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一捧微尘

96、坠楼

　　朱氏拼命地摇着头，双目无神的看着某一处，嘴里在喃喃地说着什么。奈何她声音又小，这个樊云阁又大，众人竟都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一声轰天巨响，外面的烟火盛宴骤然开启，这是在庆祝今年的元宵灯节顺利举办，也是绽放出众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期许。

　　万紫千红的朵朵烟火如昙花一现，并没有在晴朗的夜空多做停留。顷刻间，楼下街巷都只剩下游人们的欢声笑语，他们高高的位于顶楼的樊云阁，与大街上的人流相距甚远，所以这个本该不受侵扰的阁楼终于渐渐恢复平静。

　　待众人回过神，却见到朱氏已经晕倒在吴应则的怀里，不省人事。

　　韩攸宁第一个高声喊道：“她怎么晕倒了？！”

　　江策凝眉，赵璟俯身与他描述屋内情形，随后吩咐道：“沈三，宋问不在，你去看一下。”

　　沈义伦不用他吩咐，早就站起身，正准备走过去。韩攸宁却抢先一步，道：“沈公子，你是男子多有不便，还是我去看吧！”

　　片刻后，韩攸宁才转身与众人道：“我不是医者，不太清楚具体原因，不过确实是昏过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皆静默无声。沈义伦走过去，对吴应则道：“吴兄，我看还是先将嫂子送去医馆看看吧？”

　　江策谨慎道：“二舅舅，这会儿外面也是人头攒动，马车很难行驶，还是把二舅母送到舒适的厢房里，让她静躺，我再找人去把宋问寻来，让宋神医亲自瞧瞧最为妥帖。”

　　他的小心谨慎不是没有原因的，烟火绽放的转瞬间，朱氏就晕了过去，如此巧合实在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赵璟也非常认同，他转而对沈义伦道：“沈三，清风他们不在，你脚程快，亲自去一趟别苑，把宋问带过来。”

　　宋问本来与他们一道出来的，可也不知道半路上见着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忽然灵光一闪，说是要立刻回去查看一下古籍，直觉自己找到了什么办法，赵璟自是不敢耽误能够救治江策的一切机会，所以派隐三隐四驾着他直接飞了回去。

　　待吴应则夫妇都出去了，江策唤来韩攸宁，叮嘱道：“攸宁，可能要辛苦你一件事，我有些不大放心，你能不能……？”

　　江策的话还没说完，韩攸宁立即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去看着朱氏，没问题，我也正有此意。我这就跟过去，有我在定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你放心！”

　　他会心一笑，默默摇了摇头，韩攸宁还是那个韩攸宁，热情豪爽，自愿多管闲事。

　　“时安在吗？”江策扬声唤道。

　　“在在在，时安一直在外面候着呢~”时安听到江策的召唤，连忙狗腿地跑了进来。

　　“时安，你帮我带聪哥儿下去上药，好好检查一下他全身上下的伤，如果有很严重的地方，一会儿等宋问来了，也请他帮忙看看。就说是我弟弟~”江策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吩咐着。

　　惹得吴聪瞬间红了眼眶，他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向江策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抽泣道：“聪儿感谢表哥的关心，聪儿的伤不打紧，聪儿担心阿娘的……”尸首两个字实在没能说出口，哽在了喉咙里。

　　江策尽力温软了神色，坚定道：“聪哥儿别担心，表哥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找出来的，刚刚那些穿黑衣服的哥哥姐姐已经去帮你找了，一有消息就会立刻回来告诉我。他们是不是看起来就很厉害？”

　　吴聪一脸稚气的茫然，但还是老实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啊，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跟这个哥哥去上药，等上完药你再来找我，我这边一有消息也会第一时间派人来寻你，可好？”江策极其有耐心地对这个表弟劝解道。

　　“好，聪儿都听表哥的。”吴聪又跪在原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被时安硬拉了出去。

　　江策也是无奈至极，就怕他这头磕的如此响亮，额头上又该多一个包。

　　韩将行走过来，调侃道：“策弟，你今日这番雷厉风行的作风，我可当真是要刮目相看了。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擅长读书写字的文弱书生，没想到骨子里还有这种大刀阔斧的果决手段，心思缜密，又不同于我们这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夫。看看你再看看我自己，真是惭愧啊~”

