说实话，那时候的白净已经压根不在意陶宏盛的责怪，因为他没资格。只是那时候她整个脑海，都是学姐躺在血泊中的画面，与当年妈妈被暴徒残忍对待的画面似乎有那么几丝重叠，让她有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而且，在白净的心底，她对学姐仍然有点愧疚，而且愧疚得让她有点头疼。

　　白净转开脸，没理会陶宏盛，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会对这个男人会有好感？现在看着他，她感觉很恶心。恶心与愧疚同时袭上心头，让白净头崩欲裂，难得刺了他一句。

　　“学姐知道你背着她出来渣女人的时候不戴戒指吗？”

　　陶宏盛摩挲了一下指间的戒指，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戒指是我和她爱情的见证，我不想脏了她。”

　　“所以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不怕脏了我……”白净不想再听下去了，有点反胃，自嘲了一句便转过身靠在墙边。

　　后来，急救的医生出来说，万幸，大人和孩子都没事，只是大人还有点虚弱，要好好安胎。

　　白净听了，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回到校园，有关她的恶意谣言已经满天飞了。白净无论去到哪里，都可以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她从来不辩解。

　　即便学姐没有流产，但也没有回到校园上课，听闻是在家中静养。

　　为了完成学业，白净一直在默默地忍耐着。只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大四第一学期，校企合作，有一家名企提供了宝贵的实习名额，让学院提供几名成绩优秀同学过去。白净由于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因此是首选人物。

　　然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有些选拔不上的学生心怀不满，找到了白净之前“当小三”的绯闻，还怕这些消息不够劲爆，更是将白净妈妈宁婉患上艾滋病的事情也挖出来，种种故事被可以恶意渲染和肆意散播，企图让学院摘掉白净实习的名额。

　　不怀好意的人甚至将白净“当小三”的故事用图片配上恶意的文字寄回了白净的舅舅家，引得舅舅也来问过白净这件事是否属实。

　　舅舅和学院老师的询问，让白净无从解释，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脏透了。

　　为了免受其扰，白净自动退出。剩下的校园岁月里，白净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自闭，甚至回到了妈妈刚刚离世的那段时间的状态。

　　原本白净想着考研，也都放弃了。毕业了，白净也就消失在读书的城市了。

　　甚至，白净没有回到舅舅那里，跟舅舅说一句她要别的城市工作就没再回去了。

　　她觉得，脏透了的自己，就不要去打扰舅舅了。她记得妈妈宁婉说过，姐姐如果没有死，那应该是一个跟妈妈一样美好的人，姐姐跳舞，妈妈弹琴，那应该是很幸福的。

　　“白净很脏，她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所以姐姐白筝多好啊，白净就当她死了吧，白筝如此美好，就让白筝从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是跟白净不一样的活法，干干净净，选的爱人也是干干净净，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

　　说这话的时候，唐森明显都已经感受到白筝，也就是白净的思维已经又进入了自己的那个极端里。

　　他连忙抱紧她，温柔说道，“不是的，白净从来都不脏，她善良、坚强，即便面对那么多磨难，依旧努力地生活着，我想她妈妈一定很欣慰。”

　　“妈妈……妈妈……妈妈在哪里，我好想好想她……”

　　唐森将白净扶起来，轻轻擦干她的眼泪，“净净……”

　　这一声呼唤，遥远而又亲切，惹得白净的眼泪更是汹涌，只见唐森俯下身将手提电脑捡了起来，重新开机，“我想，你一定还没看完，不如试着看完？也许你心里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是什么？

　　唐森重新打开视频，一直拉到了最后，是陶宏盛。

　　“白净，当初你学姐是故意摔在你面前的，你不用因此愧疚，她也许察觉到我有点喜欢你，所以故意接近你的。我也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没想到吧，这句对不起迟到了这么多年，而且还是在我时隔多年还想撩你之后。我也没想到，也许是被你自己用刀伤害自己震撼到了吧。以前，我的确很欣赏你，也许因为在你身上，我可以看到我妻子的曾经吧。你不知道，我曾经和你学姐也很幸福，只是她后来越来越执着于她的事业，离我越来越远，我也越来越寂寞，也就在这时候，看到了你。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没关系，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很好，错的是我，你不必因为这样的我而影响自己这么多年。我和你学姐离婚了，并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们之间存在了不能解决的问题。你男朋友挺好的，他找到我打了一顿，他真的很在乎你，你是值得的……”

　　说实话，白净现在看着陶宏盛说这些，心里没什么波澜，也许真的从心底里不屑这个人。只是她没想到，学姐当年是知道的，那么她的自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可见也是一个可怜人。

　　白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些陈年烂事，不管如何，都是与她有关。不管谁对谁错，事情已经发生，伤害已经造成。如今这样，各自向前看吧。

　　陶宏盛说这些，并不能将白净心底的难受减轻丝毫，因为他和她都不能彻底抹杀这些曾经在她看来肮脏的过去。只是，看到唐森付出的做的这些，白净似乎觉得，自己应该稍微放下一点点，让自己好过一点。

　　紧接着，视频切换到了舅舅，白净看到舅舅双鬓的白发，一下子绷不住了，泪意再次涌上来。

　　“净净，舅舅好久没跟你说过话了，是舅舅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才开口几句话，白净就受不了了，她猛地摇头，心里呐喊：不是的，是她没用，是她一直困住自己，生病也不去看医生，任由自己神经质，只知道逃避。

　　唐森握着她的手，无声给予她力量，“舅舅没有怪你，不要自责，继续听下去。”

　　“净净，你知道吗？患上艾滋病的人，其实好多人都很悲观的，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在你妈妈身上，却完全看不到任何颓靡的痕迹，她一直这么乐观积极，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净知道，想起妈妈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妈妈还一如往常那样教会了她很多坚强阳光的生活态度。

　　“你妈妈跟我说过一段话，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震撼而又感动。我现在说给你听，希望你也能从中感受到生命的坚强和伟大。你妈妈说：那晚遭遇那些事情后，我之所以没有当场追随我丈夫而去，是因为我女儿还在。事后我再遭遇这场疾病，我也没有选择极端的做法，也是因为我知道我还是我女儿的妈妈。我女儿的母亲是病逝的，而不是自/杀而亡。自杀是懦夫的行为，我丈夫是军人，我是军人的妻子，我希望我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女儿，不管遇到什么坎坷，都要勇敢面对。这样，我的女儿才可以无畏将来！”

　　白净一边听着舅舅转述的话，一边可以在脑海中浮现出妈妈宁婉说这话时候的样子和语气，一定是温柔而坚定。

　　是的，这是妈妈宁婉会说的话，也是她外柔内刚的表现。

　　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回想起妈妈宁婉的一点一滴，以前也许是害怕，但今晚，白净不再害怕了，也神奇般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身体最深处升起。

　　难道，这就是妈妈留给她的力量吗？不仅仅是妈妈，还有爸爸和姐姐。是的，爸爸妈妈和姐姐的人生都是如此短暂，但他们终其一生留给她的是多么宝贵的精神。

　　过去的种种，让白净精神上出现了偏差，也让她的状态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她其实是知道自己生病了，看到孕妇、看到血都会刺激到她的神经，但她始终选择忽视，也任由自己漠视自己和随性而为。

　　有时候，她是可以轻松一点，因为她借由别人的身份生活着，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但其实夜深人静的时候，白净还是会莫名发呆，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

　　假如不是唐森这一次步步紧逼她面对现实，长期以往，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唐森……

　　白净透过红肿的双眼，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鼻头不由得再次酸涩。

　　“你看，你叫白净，也是白骨精，跟我这个唐僧还是最般配的。”唐森仔细帮她擦拭着眼泪和鼻涕，想着活跃一下气氛，让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不过，好像比喻错了。

　　“不要乱说，白骨精最后跟唐僧也没有在一起。我可不想……”说着，白净停住了。

　　唐森也听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嗯，我错了，可以原谅我、重新跟我在一起吗？如果你觉得我求婚是太快的话，我可以按你的节奏来，慢慢来，好吗？”

　　“你以前说话多说半个字都难，怎么现在就噼里啪啦的？”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唐森还想着要怎么改变，才可以令白净满意，但被她打断了说话。

　　只见白净微微弯了一下嘴角，用手捂住了唐森的嘴巴，点了一下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