　　江策扶额，满脸的羞愧：“韩大哥，你就莫要取笑我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若非今日碰到的是自家亲戚，我想我也管不了，若真有什么触犯律法的罪证，我倒宁愿直接送去开封府衙了。”

　　说完，屋内寥寥无几的三人皆是哈哈一笑。

　　赵璟站在江策身后虽看不到他此刻愁容满面的无奈表情，却是从他此次处事果决的行事风格里又看见了阿策前世的影子，不禁扬起嘴角。

　　恰好这时，林白匆匆赶到樊楼，他一口气爬到楼顶寻到赵璟等人，迈进屋内，连忙躬身一礼，急促道：“王爷，宫里来人宣您立刻进宫。”

　　赵璟蹙眉，只听林白一脸哀伤地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怕是要不好了，林嬷嬷派人来传话，说是她老人家想见您最后一面。”

　　顿时，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江策能清晰的感受到赵璟握在轮椅把手上的手瞬间握紧。他担忧地回过身，凭直觉，摸到赵璟微微有些发凉的手。

　　片刻后，赵璟低声道：“阿策，你好好待在这儿，我这就让清风他们都过来，外面人多拥挤，你身边没人先不要乱走。”

　　江策有些担心地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我有小七在，等隐八他们办完事就很快会回来了，没事的。”

　　“嗯，那我先走了，今晚不一定能赶回来，等宋问来了，你就早些回去休息，不能太累。”赵璟十分担心的嘱咐道。

　　“好，你快去吧。”江策不再多言，怕他耽误了。

　　韩将行也赶紧长身一揖，向他们告辞：“王爷、小策，如此，我也得先告辞回去了。若……恐有个万一，母亲身负诰命我可能还得陪她进宫。”

　　只一瞬，本来好不容易轻松些的氛围，立刻被这个沉重的消息击的粉碎。

　　当所有人都离开，楼下的喧闹声也随之渐渐安静，但江策在偌大的阁楼里待的有些憋闷，他轻唤道：“小七，你推我去门口透透气。”他总觉得这个屋里还停留着初次进来时每个人的欢声笑语，如今的安宁倒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小七一直贴身保护着江策，寸步不敢离，他推着江策走到檐廊边，不自觉学着赵璟的方式把他眼里所看到一切，详细叙述给江策听：“放眼望去，下面每一层的游人都在陆续散场，有的是家人相伴，有的是友人作陪，看起来都是一派喜气团圆的景象。”

　　江策颔首：“嗯，我听起来也是。”

　　这时，扶着朱氏离开的吴应则重又返了回来，他亲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面色尴尬地道：“策儿，家里的事还让你操心，实在是我这个当舅舅的没做好。你看你们好不容易来我店里过元宵节，还闹得大家不欢而散，舅舅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是我让后厨才准备的汤圆，不管怎么样你也多少吃点，就当舅舅给你赔礼了。”

　　听了这番情真意切的话，江策也不好多做推辞，他轻叹了口气，道：“二舅舅，策儿是晚辈有些话不该多说，可无论如何聪哥儿都是您的亲生孩子，即便做不到一视同仁，也莫要太寒了孩子的心啊。聪哥儿他还这么小，又没了娘疼，以后这日子该有多艰难！”

　　吴应则连连点头称是：“是是是，你放心，等朱氏醒来，舅舅一定好好吩咐她，绝对不能苛待了聪哥儿。”

　　江策让小七接过吴应则递来的一碗汤圆再道：“还是等她醒了再说吧，有些事还是要弄个清楚才行。哦，对了，二舅舅我有一个想法，今日毕竟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我想让聪哥儿先跟我回苍琼别苑住段日子，等咱们把所有事都弄清楚了，也等聪哥儿缓口气，我好好开导开导他，再看什么时候送他回去，可好？”

　　吴应则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思忖了半晌，看了眼江策，还是答应了：“好吧~这样也好，他回去也是触景生情，六哥儿看见他也难免心中怨愤，策儿你思虑的很周到。”

　　江策微微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吴应则看着小七手里的汤圆，踌躇片刻，再次提道：“这汤圆再放会儿就凉了，你是现在吃，还是我让人再拿下去给你温着？”

　　江策本想说自己其实并不饿，倒是有些渴，毕竟方才说了这么多话，但今日拆了二舅舅这么大面子，人家还那么贴心的关爱自己，也实在不好拒绝，随即道：“不用麻烦了，我正好有些口渴，先喝口汤，吃一些吧。小七~”

　　闻言，小七蹲下身，先舀了一勺汤水，吹了吹，给江策喂下，而后又舀了一勺光滑圆润的白玉汤圆，又吹了吹，递到江策嘴边，小声道：“主子，小心烫。”

　　一旁站着的吴应则搓着双手，也紧张道：“对对对，里面是芝麻馅儿的还加了猪油，才煮的，可能会有点烫。”

　　江策自己倒是不怕，其实他不仅没什么味觉，就连痛觉也不怎么有，每回喝滚烫的汤药时都不觉得有多烫，大家总说叫他小心烫，但他真的感觉不太出来究竟是烫的还是凉的。

　　今日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本就没什么胃口，他也只是勉强吃了两个汤圆子，就又吃不下了。吴应则也没再勉强，亲自端着剩下的碗，告辞下去先忙活了。

　　因为此时酒楼里还有许多没有结束宴请对饮的客人在，汴京城一般在这种大型节日都会解除宵禁，是允许百姓们通宵狂欢的。

　　等了许久，宋问才迟迟赶来，他粗喘着气，扶在楼梯扶手上，道：“抱歉~啊~我有事耽搁了。沈三说有疑难杂症？”

　　江策点点头，迟疑道：“也不算是疑难杂症，就是我二舅母，我们方才在讨论一些事，可不知怎的她就突然晕倒了，到现在还没能醒来，还要请宋神医帮我看一下，是何原因？”

　　宋问喘了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不好意思，让我先缓口气。沈三那厮接到宫里的消息，就立马丢下我去找赵璟了，隐三隐四也被带走了，这时候外面人山人海的，都是往外城走，我是自己挤过来的，不像飞回去那么轻松，可把我累坏了。”

　　“小七，你去给宋神医倒杯水来吧。”江策吩咐完，小七便立即应声进屋倒水。

　　“宋神医，一会儿可能还得请你帮我表弟也看一下，他身上伤的也不轻呢~”话音未落，江策也不知怎么的，他的轮椅忽然动了起来，竟直直地往后退，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间，竟从另一头直接翻滚了下去。

　　“江策——”伴随着宋问的惊呼，和江策来不及的求救，“砰砰乓乓”，木质的轮椅在楼梯间上下疯狂颠簸，江策顺势被颠飞了出去，他感到周身是气流窜动的呼呼声，还有坠落时恐惧又无力的失重感，伴随着每一层客人的尖叫声，回荡在樊楼里。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一场每个人都会做过的梦，一个从高处坠落的噩梦。

　　仍在屋里倒水的小七听到宋问的惊呼，立即丢掉水壶飞奔而出，等他出来时，江策已经被滚落的轮椅震飞了出去，他想都没想，纵身一跃直直地就从五楼跳了下去。

　　“小七——”宋问又一声惊呼响彻樊楼，江策回过神，顿时猜到，一定是小七也跳下来了，他这个傻孩子，这么高，他……

　　小七不管不顾，手脚并用，拼命地想要抓住直直坠落的江策，就在快要坠到二楼的时候，终于他一探身，抓住了江策的手。转瞬间，便把江策拥在怀里，一个转身，抱着江策强行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背部朝下，直直地坠了下去。

　　在被他抱住颠过来的一刹那，江策立刻反应过来，哭喊着：“小七，你疯了吗？！这样你会摔死的！”

　　伴随着小七轻轻一声：“我心甘情愿。”

　　紧接着便是他们身|下桌椅破碎的巨响，江策能清晰地听到小七咬着牙的一个闷哼，随之而来的是剧|烈|震|荡，好像有血喷到了自己的脸上，与此同时，飞溅的木板重重地砸在了二人身上、头上。

　　霎时间，江策只感觉头昏脑涨，耳中轰鸣，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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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一个真实发生在我梦境里的场景，其实这里是很难过的~~~有点真情实感了，好吧，只是做梦，只是做梦，不是真的。
但…故事里是真的，啊啊啊……好纠结~~T^T